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呓语
“论道之谊”这四个字一出,终于让叶楠从她的记忆力找出了点东西来:
那是百年前她少有的与人论道的一次,论的还是“为什么我们叶家一定要全都走费时长见效慢的正道、而不去走更快捷更容易的邪道”这种无聊的问题。
要不是看在对面那个少年是叶家人的份上,她可不愿费这份心思。但是既然都是一家人,先不说一写不出两个叶字;就看在大家要一起维持正道的份上,她也不能让这人走了歪路,便在大比之前,在所有人的面前将那番话说与了他听。
没成想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叶楠长叹一声,问道:“我百年前曾指点过一位叶家人,告诉他‘走邪路永远比走正路简单,但是走正路的成就定然要远胜邪修一万倍’,以此劝他磨炼心神,莫要走歪路,可是你么?”
老邪修狞笑道:“正是,家主没有想到吧?我——”
“——你果然还是入了邪道。”叶楠阖上了眼,觉得再也没什么好与这人多说的了。刹那间她心底一片荒芜,只觉万分悲凉,无人能晓,万事万物都在此刻远去了:
“你知道为何叶家素来为正道之首么?”
她睁开眼,无悲无喜地注视着眼前命不久矣的白骨灵修,冷声道:
“我叶家是正道最邪者,更是邪道千百年来欲招揽却未曾成功者。虽有无数门派与世家奉我等为首,但仍有人枕戈待旦,以防我等改弦更张,一朝投敌。”
她将山海古卷抖了抖,刚刚还在吃得正欢的狍鸮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给捉回了书一样,刚刚还在不要钱也似的拼命四散的妖气刹那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就好像这不是山海古卷,仅仅就是一本普通的图册而已:
“只因我等叶家家主千百年来,须得以身化锁,看守山海古卷,与妖魔相伴,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走岔道。如果山海古卷一朝失控,便要以身相殉,片刻不得迟疑,是生是死,均为天下万民而定,从来不在自己。”
刚刚还想为自己辩解,说自己是在百年前被叶楠落了面子所以才顺势投入邪道的、想让叶楠背这个黑锅的老邪修浑身一震,难以置信道:
“不可能,从来没人跟我们说过,山海古卷是如此邪性的东西!”
叶楠失笑出声。只是此刻,她看着这多少年来,她见过的唯一一个没能守住心智、投入邪道,却也是眼下仅有的寥寥叶家人之一的家伙,哪怕失笑,也显得分外苦涩:
“若我等家主改投妖修,自然无人不奉迎;改投邪修,自然威风八面,无人能当;哪怕就随心所欲地当个普通人,借着山海古卷的威势兴风作浪,你们也奈何不得,换而言之,我们做什么都比做正道修士来得有成就,有威风。”
“可是历代家主与其相伴至今,也从没有任何一人被迷过心智。倒是你,受了我等庇护这么些年,才能在太平盛世苟活至今,却还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平白堕我叶家名声。”
叶楠垂下了眼睛,再也不肯把多余的目光投半分到眼前这个早就名不副实了的叶家人身上,沉声道:
“既如此,我身为现任叶家家主,自然要为你送行。”
她的上已经凝聚出了独属神魂俱灭咒那漆黑的光芒。如果让这一道符咒凝实了,打在身上的话,就真真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也怪不得他一听出叶楠的声音便要撒腿就跑,只可惜到最后也没能跑成。
这邪修心思不正的很,要不然也就不会成为唯一一个走了邪修路子的叶家人了。眼看着叶楠即将让他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这老邪修都一把年纪了,却还是没能稳住,尖叫了起来,一叠声地想求着叶楠住:
“家主,家主!饶过我这一次罢,我日后定好生修行向善,求你了家主,我可以吃长斋抄血经为那些枉死的人赎罪,还请家主饶我一命!”
眼见着叶楠丁点儿回心转意的念头都没有,他心念电转之下,再次开口高声呼喊道:
“家主饶我一命,我便把叶家百年来为何凋敝至此的原因如实相告!”
第17章
这话果然有用,叶楠的动作立时便稍稍停滞了一下。老邪修心下大喜,身形一晃,就又化成了一股比之前稀薄了不知多少的黑烟,朝着躺在墙角、生死不明的张道士就冲了过去:
哪怕不能夺舍成功,只要附在这人的神魂里,如果不用搜魂邪术的话,就没人奈何得了他;就算叶楠能够用搜魂邪术,可这个人明显是龙虎山一脉的正派人士,要是被人知道了他被搜魂过,保不齐要怎样闹起来呢!
