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妖王的报恩
吕役的口中忍不出吐出一条细细的舌头,吸溜一下又收了回去,这是他兴奋之时半妖态的体现,往日里他总是极力克制自己,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但此刻却也忍耐不住了。
“不,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他站在祭台边缘,眯着眼睛看袁香儿,抬起手中一柄短链的银枪,抵在时复的胸前,“想要他活命……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时复忍着剧痛,扭头看向袁香儿,勉强摆动脖颈,做了一个让她立刻离开的神色。
袁香儿却不看他,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既然回来了,当然是想要他活命。”
她甚至还冲着吕役笑了笑,舒缓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不过,我和这个人也是偶然相识,我能回来和你谈谈,算是已经仁至义尽,若是他死了,或者你提的要求太过分,那我也好算了。”
这种时候,双方谈判,各自揣摩的是对方的底线,先露怯的一方算输。是以即便想早一点将时复救下来,袁香儿也只能尽量摆出不是很在乎的模样。
吕役盯着袁香儿看了半晌,突然手腕一动,雪亮的枪尖扎进了祭台上的血肉之躯,使得重伤的少年抑制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高高在上的刽子手露出挑衅的神色,扭动手里的长枪。
袁香儿咬住了红唇,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打断他残酷的行为,“行了,你要我做什么事,我同意便是。”
“我之所求,香儿难道还不明白吗?”吕役露出得胜的微笑,“香儿,其实你不必如此委屈。我们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你留在赤石镇上,我们必当锦衣玉食,金屋玉床地供着你。每日你只要由着自己的喜好,挑选几位你喜欢的郎君,同他们缔结琴瑟之好。你大可日日笙歌,夜夜寻欢,像是女王一样地生活。将来镇上遍布你的后代,无人不敬奉追捧于你。你便是赤石镇真正的女王,这难道不是女子最为幸福的日子,难道不是神仙一般的生活吗?
“确实很好,”袁香儿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同意了,只要你放了他,我就留在赤石镇。”
吕役抽出扎进时复胸前的那柄银枪,枪尖的血槽滴落一串殷红的血液。
枪下的时复已经虚弱地发不出声音,他只是看着袁香儿,苍白的嘴唇微张,用口型反复说着,
走,快走!
但袁香儿却不肯看他。
“从前我不知道,香儿你这么厉害,还这么地会骗人。”吕役用那张布满疙瘩的面孔笑盈盈地说话,“如今我当然不敢再轻易相信香儿。”
他蹲在时复身边,扯动他脖颈上的绳索,“看见了吗?这种绳子在阳光下收缩得很快,不出一天的时间,这个人就会被活活车裂而亡。”
他在这里停了一下,等着看那个年轻的少女失措的反应。
但袁香儿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仿佛料定他自己会主动说下去。
吕役有些失望,他站起身,指着围在四周的镇民,
“这里这么多的人,香儿你只要选出三位你喜欢的郎君,这个人的命,你就算救下了。”
第78章
袁香儿心中腾起一股怒意,这么久以来,不管对妖魔还是人类,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起了杀意。
此刻她的身前身后,围满了面目狰狞的镇民,这些人半人半魔,有着人类相似的身躯又掺杂着野兽的特征,正和吕役一般一脸贪婪地看着自己。
群敌环伺,身处险境,袁香儿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孤独一人,南河、渡朔、乌圆和胡青,她的挚爱亲朋此刻都在不远处暗暗守护着自己。
有着他们的存在,她的内心就分外地稳。再难的事摆在面前,她也有一种绝对能够战胜的自信。
吕役想过袁香儿会暴怒,会害怕、会难堪而窘迫。可是眼前那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在看了他半晌之后,反而展颜笑了,
晨曦恰恰在此时照过来,打在她娇嫩的容颜上,照亮了她的脖颈间那一点鲜红色的吊坠。她这一笑就如同严冬里骤然开出一朵绚烂而张狂的花来。
“行啊。都依你。”她笑着说,那眼眸明亮得摄人心魄,那雪白般的颈窝上的一点孤红红得耀眼。
明明自己人多势众,对方孤身一人,限于自己所设的陷阱。
吕役的心中却无端涌起了一股害怕的错觉,一种发麻的感觉爬过肌肤,让他隐隐害怕又无可抗拒地被眼前的少女吸引,
那只点缀在少女脖颈的红色狐狸,明艳艳地几乎让他挪不开眼睛。
从前吕役想要的只是一位真正血脉纯正的人类,利用她为镇子注入新鲜的血脉,延续神灵的眷顾。他对袁香儿的那些温柔亲切也不过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的手段而已。直到这一刻,他的心头似乎悄悄升起一股渴望,渴望拥有这个女孩的笑容,想要顺着她的意思,听她的话,让她高兴起来,一直这样对着自己笑。
不,不能这样。吕役心生警铃,他一抬手,吩咐重重的护卫围住祭台上的人质。
“你必须按我说得办,完成了婚礼之后,他才有活命的机会!”
