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卫风
师公眼中闪过一抹神彩,破天荒给了我一句夸奖:“不错……不错,你天生就是学这行的好料子!”
那是,两辈子都干一样事,再干不出个名堂来,真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趁着他这会儿心情不错,我问:“师公,这惊雁楼,是个什么地方?”
“惊雁楼在道上……”师公说了个头,却把下面的话又省了:“说了你也不懂。”
你还没说就知道我不懂啊!
“惊雁楼主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惊雁楼是他白手起家从无到有建了起来的,和其他的门派不一样……那些门派或许是比他厉害得多,但是那是靠着前人。”
我再接再励:“师公,那三合寨是坏人吧?”
师公脸上带着点冷笑:“人哪有好坏之分。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倒是说说,什么是坏人?”
“嗯,胡乱杀人的,总不会是好人吧?就象师公跟我提过的那个人,她是叫巫宁对吧?”
“我和你说过,不要提起她。”
“哦。”
要打听这件事真的很难。
我听见飒飒的声响,抬头看的时候,一个人从上方落下,展开的双臂,衣裳哗哗轻响。
是雁三儿。
他把我们的包袱取来了。
师公问他:“怎么样了?”
“大船是保不住了,刚才雁七下去看了,约摸再有半顿饭的功夫这船就得沉。三合寨的一个没跑全逮住了,可惜都事先服过药的——”
“其他人呢?”
“我们这边伤了好几个,死了两个。他们正在抢着收拾东西,马上过来。”
这船不大,顶多能坐十个人也就差不多了。这条大船上的人倘若都仗这两条小船离开,只怕挤不下这么多人呢。
雁三儿把包袱丢给我,又转身回去。师公说了声:“等一等。”他站起身,也没见抬腿迈步,已经上了大船船尾。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两人朝前走开了数步,许是不想让我听见他们说话。
我包袱里有夹衣,可是我拢拢身上的这件袍子,倒舍不得换下来。
船头起了火,船板被火苗舔烤发出噼啪的炸裂声。许多火星冲向空中,在夜色中拉出蜿蜒的光痕,就象一条条金红色的细蛇,只有一瞬间的光亮。
小船晃了一下,忽然拴在船尾的那最后两根绳缆齐齐被扯脱,船象离弦之箭一样朝外飞驰,溅起的水花洒在我身上。我失声惊呼,可是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带着火的大船在视野中迅速缩小,层层水雾烟气阻隔视线,那一团火光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我扶着船舷探身向前,我觉得自己隐约听见了师公的喊声——也或许是我听错了。
湖面上漆黑一片,我再也看不见那条大船了。
船身先是一侧,又微微一沉。
我迅速转过头来,有个全身的女子翻身坐好。她一双眼晶莹灿亮,朝我微微一笑:“别害怕。”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她是谁。
她一定就是刚才师公和雁三儿说的,操纵三世阵的第三个人。
对,一定是。阵法被师公破去,三个操控阵法的人,一个被师公杀了,一个被雁三儿重伤,只有第三个未曾露面便退去了——
可是她没有退走,刚才就一直扒在这小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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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肿如鸡蛋。。
☆、第十章 巫真
她两指拎住袖子抖水,刚抖两下,脸色微微一变:“你那师公追上来了。这么些年没见,他的功夫可一点没撂下。”
我试探着问:“您认识我师公?”
“那是自然,我们是老相识了。”
咳,湖上的风大了起来,她的话最后两个字含糊不清,听起来倒仿佛在说“我们是老相好了”一样。
她双手连弹,十指纤柔细白,不同颜色的光晕从她指尖飞逸散开。虽然她用的幻术我全都不懂,可是却知道她的道行一定不低,与师公孰强孰弱我不知道,但是肯定比我白宛强。
她既不扳桨也不摇橹,小船行得飞快。我向回望的时候,只看到一片苍茫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松了口气:“好啦,他找不着我们了。”
我们?听起来倒象我和她是一派的。
她刚才抢小船的时候完全可以把我扔下水,可是她却把我一起给抢了。
用来做人质吗?
