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王的报恩
那双耳朵抖了抖,一下红透到了耳朵尖,身高腿长的男人就地化为一只体型巨大的银狼。那只伤痕累累的银色天狼抖了抖毛发,强行挣脱了袁香儿的咒术,化为流星一般从雪地上飞奔逃走。
袁香儿差点想骂一句脏话。
她深吸一口气,沉静心神,取一黄符沾染地面留下的血迹夹于掌心,双手指诀,口中默念请神咒。
一个寸许高的银色小人戴着银色的尖嘴面具,出现在袁香儿面前的空中。
袁香儿抱拳行礼,微微躬身,“有劳了。”
那小人默不作声,叉手躬身回了一礼,转身向着南河消失的方向疾速追踪而去。
他的腿部连着一根银色的线条,随着他的飞跃前行,那银色的身躯就像是脱落了线的针织衣物,慢慢地在一圈圈减少。袁香儿手持着银线的末端,在双腿上拍了两张疾行符,紧跟了上前。
乌圆化为小小的山猫,扒在袁香儿的肩头。
“阿香,我们进入天狼山的灵界了,这里是妖精的地盘,你当心点。”
“没事,已经找到了。”袁香儿在一棵苍天古树前停下了脚步。
那棵树也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粗壮的树干十几个人都无法将其合拢,枝叶茂密的树干直接上云霄,从树底下抬头几乎看不见顶。
一根细细的银丝追到了树干中部一个不起眼的树洞口,消失在了那里。
袁香儿攀爬着上了树,来到了那个洞口前,从外面看进去这个洞穴很浅,里面什么都没有。
乌圆从她的肩膀上跳下来,在洞口前转了两圈,双眸亮起一片莹光,朝内注视了片刻,
“有妖魔在里面设了阵法,这个阵法带着星辰之力,很难破解,阿香你别随便进去。”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袁香儿已经探身进了洞穴,初始她的身躯黏滞难行,仿佛身处一片无边的星海之中,那些星辰凝滞了片刻,纷纷主动避开她的身边,袁香儿就这样轻轻松松钻进了洞穴中。
一钻了进来,才树洞中和外表的假象完全不同。大树的中心基本是中空的,洞穴高达十余米,宽广昏暗,底部的一角铺着几张猛禽的皮毛,上面蜷缩着一只伤痕累累的银色天狼。
袁香儿从洞口爬下去,来到了避无可避的南河身边。
南河别过脑袋,闭上了眼睛。
所有雄性的天狼,都以能有一身漂亮的银白毛发为自豪,越是浓密柔顺有光泽的毛发,越代表了强壮而有力。如今自己这副左一块右一块脱落了皮毛,狼狈丑陋的模样,可以让任何人看见,只唯独不想见到眼前这个人。偏偏自己只能无奈地将最狼狈的模样,毫无遮挡地展示在她的面前。
她会不会嫌弃自己,她不会再想要伸手摸自己的脑袋了吧。
带着体温的柔软掌心久违地摸上南河的脑袋,和从前一样,小心地揉了揉他的耳朵,又捏了捏他敏感的耳廓。
“干什么见到我就跑呀,这么久没见,我一直很想念你。谢谢你送来的那些礼物。”
那个人就蹲在他的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毛发,柔声和他说话,那种软软的声音穿过他肌肤的毛孔,像是无数根细如牛毛的针,在南河的心尖上扎了一下,使他的一颗心突然就又酸又涩了起来。
袁香儿看见了那只变大了的小狼,终于睁开了眼睛,用那琥珀色的眼眸看了自己一眼,慢慢地把那白色的头颅移过来,靠近了自己,严重烫伤的身躯可怜兮兮地蜷缩了起来,依偎在自己的身边。
这是认识了这么久,这只别扭的小狼第一次地主动靠近了自己。袁香儿的心都差点给软化了。
“疼不疼?”她小心查看南河的伤势,也不知道南河独自在这里经历了什么,仿佛从火场中钻出来一样,大面积的皮肤脱落,起了水泡,鲜血淋漓地挂落着,看了都让人心疼。
“给你画一个金镞召神阵吧?”
