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呓语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这一条花枝终于不堪重负,晃了两下之后发出清脆的一道“咔嚓”声,随即断裂坠落了下来,好巧不巧地落在刚刚伸出的萧景云掌心。
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萧家老太爷都镇不住他的泼天混小子突然就生出了某种足无措的意味。他执着花枝看向叶楠,只觉榴花烈烈似火,红花绿叶交相映衬之下,便愈发显出叶楠乌黑的长发和淡淡的神情来了。
即便那张精雕细琢的面孔上,半点时下流行的脂粉也没有,可正是这极盛的榴花与极素的白衣间,方能愈发显出她的天生清艳矜贵,内蕴光华无双。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让人有种感觉,她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她只是在守望这百年人间,只是一名旁观者,任凭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她都会看着。
……也只是看着而已。
就好像此刻,如果放在话本子里或者随便放在别的什么少女的身上,这种头发勾缠在花枝、花枝又被玉树临风的少年握在里的画面,足以让人脸红心跳,绮思连连;可她的面上半点波澜都没有,依然安静而沉默地站在萧景云半步开外,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人人都说这一任的叶家小家主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心胸,给她锦衣玉食她毫不在意,可是让她箪食瓢饮她也安之若素;她从不跟人置气,对于乱八糟的闲言碎语从不放在心上,别人的盛誉她也能面无喜色地照单全收,真真是一等一的好气度。
萧景云一开始不认识叶楠的时候,还在背地里嘲笑过说这种话的人呢:
人类都是群居动物,都能够共情,怎么可能对别人的评价完全不在意?只是人家会伪装罢了。
然而当他终于见到叶楠之后,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的评价颇有道理,果然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在那双沉静的、纯黑的眼睛里留下半点印象——
人类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撼动万年无波的深潭?
萧景云刹那听到自己的心跳宛如雷鸣。
他曾经看过那么多的诗词,说什么“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说什么“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之前他一直不懂,因着他自己浑身反骨,还笑话过这些人为了点情情爱爱的小事就要死要活死去活来,可真是没出息,生生气走了他的国先生。
就在这一瞬间里,不过弹指的十二分之一,他终于蒙承感召,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大喜,什么又是大悲。
喜,为的是只要叶楠站在他面前,他便终于感觉自己的心上有某处空缺,被熨帖地尽数填满了;悲,为的是只怕叶楠终其一生,也不会记得区区一介凡人的萧景云,也终于暗合了他自己刚刚说过的“区区薄名,不足挂齿”。
想来可真是一言成谶。
萧景云深吸口气,把的花枝递了过去,缓声道: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
不得不说,就算萧景云之前曾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今晚的表现也称得上一句无可挑剔,多少少女要是被这样英气的少年献上足足一晚的殷勤,只怕没有不芳心乱摇的,可叶楠完全没有接住这个梗。
她不仅没有接住这个梗,甚至还用饱含同情的目光看了一下萧景云,委婉地提醒道:
“可现在是夏天。”
不过话虽这么说,叶楠还是从萧景云的里接过了这枝榴花,心想看来自己是现场唯一一个明白人了,也不知道萧家的小少爷是脑子里的哪根筋出了问题,怎么大夏天的还念这首诗,果然之前“萧家小少爷曾经凭一己之力活生生气走了五个国先生”的这个新闻不是传言,是真的。
与叶楠心意相通的九尾狐终于开始怀疑狐生了:???你明白个锤子!!!萧景云能够对你一见钟情,就是他脑子里的筋最不正常的时候吧!真是让狐迷惑,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可以不解风情到这个程度?!
如果九尾狐百年之后还保有这段记忆的话,就会欣慰地发现,人类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短短百年的时间里就专门创造了个词汇出来,专门用来形容叶楠这种人:
钢铁直女。
等萧景云送了叶楠回来之后,满心焦灼的萧母立刻就把自家儿子拉了过去,好一番细细盘问:
“景云,你好像很喜欢叶家小家主啊?我看你这一晚上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竟然还难得地学会守礼了,你跟妈说句实诚话,你是不是意人家?”
“不是好像。”萧景云承认道:“我就是喜欢她。”
然而得到了这个答案的萧母面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她叹了口气,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萧老太爷:
“您看看……您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呢。”
“我儿可真没让我少操心。别人家都是婆婆嫌弃媳妇,越看越不顺眼,放在我们家呢,就是咱们把我儿包装得花团锦簇的献上去,只怕都过不了人家的大门。”
萧老太爷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萧景云,道:
“人家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你要是真有这个心,那以后你可得学好了,把你以前的所有毛病,全都收拾了罢!”
萧景云半点犹豫也没带地回答道:“我晓得,我会学好的。”
萧家所有在座的长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做好了萧景云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准备,做好了就算他喜欢叶家小家主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改变、还需要他们循循善诱的准备;可没成想事到临头,他居然答应得这么痛快,倒让人不敢相信,只怕真是转性儿了。
“你要知道叶家身为玄道之首,规矩大得很。你要是真的要求娶他们未来的家主,你要面对的,是一整个叶家的反对,咱们家里只怕也没多少人会看好你。”萧老太爷给自己的孙子提前打了个预防针:
“就算这样,你也不会改主意?”
萧景云轻轻握了下,觉得好像还残留着些许榴花的香气。那香气淡薄又缥缈,不管他怎么用力地握住,到最后都会像叶楠似的,半点留恋也不带地便要从他的面前消失,从来都留不住。
所以我不会强留下她。萧景云暗暗咬着牙心想——
我要到她身边去。
“我永远都不会改主意的。”萧景云低声道:
“我就认定她一个人了。哪怕她看不上我也好,整个叶家都会反对也好,哪怕到头来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好,我只想……”
只想到她身边去,让她叫一声我的名字,让她真真切切地看着我这个人。
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求。
那抹高洁胜雪的白衣、宛如乌檀的长发,并着烈烈如火的榴花和枝枝蔓蔓的绿叶,在这个炎热的夏日里,便成了个他心头难以忘却的影子。
等到他日后再怎么回忆起这一幕来,所遭受的一切苦难,便要尽数化解在这抹倩影里了。
第75章
次年的金陵城里,有两件天大的事情,值得人们从年说到年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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