相对吕役地无端紧张狂躁,被胁迫的年轻女孩只是平静地说道,“可以。”
女孩娇妍的肌肤在阳光下映出柔韧的光泽,这张面孔即便在赤血石的石壁倒映里也分毫没有差别,真实而美艳。她明明是这样娇柔又弱小,独自面对着棘手的困境,却依旧自信而沉着。
真正的人类都是这样的吗?
所有在场的镇民看着那位面对着寒刀利剑却毫无惧色,笑靥如花的少女,心中都忍不出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在神灵都开始渐渐放弃他们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大概就是上天赐予的希望,她这样鲜活无畏地站在这封闭了数百年的赤石镇,仿佛给这个无所事事荒唐无度了百年的世界带来了一股灼眼的真实。
镇上的居民开始迅速行动,所有适婚之人,不论男女都换上了华美的衣物,挤进了这个庭院。红灯彩绸在袁香儿居住过的厢房张挂起来。大红喜帕,龙凤喜服,宝珠华器一件件端上来供她挑选。
袁香儿笑着捻起一条金丝勾勒的红盖头,“这个东西在浮世里可都是男子盖的,你可得依着我们那边的习俗。”
与世隔绝了数百年的吕役被她的笑容忽悠了,连连点头,“可以,可以,都按你的风俗来办。”
他指着庭院里乌压压一片的人群,柔情款款地说着:“香儿喜欢哪位郎君,尽可自己挑选,绝没有人强迫你的。”
昨夜,袁香儿施展金光神咒符,破除了一切妖术,导致所有前去追击的战士都不得已现出原形,至此刻还不曾恢复俊美的容貌。
此刻,挤在院子里混在在人群中的候选人,有狮身人面的怪物,有同时长着鱼鳍和鸟翅人类,也有后背背着厚重龟壳的男人。
他们依照本地的习俗盛装打扮,给自己戴上魔物骷髅做成的头盔,披上色彩鲜艳的羽毛,裹着上柔软蓬松的皮裘,以想要吸引袁香儿的目光,显示自己对此事的重视。
毕竟得到一个人类血脉的后代,对每一个家族都是好事,将类人的后代出售给妖魔为仆,几乎意味着整个家族都可以得到长期而大量的供养。
吕役吸溜了一下长长的舌头,心里带上一点期待。从前他十分介意自己的丑陋,绝不肯将自己的影像出现在赤血石的石壁之上。但此时此刻,大家一起露出原型,反而让他有了一股释放了的轻松感,香儿并没有对他露出嫌弃的表情,甚至还时常对他笑,他心里觉得袁香儿是喜欢自己本来的相貌的。
如果香儿这样的懂事可爱,那么在将来的日子里,或许自己可以考虑不要这么勉强她。
若是她不想每天都挑选三位郎君,偶尔只想和自己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的,吕役这样想到。
袁香儿站在厢房前游廊的台阶之上,把目光投入在院子中那些奇形怪状的半人魔身上。
目光所过之处所有的人都兴奋起来。
“啊,她看过来了,选我,选我。”
“选我,小娘子,选我呀。”
人群一时喧哗沸腾。
“阿香,还是直接抢人吧,南哥都快要爆炸了。”乌圆嘀嘀咕咕打小报告的声音突然在袁香儿的脑海中响起。
袁香儿这次是真的笑了。
她伸出手,将挤在人群中一个戴着魔物骷髅,身后披着长长皮毛的年轻男子拉上了台阶。
那人的身姿修长挺拔,肌肤白皙,狰狞凶狠的头盔下,只看见他露出半截的脸颊染上了霞色,薄薄的双唇紧紧抿成一道。
“就他了。”
袁香儿抬手一翻,红绸飞扬,大红的盖头盖住了那个男人。袁香儿回头冲着吕役眨了眨眼睛,将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人推进了暖玉温香的卧房。
厢房层层的屋门合上,屋外庭院内的人群静默了一瞬间,又一下喧华了起来,
“那是谁?那个幸运儿?”