她以为南河会和从前一样惯性地拒绝,或者毫无回应,谁知过了片刻,洞穴中响起一道低低的嗓音,轻轻嗯了一声。
袁香儿取出随身带着的符笔,沾了朱砂,在南河的周围画了一个镇痛止血的金镞召神阵,盘腿坐在他的身边低声念诵了几遍法决。
那只银白的天狼默默趴在法阵中,下颌搁在自己的腿上,不时地将琥珀色的眼眸转过来看看她。
“我回去拿一点药,再给你带点吃的?还是说你跟着我先回去?”袁香儿站起身。
南河垂下了眼睫,许久才听见他的声音,“这里很危险,我的敌人很多,他们马上就有可能出现。你……别再过来。”
明明是拒绝的话,但袁香儿却从中听出一种转了几个弯的委屈难过。小南的耳朵都低下去了,他是不舍得自己离开。
洞穴之外的乌圆被阵法挡住进不来,急得在树枝上直打转。
“我这里没事,乌圆你先回去,帮我带一点药品和食物过来。”袁香儿冲着洞口喊到。
乌圆你先回去。
你先回去。
你回去。
南河耷拉着的耳朵突然就精神地竖了起来,来回灵巧地转了转。
他知道自己应该让袁香儿立刻离开,这里并不安全。但那话到了嘴边,滚过来滚过去,咽下去吐出来,来回折腾了几百遍,就是说不出口。
话还没说出口,肚子已经率先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你是不是饿了?”袁香儿说,“乌圆没那么快回来,你等我一会,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南河欲言又止的话语,他想起了两人一起在街边吃的冒着油花的羊肉串,一起大口大口喝下去的香浓牛肉汤,空空的腹部几乎要从前心贴到后了后背。
只是吃一点东西而已,吃完马上就让她离开。忍受不住诱惑的南河咽了咽口水,这样说服自己。
洞穴内不能生火,袁香儿翻出树洞外,猎杀了一只山麂,在避风处烤得喷香熟透,带着一身的香味溜了回来。
她把那只油汪汪的山麂肉一点点的撕下来,喂进躺在地上的南河口中。
“吃得下去吗?”袁香儿问他,“先吃一点点,一会再想办法给你弄点好消化的东西。”
南河珍惜地咀嚼口中熟透了的食物,香醇的肉汁顺着食管流进饥肠辘辘的肠胃里,一路抚慰了被他自己饿了数日的身躯。
他伤得很重,咀嚼和吞咽都成为一种辛苦的事。如果是之前,他只能翻找出冻在洞穴中的生肉,勉强自己吞食冰冷坚硬的生肉。
但此刻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身边,一点点的喂着自己吃香酥软腻的烤肉,哄着自己喝那甘甜的山泉水。
南河羞耻地想到,即使这个人喜欢摸自己的耳朵,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
大地传来一阵微微的晃动,洞穴的枝条都簌簌抖动了起来。
南河一下支撑起身躯,侧耳聆听了片刻。
“他们来了。”他在这一瞬间从一只软绵绵的大毛团,化身为一柄出鞘的利刃,狠厉,坚毅,巍峨如山,
“还来得及,你立刻走。”琥珀色的双眸冰寒一片。
“来的是什么人?我不走,我陪你一起。”
南河错愕地看着她,“不。敌人很强大……”
他的话还没说话,袁香儿已经掐了一个井诀,把他陷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也不是弱者。”袁香儿不容置疑地用最快的速度,从洞口开始一路布下数个制敌阵法。
敌人来得很快,地动山摇中,洞穴之外响起沙沙的脚步声,
从法决中挣脱出来的银狼无奈地把自己身躯巨大化了两圈,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过来,轻轻将袁香儿卷在自己的身后,藏进了堆叠在地上的皮毛堆中。
袁香儿被一片的皮毛淹没,勉强从银白的世界里挣扎伸出脑袋,紧张地盯着晃动着的洞口处。
她嘴巴上说得很坚定,其实却从未真正和一只大妖战斗过,心里免不了地紧张。好在她还有杀手锏,哪怕打不过,师父的双鱼阵应该还是能够护住自己和南河的。
一个巨大的人形头颅从洞穴外摇摇晃晃经过,那脑袋上的皮肉层层叠叠耷拉着,仿佛一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千年接近腐朽的年迈生命,他那巨大的眼睛停留在洞口,浑浊的眼珠转动着朝着洞穴内看来。
袁香儿屏住了呼吸。白绒绒的尾巴轻轻盖上来,把她藏了下去。
幸运的是,那只巨大妖魔似乎没有乌圆那样的天赋能力,在洞口看了一圈,最终慢悠悠地离开了。
“乌圆,待在家里,别靠近这个地方。”袁香儿通过使徒契约,及时给乌圆发出示警。
