作者:卫风
雁三儿缓缓推开了走廊尽头的舱门。
屋里头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死状凄惨,门里面全是血迹,已经积了寸许,漫过了门坎,缓缓朝门外淌出来。
那些人,都是穿着和雁三儿一样的衣裳的。
那些血,那么多的血……我觉得腥红的颜色扑天盖地而来,象是要把人吞噬淹没一样。
雁三儿身上的轻微的声响让我回过神来,轻微的劈啪声,就象炒豆子似的声音。
是他身上的骨节在响。
我能感觉到,他本来就很硬的后背,现在变得更坚硬了。
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很想捂鼻子,浓冽的血腥气味呛得人喘气不畅。虽然——这些应该是幻觉。
雁三儿大步走进屋里去,挨个查看那些人。虽然屋里的这些死人八成也都是假的,可是如果换成我是他,看到自己的兄弟同伴们横尸就地,只怕也要探查个清楚才行。不知道他看出什么来了,身体放松了一些,也松了口气。
“是……假的?”我小声问。
“对。”雁三儿口气阴沉沉地说:“操控这阵法的人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里面那些死人要是真的,那身上的剑创就该是三合寨的人留下的。现在看着,惨是惨了,伤口却根本对不上号。”
他重重甩上了门,关门声象是砸在胸口上,显得那样突兀。
有师公在的时候我并不害怕,可是现在不一样……有些莫名的惶恐。不知道师公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也不知道我和雁三儿现在该怎么办。他对怎么破这幻阵一无所知,我也一样。
我们站在又关上的舱门外面,四周还是极静,静得可以听见身边这个人的心跳声。
我们现在怎么办?
要我说,最好是原地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吧。谁知道这一路走下去还会遇到什么?
雁三儿背着我转过身朝来的方向走,上了舷梯。他走的很慢,我们都不知道这死寂一片中还会冒出什么危险。
我现在有点明白这个三世阵了,三重相叠,一重比一重凶险。而且,幻境中分散开来的每个人看到的东西,并不一样。
刚才师公,雁三,我,我们三个经历的一切是相同的。师公现在不在,只余下我和雁三儿,我们所看到的听到的也都一样。
雁三儿推开舱门,把我从背上放下来。
船舱还和我们离去时一样安静,甚至我给师公倒了他没有喝的茶还放在桌上。
我脚上只有一只鞋,很渴,但是桌上的茶水却不敢喝。
雁三儿抱着剑守在我身边,他垂着眼帘,看起来象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舱门被推开了。
我愕然抬头,师公一脸淡然,看了我一眼。
雁三儿没动,也没说话,他握紧了手中的剑,身子微微一侧,将我挡在身后。
“第三个人很棘手,得你和我同去。”
雁三儿只看着他,没出声。
我也判断不出来,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假的活人和假的死人我们刚才都见过了,眼前这个人?真是师公吗?
师公看了我们一眼,淡淡地说:“你要不愿意,那我自己去。”
雁三儿缓缓站了起来,把我又负在背上。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将手从剑柄上移开。
“你走前面。”
师公点了点头,果然走在前面,雁三儿背着我跟在他身后。
地下,船舷上,门上,好些地方都溅上了鲜血,我轻声问:“师公,三世阵真能杀人吗?刚才要是我们被老虎,被蛇咬了,真的会死吗?”
师公脚步没停,只说了句:“假做真时真亦假,这句话你不明白?三世阵自然是可以杀人的。”
我手心里都是冷汗,刚才问那句话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可是他回答了之后,我仍然无法判断这个师公是真是假。
月亮出来了,我们走到船桅的阴影下头,忽然前面有人低叱了一声:“别上当!他是假的!”
雁三儿飞快的侧过身,手中的剑已经出了鞘。
前方舱中走出来那人受了伤,半边身体都让血染红了,他长眉秀目,气宇清华,眉目身形举止,赫然又是一个师公。
我的目光在两个师公之间游移,两个师公?哪个是真的?
雁三儿显然也难以判断,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象是一只发现了危险全神戒备的野兽。
没受伤的那个冷冷的嗤笑一声:“能想到冒充我,也算你聪明。”
受伤的那个缓过两口气来,脸上同样露出冷笑的神情,却不理会那人说什么,只问雁三儿:“你们有没有受伤?不是让你们不要乱走吗?”
果然是假做真时真亦假啊!这两个,都看完全不出什么破绽来。外表都是一样,只除了一个受伤一个没受伤。
不过,师公适才离开前,的确交待过我们不要走动,这个受伤的说的话,倒是能对得上。
那么,那个没有受伤的……
雁三儿紧紧护着我,面对那两人丝毫不减警戒。
没受伤的那个师公一扬袖,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光华流转的长剑。
受伤的那个默默站定身,右手虚拢,也无中生有的多出一把剑来。
月下,湖上,这两人剑华如水,已经斗在了一处。
我紧紧攥着雁三儿的衣裳,那两人动作都极快,剑法还一模一样!