“谁家的儿郎被选中了?”
“不知道啊,一下就盖上了头巾,根本来不及辨别。”
“反正是我们镇上的人,等出来以后就知道了。”
“咦,是不是有什么味道,好香。”
卧房中坐在床边的南河一把扯了头上的盖头,他满飞红霞,眼中染着怒火,咬牙切齿:“我要杀了这些人!”
袁香儿按住了他的手,府身在他耳边轻轻说,“等一下我们再一起去揍死他们,现在就先让你来做这第一个呀。”
“唔……”
南河来不及说话,双唇已经被柔嫩的触感封住了。
华幔低垂,宝树生辉,奢靡温香的厢房,虎视在外的恶贼,悬崖边的紧迫感放大了感官的刺激。
“不用忍着,出一点声音,我们只要装装样子。”那人带着轻喘咬着他的耳朵说。
口里说装装样子手上却刻意使坏,
很快,一股浓郁的甜香味在昏暗的屋子中弥漫开来。
庭院外彻底安静了,那股浓香意味着什么,身为半妖的他们无有不知的。
不多时,袁香儿打开屋门,她长发披散,衣裳齐整。
但那一室掩也掩不住的浓香,无声地表达了这间屋子内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妖族在发情的时候会发出独特的气味,即便是半妖也很多具有这样的特征。
屋外等候的吕役露出了一脸的喜色,“香,香儿,你看看我,下一个是我行不行?”
他在此刻心花怒放,心中是压也也不住的欢喜。虽说是由她挑选,但袁香儿想必不会拒绝自己。吕役觉得自己马上可以如愿以偿,整个镇子也从此也重获人族血脉。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他兴奋地想要进入屋内,将屋内那个明明占了便宜,此刻还不知好歹背对着外面坐在床边的人轰出去。
“行啊,”袁香儿伸手拦住了门框,“但我有一个条件。”
“条,条件?”
“先带去我看看时复,我要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不行,我们说好的……”
“我,必须先看他一眼。”一直很好说话的袁香儿,在最关健的时刻,突然变得十分固执坚决,“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们的协议就此作废。”
袁香儿在轮到他进屋的时刻反复,让心中急切的吕役一时乱了阵脚。
“我只是想到他身边,看一眼,确认一下他是否无恙,你为什么就这样小气呢?”袁香儿放柔了声音温和请求,但又很快变了脸色,“是不是他已经死了,所以你才这样不同意?”
“不不,他没事,还活得好好的,你这般不放心,我带你去看就是。”吕役妥协了,他不放心地交代一句,“只是让你看他一眼,你别想打其它的主意。”
“嗯,我保证,什么也不做。”袁香儿转了一下单薄的衣裙,“你看我什么都没带,连装符箓的荷包都没有呢。”
白篙树下的祭台边缘,层层守卫着无数手持利刃的护卫。
袁香儿跟在吕役身后登上了祭台。
她在昏迷不醒的时复身边蹲下,伸手轻轻推他,“时复,时复?”
在痛苦中昏昏沉沉的时复睁开一线眼睛,虚弱地看向眼前的人。
“撑着点,时复,我这就带你走。”袁香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