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王的报恩
他冲着袁香儿点点头,没有说多余的话,径直穿过庭院,摘下挂在屋檐下的一挂熏肉,钻进了厨房中去。
这里的院子不大,厨房和餐厅设在一起,时骏拉着袁香儿厨房一角的四方桌边坐下,让时复独自在锅台边忙碌。
雪刃在砧板上发出齐整而细密的声响,时复站在炤台边,熟练地炒菜做饭。
“虽然吃白篙树汁就能饱,但我还是喜欢我哥哥做得菜,哥哥做的菜可好吃了。”时骏把脑袋搁在桌面上,边说边咽口水,“如今的峡谷肯定堵满了抓你的人,是万万不能去的,我们知道有一条小路,翻过山能够出去。等吃过了午食,我们再送姐姐你出去呀。”
噔噔蹬垛菜的声音停住了,背对着他们切菜的时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从浮世来,还会再回去吗?”他侧过脸来问,
袁香儿:“当然,我来这里办点事,很快就会回去的。”
“如果,我们帮你逃出这里,你能不能带我们找到去浮世的道路?”
“你要去浮世?这里生活着不好吗?”袁香儿诧异了,
时复不说话了,埋头做好饭菜,端在桌上。一大盆白米饭,一碟子茹笋炒腊肉。
他做得饭菜很简单,但生活在这里的人类只吃白篙汁液就可以饱腹,几乎从不在家开火做饭。年纪小小的时骏不熟练地拿着筷子,已经扒拉着米饭,吃得满嘴流油了。
“我们欠下的钱已经都还了,我不想像宠物一样被妖魔圈养在笼子里,也不愿意终日斗兽供人取乐。”时复举筷给弟弟夹菜,“听说浮世的人类可以依靠努力劳作生活,我想到那个世界去。”
“那……我们不等娘亲了吗?”时骏鼓着满嘴巴的饭菜,有些吃惊地抬起头说道。
“我们没有母亲。”时复放下筷子,“阿骏,忘了母亲吧,我们只有父亲,没有母亲。”
“可是,父亲他在世的时候常常说起的,他说母亲很漂亮又很温柔的。”时骏委屈巴巴。
“阿骏,你清醒一点,父亲他痴痴等了一辈子,可曾等来母亲?那条龙她子女众多,游戏人间,只怕根本不记得曾经还生育过我们两个。”
小小的时骏瘪着嘴,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们的母亲是龙?哪一条龙?”
时骏眼泪汪汪:“在这个地界上还有别的龙吗?”
“青龙?”袁香儿合了一下掌,“这么巧?我这一次进来里世,就是为了找到她。”
袁香儿试探地看了一下表情各异的两兄弟,“要……一起去吗?”
赤石镇是一个小小的盆地,四面环山,山顶上处处都生长着白色的白篙树。只有在赤色石壁的地方,有一道窄窄的道路出入口,只要有人守在路口,就无法离开这里,这也是吕役对袁香儿比较放心的缘故之一。
此时此刻,出谷的道路上想必众兵把守,就等着袁香儿自投罗网。
时家兄弟带着袁香儿避开人群,绕到石壁一处险要之处,沿着光滑的石壁慢慢地攀爬上去。
“早些年,这里四处长满了白篙树,不论你从哪里走,都逃不过树神的眼睛,是完全没有办法潜逃出去的。幸好这几年不知为什么,这些树变得越来越少了,这才被我发现这条完全没有白篙树生长的道路。”
时复在前头领路,不时动用天赋能力垂下藤蔓来协助袁香儿和弟弟爬上山壁,蹬上这一片滑溜溜的石壁,道路就变得和缓了不少。
突然消失了两日,南河和乌圆他们想必急死了吧。
想到很快就可以找到南河和伙伴们,袁香儿的胸腔里几乎都盛放不住那颗雀跃的心。
吕役给她的屋子再奢华舒适,也远远比不上那一团柔软的毛绒绒让她来得想念。
她越走越快,几乎就要小跑了起来。
路边的树丛中,站立着一个赤着双足的少年,半透明的身躯,眸色空洞,冷淡地看着袁香儿。
袁香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哪有什么赤足少年,丛林间只有一支小小的白篙树苗,那细细的树苗藏身在杂乱的草木间,十分地不显眼。
“哥,这里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树苗?”时骏胳膊颤抖地拉住了时复的手臂。
时复紧皱着双眉,看见了那棵柔韧的树苗,他的心也就随之沉了下去,这里的所有白篙树,都是郡守府中那棵树神的分身,他们共享着视觉和感知,被它看见了,也意味着他们泄露了行踪。
“跑,快跑。”他喊了一声,推了袁香儿一把,扯着弟弟就往前跑。
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从山岭间滑动过来,罩上了他们的头顶,那是一只翅膀宽大,飞行无声的巨鸟。
“想跑?跑得了吗?”