第25章
“阿香,你还在树洞里吗?那附近有两只好恐怖的大妖怪,我都不敢靠近。”袁香儿的脑海中响起乌圆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过来,乖乖地退远一点。”袁香儿一边嘱咐自己的使徒,一边紧盯着洞穴外的天空。
不多时,树洞外传来另外一种沙沙的声响,一只水桶粗的花斑大蟒从洞口处呼啦啦游动过去。
那只巨大的蟒蛇盘在树上,数条长长的脖子在空中摇摆,每一条脖子上都长着一张人类的面孔,张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古怪声音。
袁香儿数了一下,觉得那条蛇大概有九个脑袋。
虽然已经和虺螣混熟了,但是袁香儿依旧有点害怕这种蛇类的软体动物,特别是这只还这么粗大和怪异。
她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往那些熊皮豹皮的缝隙里又缩了缩,伸手抱住盖在自己头顶上的白色尾巴。
南河回头看了她一眼,尾巴尖微微摆了摆,没有挣脱。
一个蛇头的人面贴近洞穴,那张苍白的面孔朝着洞穴内左右看了看,洞穴中的袁香儿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张面孔上的五官和细微的表情,但他似乎看不见洞穴内明晃晃的天狼。他细细的眉眼眯了起来,带着点疑惑滞留在洞外不走。
“到处都找不到呢,奇怪,我似乎闻到了一点天狼的血腥味道。”之前那个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九头蛇在洞口回应他,“老耆,那只小狼很狡猾,他故意在不少地方都留下了自己的血液,就是为了迷惑我们。哼,天狼山脉这么大,大家都在找他一个。也不知道这只天狼最后会便宜了谁。”
“我,得到他的一定是我,我要捉到他,把他的皮剥下来,挂在我的洞穴里。我喜欢那种银色的皮毛。”
“别说大话了,还是去厌女那里问一问,看她有没有发现吧。”
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了。袁香儿悄悄从皮毛中钻出来,往洞口上爬,想张望一下外部的情形。
南河咬住了她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安静了片刻之后,洞穴外突然再一次出现那颗浑浊的巨大眼睛。
“都说了,不在这里,你偏偏不信。”九头蛇七嘴八舌地抱怨。
“奇怪,总觉得隐约一股烧焦的肉味。”名为老耆的声音说道。
“那是山麂的味道,和天狼没有关系,我来的时候在附近发现一只山麂的残躯,有炙烤的痕迹,像是人类的手笔。可能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类闯进来过。”
“人类?我不喜欢那种生物,他们太臭了。而且他们生活的地方一点灵气都没有。”
一蛇一怪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慢慢远离。袁香儿再一次小心爬上洞口,也不敢伸出头去,只在洞口内张望,丛林间波澜起伏的树顶之上,露出一个十余米高的怪物,他有一个巨大的头颅和不太成比例的瘦小身体,穿着一件灰布长袍,正兜着袖子分开树冠缓缓离去。在他的身边,一条九个脑袋的巨蛇蜿蜒着身躯并肩齐行。
袁香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从两只妖魔的语气来看,天狼山内似乎很多强大的妖魔都要想抓到南河,总而言之这里确实十分危险。
一直绷紧身体戒备着的天狼甩了甩脑袋,一旦放松下来,他撑在地上的前肢就开始微微打颤,身躯忽大忽小地变化着,这是灵力快要枯竭,已经支撑不住巨大体型的象征。
袁香儿还来不及说话,后背的衣领突然被南河叼住了,一股力道传来,她眼前一阵天旋地旋,被南河从树洞中丢了出来。
南河用了一股巧劲,让袁香儿平平稳稳地落在地面上,但等她抬起头,头顶上的洞口却迅速被阵法封闭,里面传了一道闷闷的声音,
“你走。”
真是既傲娇又别扭。
被丢出来的袁香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害,谁叫是自己养的狼呢,再别扭也只能自己宠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