到底哪全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如果先出来的那个师公是真,那雁三儿自然该助他一臂之力将这个假的打倒。如果这个受伤的是真的师公,他已经身负重伤,拼斗起来自然吃亏,雁三儿若真袖手旁观静待其变,那受伤的师公就有可能被假冒的那个杀了。
幻术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假做真时真亦假,真做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真假难辨。
雁三儿忽然出手了,他并没用剑,抬手间共有九道银光挥了出去,齐齐射向正在激斗中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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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感冒明明已经都要好了,咽喉又开始发炎。。。
☆、第九章 惊雁 二
那银色的雁形梭有一半打了空,可还有四记狠狠扎在了已经受了伤的那个人身上,梭上带着的巨大的劲力将他朝后推去,将他钉在舱板壁上。
我张大了嘴可是发不出声音来。
雁三儿的手缓缓放下来,师公转过头看他:“你居然分得清楚真假?”
“他眼神儿不象。你就算遇着比这再要命十倍的事也不会露出那种眼神来的。”雁三儿说:“他就是那第三个人?”
“不是。”
随着师公的话音落下,被钉在墙上的那个人缓缓起了变化。我见过他。
他是掌握第一重阵法的那人,刚才还曾经被雁三捉到过一次。
雁三儿把我放下,过去把被钉在墙上那人身上的银梭拔下来,重又将那人制住。这次他显然下了重手,那人动也不动,脑袋低垂。
我挪挪蹭蹭地过去,小声问:“师公,你没受伤吧?”
他淡淡地说:“没事。”
雁三儿问:“那第三个人在什么地方?很难对付?第二个人呢?”
“第二个人刚才让我杀了。第三个……那人当功力不在我之下。”
“会是什么人……”雁三儿刚说了三个字便即停住,脸色一变:“难道是她?可她怎么会和山阳派的人混一起?”
“我猜她动手之前并不知道我在此处。若是她想彻底撕破脸的话,就不该用那么两个小角色来一起发动幻阵,不然的话,我破阵也没有那么容易。”
“那我们现在去找她?”
“不用去了,”师公指指地上那人:“第三个阵眼已经被移到了他的身上,我们那位旧识已经离开了。”
“那这阵已经破了?”
师公指着地上那人:“他身上应该有块铁牌,你找找看有没有。”
雁三儿把那人搜了个遍,果然搜出一块铁牌子来。
师公抖了一下袖子,叮当声响,他掌中已经有两块牌子了,三块牌子都不大,我好奇地探头看,这难道就是阵眼吗?
师公将三块牌子叠在一起,口唇张合,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仿佛忽然打开了一扇门,嘈杂的声音一下子灌进耳朵里头。船身震颤摇摆,可以感觉到船在飞快地朝下沉。
夜色深重,我长长的吐了口气。
虽然情况不妙,可是能回到现实中,我还是松了口气。
雁三儿把我朝师公身前推了一把:“大船看来不成,你们先上小船,我去寻楼主。”
我有些担忧,雁三儿指定误会了:“你舱里还有行李包袱?放心,我让人去给你取下来!”
我们在舷梯处分手,师公携了我朝船尾去,船尾系着两只小船,师公探出手臂将我放到小船上头,又回手松开了绳缆。
大船已经倾侧,上头兵刃交击声响如连珠,可见三合寨应该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师公站在大船船边,夜风吹得他衣袍飘摆。我身上有汗,刚才紧张不觉得,这会儿一静下心来,衣裳薄,夜风一吹就透,背上冰冰凉。
我打个寒噤,肩膀缩了起来。
师公将外袍解了下来披在我肩膀上,眼望着船上闪烁的灯亮,淡淡地问:“今天晚上,你看出什么了?悟着什么了?”
我有些意外,把袍子拢一拢,袍子上头带着师公的体温,既软且暖。我想了想,没答他的话,反问了一句:“若是今晚师公你不在,那惊雁楼的人会怎么办?”
“惊雁楼主自然能脱身,船上的其他人,只怕不能全身而退。”
我点点头,停了一下,又问:“三世阵是不是要趁夜发动威力更强?”
师公看了我一眼:“好,能看出这点来,今晚的苦头你就没白吃。还看出什么来了?”
“还有,设阵者自己也在阵中,却不能善藏自身,以至于最重要的阵眼反而成了易寻易破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