然而他的最后这一把如意算盘还是没能打响,因为叶楠住的原因只有一个:
天雷来了。
这最后一道有合抱粗的树木那么大的天雷从天空直接劈下的时候,方圆百里之内的人家避雷针全都过载,总电闸齐刷刷地一起跳了上去,那些原本因为骤然昏暗的天色而开起来的灯,也尽数在这一刹那灭掉了。眼下方圆百里之内,唯一一点还在亮着的东西,也就只有云层尚在翻卷不休的、带着赫赫天威的雪亮的电光。
周诗云母女俩坐在高出,自然也十分直观地看到了这一幕:
天雷降下之后,所有原本星星点点的灯光全都在同一时间熄灭!
在这突然袭来的满目黑暗里,人类最本能的、最黑暗的恐惧便会尽数激发,更别提她们眼下还坐在狂野了,四处连个遮蔽物也没有,就连赵飞琼这样好强的人都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用力握紧了周诗云的,小声问道:
“妈,你害不害怕?”
周诗云心疼地拍着女儿的背,安慰道:“没事的,琼琼,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看外面的风刮得多厉害啊,咱们还不是丁点儿没吹着?叶大师这么厉害,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赵飞琼也是这么想的,便应声道:“嗯,我也觉得她肯定没事!”
趁着这里没什么人,周诗云又对赵飞琼道:
“我昨天给你姥姥姥爷打过电话了,我这个周末带你和叶大师一起回周家一趟,看看这东西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能解决的就全都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
之前两人在赵家的时候,没发觉有这么个阵法前,是觉得这座宅子哪哪儿都满意,住得舒心又快活;等到发现这个见鬼的大煞阵存在之后,别说长住了,哪怕再在那座房子里呆一晚上都浑身不对劲。可是贸然出去住酒店的话只怕会引起赵老四的怀疑,两人只能战战兢兢地再在这个“家”里睡一晚上。
没想到这一晚上两人竟然都睡得很香,尤其是赵飞琼,她竟然睡了这么些天来的第一个安稳觉。次日起来,她只觉神清气爽,便对叶楠更是信服了,心知这位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大师才是有真本事的人,此刻便更加敬重和担心起叶楠来了。
不过她们没来得及害怕多久,天空翻卷不息的乌云便渐渐散开了,隆隆的雷声也不知从何时起便停了下来。朔风渐止,厚重的云层开始变薄、染上金边,显然是放晴的征兆。
赵飞琼还惦记着叶楠去的那个方向,就是刚刚连落了数道天雷的方向。她真恨不得跑出这个圈子去看看叶楠究竟怎样了,有没有伤着,却还是牢牢地惦记着叶楠的嘱咐,一步也不往外踏,只能拼命踮着脚张望。
就在她隐约看到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天空终于在这一刹那尽数放晴。灿金的阳光终于从重重乌云的包围破出了个口子来,将被遮掩多时而更显耀眼的光芒尽数倾洒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叶楠的身上。
她在漫天的光华下缓步而来,分明白衣胜雪,乌发如云,一副安静又谦和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方才动怒的时候何等雷霆威势、冷气逼人,却让旁人刹那间都有了种错觉,这灿金的暖阳都要在她的面前失色了。
等叶楠走近了之后,赵飞琼才看见她背后还跟了只一身雪白绒毛、九条大尾巴毛绒绒的狐狸,狐狸的背上还驼了个人。这人一身道袍,身上和脸上都沾了不少灰,愈发衬得他一张脸过分苍白、丁点儿血色都没有了,和赵飞琼之前的状况何其相似,一看就是被邪修吸走了精气导致的。
叶楠来到两人面前之后,从怀掏出了帕,将周诗云母女二人上的血珠细细擦去,道:
“多谢二位为我引路,否则的话,我只怕要像这位道友一样,了邪修的圈套了。”
人人都说相由心生,这话不得不说还是颇有几分道理的,尤其是他们这些修正道的玄门人士,再长相平平,也会有种让人心头舒爽的清气蕴在眉目,让人不由自主便能信服他们。赵飞琼看着昏倒在狐狸背上的这位年轻道士,只觉得自己之前被邪灵附体的噩梦刹那间又回到了她的脑海里,愈发让她和这人有点同病相怜的滋味了,便也顾不上问这狐狸是怎么回事,换了个话题问道:
“叶大师,您看这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叶楠也觉得让九尾狐把人这么一路背过去不是个事儿,便在他头顶俗称阳五会之地的百会穴重重拍了一下,注入了一整股清气之后,又对赵飞琼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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