吕役身姿潇洒地从空中的鸟背上跳下,无数披甲持锐的男子纷纷扬扬跟着他从空中落下,挡在了他们前去的道路。
“香儿,你竟然骗我,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吕役看着袁香儿,依旧是那副温柔又多情地模样。
袁香儿轻轻向后退了半步。
龙性淫,无所不交,故种独多耳”(《五杂俎》卷九)。“如得牛则生麟,得豕则生象,得马则生龙驹,得雉则结卵成蛟”,“不特九种已也”(《万历野获编》卷七)等等。蚣蝮,狻猊
作者有话要说:时家兄弟的名字是从龙生九子的“蚣蝮”,“狻猊”中取部首的半个字,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名字和异能都不一样。
龙性银,无所不交,故种独多耳”(《五杂俎》卷九)。“如得牛则生麟,得豕则生象,得马则生龙驹,得雉则结卵成蛟”,“不特九种已也”(《万历野获编》卷七)等等说明龙有很多孩子。
第76章
“你为什么要偷跑,阿香,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吗?”吕役仿佛受了什么委屈,露出难过的神色。
若非亲耳听见他悄悄准备对自己下药拘禁,袁香儿差点都要生出愧疚之心了。
“哪儿得话,你们对我实在是很好,我其实也不忍心离开。只是肩上还担着点事,等我办完了……自然还要回来寻你。”袁香儿看着他的眼睛说话,一只手臂悄悄地背到了身后。
“原来是这样啊。”吕役语气温和,面露微笑。
话到后半句的时候,他那笑着的双瞳收缩起来,口中吐出了一条细细的舌头,在空中卷了一下。
悬停在众人头顶的那只巨大飞鸟,溃散成位一片黑色的浓雾,层层黑云从天空扑下滚地而来,吕役身后的那些护卫高举起寒芒毕露的武器,凶神恶煞地向着袁香儿扑将上来。
几乎在他们发动攻击的同时,袁香儿也骈指出手,祭出了一张紫色的符箓,
口中呵斥有声,“天地玄宗,万气本源,金光速现,降魔除妖,急急如律令!”
紫符悬立空中,紫光夺目,现出一尊威风凛凛的巨大金甲神像,金甲神顶天立地,怒目圆瞪,手持金阙神镜,神臂高高托起的灵光宝镜中刷出一道耀眼的金光,那巨鸟化成的黑雾被金光一照,如同被烫伤一般嗞啦作响地收缩起来,浓雾中传来一声桀厉的痛呼声,滚滚而来的黑雾迅速收缩,一路倒退着远远离去。
那些大声呼喝着冲上来的男人,被金光来回扫射一通,不少人承受不住,捂着冒起白烟的身躯,倒地打滚。便是屹立不倒的人也一个个失去了俊美的容貌,现出了半人半妖的模样,有的长着半身鳞片,有些头上顶着尖角,面目狰狞地继续向着袁香儿扑来。
袁香儿再出一符,紫光闪闪迎风而展,符咒在空中无限放大,钻出一只浑身燃烧着烈火的火凤,火凤引颈清鸣一声,张口喷出熊熊烈焰。
这两张符箓都是从妙道手中搜刮来的,不同于寻常的黄符,威力十分巨大,一使出来便起了奇效,将蜂拥而来的敌人冲开一个缺口。
吕役被那两位龙族和海马族的护卫护在身后,两人从口中喷出水龙,同扑面而来的熊熊火焰冲撞到了一起,激起漫天水汽白烟。
此刻,吕役那优雅匀称的体态早已不见了,现出臃肿矮胖的模样,双眼突出,上半张面孔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绿色疙瘩,果然如同乌圆描述的一般丑陋难看。
他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指,“你,你这个骗子,竟然藏得这样深!”