天渐渐亮起来,小船靠了岸。我这时候才看清楚她的相貌。
她看起来秀丽端雅,大概修习幻术的女人都不会显出老态,她和师公是平辈,但是看起来顶多算是个大姐姐。
她没有白宛生得好看,但是她举止大方,目光清澈,神情坦然,即使是现在这样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也不显得狼狈。
我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老老实实跟着她走,她在城门口处雇了辆马车,我看着她梳起发髻,换了衣裳,她抚平衣褶,问我:“饿了吧?等下就能用饭。”
我不出声,她又问:“你是……白宛的徒儿?”
我想了想,轻轻点了下头。
“她现在如何?”
我看着她,不说话。
她笑笑:“你不用害怕,我和你师公没仇,我也不会打你骂你。不过我现在也不能送你回去。”
我的目光里流露出我心中的疑惑。
她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很是温柔:“我听见你和纪羽说话了,你悟性极高,是学幻术的好苗子。纪羽倒是走运,遇到这么个好徒孙……”她顿了一下,笑意看起来有些得意俏皮:“我这么些年,可是一个好都没遇上,这次虽然没成事,可是就冲你,我这趟没有白来。”
言下之意,象是看着旁人碗里东西好吃,就要给抢过来一样。
而那样好吃的东西,好象……就是我吧?这种挖人墙角的话被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活象本该如此——
她的语态神情让我有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以前认识她。
这不是猜测,是肯定。
下车时她告诫我:“你是个懂事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马车停在一所宅院门前,里头有个黄衣女子迎了出来,瓜子脸,眼睛细长,笑盈盈地说:“夫人可回来了。我还当您乐不思归,正打算敲锣打鼓满城寻人去。”她目光掠过,在我身上略停一下,有些意外地问:“这小姑娘是何人?”
“是我徒弟。”
“什么?您哪来的徒弟?”黄衣女子睁圆了眼:“您可别开玩笑。”
“刚从旁人手里抢来的,难得的美质良材。你瞧着怎么样?”她得意洋洋,扶着我的肩将我向前轻轻一推:“悟性奇高,又懂事又听话。”
我和那个黄衣女子面面相觑,只有那位不知道名字叫什么的夫人自己得意非凡。不过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俯下身问我:“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咳,我险些呛着。不过黄衣女子脸色更精彩。
口口声声说我是徒弟,可是连我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我看看她,又看看我对面的那个女子,轻声说:“齐笙。”
她点下头:“我叫巫真,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了。她直起身来吩咐:“收拾行李,咱们这就动身,我这个徒弟是抢来的,保不齐还会被人抢回去,快些上路,越快越好。”
巫真?
巫宁,巫真?
我的心怦怦直跳,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可是没有用,深深吸气,耳边还是一阵阵的嗡嗡直响。
她,是我的亲人吗?
她一定知道我的过去,一定!
我看着她嘴唇张翕,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不行,不能这样。
我咬了一下舌尖,疼痛果然让意识清醒许多。
我听见她说:“这是元宝,你得喊她姐姐。”
元……宝?
一个姑娘家叫这名儿,真叫人……
不过元宝自己倒是很看得开,她摸摸我的头:“倒是真可人疼,长大了一准儿是个绝代佳人。我是夫人的侍女,也跟夫人学了些术法,不过我天资差,进境有限。家里还有两个小姐姐,一个叫财宝,一个叫通宝,回去你就能见着她们了。”
怪不得她这么想得开,和财宝、通宝的名字相比,元宝还算好听的。
“您不在的时候,接了两张贴子。”
“谁的?”
“一张是沅陵来的,还有一张是……北剑阁的。”
快活的神情从巫真的脸上消失了,听到前半句时她已经沉下脸,听到后半句时,那神情简直象是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写的什么?”
“北剑阁来的是……喜贴。”元宝小心翼翼地措词:“文阁主的女儿出嫁。”
“沅陵的呢?”
“沅陵那张是恭贺夫人芳辰的……”
“都给我撕了!不,烧了!”巫真眼睛圆睁的时候竟然看起来有几分任性和稚气:“以后也别跟我提起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元宝应了一声:“是。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咱们现在就能动身,我也已经让人备好车了。”
巫真的脸颊有些红,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她又补了句:“拿些吃的,齐笙该饿了,我也得垫垫肚子。”
下贴子的那两人,是她的仇人?
元宝果然拿了两张贴子出来,手指一弹,那贴子从边角燃起火苗,烧的很快,我飞快的瞄了一眼,只看到其中一张底下还有两个字。
文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