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被他的阵法摄到此地之后,一直没有任何反抗,乖乖服软。让他大意地以为袁香儿必定实力平平,用不着严加防范。想不到此人不出手便把,一出手便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
袁香儿不搭理他,拉住时骏,招呼时复一声就往外冲。一黑一红的双鱼阵形成圆形的透明护盾,护卫住她的周身,挡住那些凌乱攻向她的法术。
袁香儿一口气跃过了满地哀嚎的火场,从缺口处冲出了包围圈。
一开始是她拉着年幼的时骏在跑,很快就变为时骏拉着她跑。时骏年纪虽然小,但奔跑的速度却异常之快,手上臂力也十分强大,几乎带着袁香儿飞奔起来。
“哈哈,我们跑出来了,”时骏边跑边向后招呼,“哥哥快跟上来。”
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时复,却突然刹住了脚步抬起头向后方看去。
袁香儿也同样停下了脚步。
细细碎碎,像是无数风铃一齐摇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初时微弱,愈见清脆,转如万马奔腾,向着此地涌来。
一片白色的波浪从山后涌起,潮汐一般漫过翠色的山峦,波澜壮阔铺天盖地而来。
那是白篙树的枝叶,此刻,那些玻璃般美丽的细碎枝条疯狂地交织生长,漫山遍野滚滚而来。
在白浪之后,更多的村民蜂拥紧随其后。
原来,乘坐飞鸟赶来的吕役不过是第一批抵达的追击者,后面还有白篙的树灵和那无数的敌人。
“你带着小骏,先走一步。”背对着他们的时复,突然开口。
“什么?”袁香儿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土地里抽出绿色的枝条,顶起圆球形的双鱼阵,柔软的枝条推着那透明的球体,迅速将他们向着一路下山的陡坡滚去。
“喂,你给我住手!”袁香儿差一点被摔晕了。
“哥哥,你不可以又这样,哥哥!”
这里是高地,山势陡峭,山坡上连绵不绝的碧绿树木突然活了起来,一棵接一棵地抽出柔软的枝条,接力一般顶着圆球形的双鱼阵向外推去。
透明而结实的球形护阵,仿佛一颗巨大的气球,被山坡上一棵棵的树木接力顶出去,短短时间滚碌碌地顺着绿荫起伏的山坡一路飞快远去。
袁香儿被摔得七晕八素,天旋地旋,完全无法做出反应,只能紧紧抱住怀中的时骏。
一片混乱的画面中,袁香儿看见那个背对着自己站立的身影。巨大的树木在那人的身边掀开泥土拔地而起,粗壮的枝条蓬勃的树冠交错生长,很快遮蔽了天日,堵住了整条山道,将那个单薄渺小的背影湮没其中。绿色植被组成的高耸屏障,将同蜂拥而来的白色枝条冲撞到了一起。
“帮我看着小骏。”他的身影湮没其中之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句话说得并不大声,却清晰异常地从山顶上飘落下来,钻进了袁香儿的耳中。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你们做过。
袁香儿闭上眼,抱紧了时骏小小的身体,任由双鱼阵越滚越快,一路被起伏的树冠推着,向着远方远远滚去。
没多久,那些不断抽出的枝条突然消失了,推着他们前进的树冠恢复了平静,双鱼阵终于停了下来。袁香儿解除阵法,站起身,山的那一边浓烟滚滚,不知道是何情况。
年幼的时骏已经在一路冲撞滚动中昏迷过去。袁香儿独自站立在寒风料峭的山谷间,看着远处的硝烟,一时有些茫然不知如何举步。
“阿香,阿香!听得见吗?阿香?”
南河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袁香儿的眼眶在一瞬间湿润了。
活了两辈子的时间,袁香儿一直以为自己的性格十分坚强。在没有父亲,母亲冷漠的上辈子,她学会了自己面对和处理任何事。在从小被家人放弃的这一世,她在师父离开之后,理所当然地挑起了守护师娘的责任。
守护和帮助自己的家人和朋友,直面遇到的所有困境和难事,是袁香儿的处事原则。她其实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依赖和眷念一个人的时候。
“我在这里,南河,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她说。
一股难以言诉的情感通过彼此联系的纽带铺天盖地地涌过来,他甚至不用说话,袁香儿已经体会到他满溢出来的幸福感激,和那恨不得插翅飞到的感觉。
袁香儿的心突然就镇定了,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回去那个镇子,把时复再捞出来。我可以办得到。
她重新站直了身躯,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如果有谁拦着,我就烧了他们的树,砸了他们的村子。
身后传来了一阵风动,
袁香儿转过头,一道自己想念中的身影如风一般掠上山石。
那人踩在石头上,银发招摇,胸膛起伏,口中大口喘着粗气,明亮的眸子在眼眶中微晃,死死地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