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道 第77章

作者:不若的马甲 标签: 玄幻仙侠

  解决掉唐小满的夙怨,自然就解决了温少爷的麻烦,李怀信伸手讨报酬,温老夫人急忙掏腰包,李怀信直言不讳:“去账房,取金子。”

  老夫人愣了一下:“诶……”

  李怀信由不得她迟钝,理直气壮地讹人:“若是再晚些,这怨灵恐怕要把你们家宅上上下下的老爷们儿都裹一遍足。”

  “好,取金子,金子。”老夫人吓得不轻,连连应下,转身就往账房跑。

  温老爷走过来,双手作辑:“二位上仙,那这宅子里的阴魂,要如何处置?”

  李怀信道:“我们一会儿会给你送走。”他摸出几贴符,递给温老爷,很是慷慨大方:“这些算是附赠的吧,贴在大门外,可以辟邪镇宅。”

  温老爷毕恭毕敬的伸手来接,正欲道谢,温少爷一听要把唐小满送走,忙不迭道:“送到哪里去?”

  “当然是送回阴宅,那里才是她安身的地方。”李怀信道:“你记得开棺把她裹脚布拆了,改明儿再去观里请个德高望重的道长,做场法事,给她超度。”

  温老爷一听:“还要做法事吗,那不如就请二位上仙帮忙超度。”

  李怀信一口回绝:“我们没时间。”

  “额……”温老爷还欲再行说服,这时取完金锭的温老夫人和丫鬟回来,气喘吁吁地一袋胀鼓鼓的金锭奉上:“二位上仙,请笑纳。”

  李怀信笑纳完,一挥袖,绝尘而去。贞白无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将唐小满纳入五帝钱,随他而去。

  一大宅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李怀信与贞白二人突然拔地而起,疾风骤雨般‘飞’了出去,看得一帮人差点跪地,送上仙重返九天。

  从屋檐跃至街巷,李怀信回身向贞白讨要铜钱,预备出了城门再将唐小满叫出来带路。

  贞白瞧着他冲自己摊开手,没太领会对方的意图:“要什么?”

  “五帝钱。”也就是慢了半拍,李怀信已经没耐性了:“快点,我困了,我很困,自从下太行以后,白天赶路晚上破阵,忙得昼夜不分,真的快要劳累死了。”

  贞白一回想,也确实如此:“那你先回客栈休息,这里我……”

  “你不累吗?”李怀信语气顿时不大好:“你是铁打的吗?!”

  这祖宗说翻脸就翻脸,贞白还没太适应他的阴晴不定,交给他,又一刻不停地往前赶。

  刚行到半途,冯天这只不消停的钻了出来,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李老二,我不是早就说过,你抓鬼别往我这儿塞吗?!”

  李怀信嫌他烦:“就放一会儿,能挨着你什么事儿。”

  “不是放一会儿的事儿。”冯天也是个洁身自好的主儿:“你也知道的吧,男女有大防,你把她塞进来,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后说得清吗。”

  李怀信奇了,步调慢下来:“你俩都是鬼诶……”

  “鬼怎么了,鬼就没有清白,没有名誉了是吧。”

  “不是。”李怀信想解释一下:“她是有夫之妇……”

  冯天:“那你更缺德!”

  李怀信忽地笑了,心情特别好的说:“小天儿啊,这可真不赖我。”

  “不赖你赖谁。”

  贞白走在侧后方,仍是一副冷定自若的态度,淡漠接话:“是我。”

  冯天耳孔一麻,后背就凉飕飕地直发毛。

  李怀信瞥见他秒怂的熊样,笑得更欢,所谓一物降一物,冯天成天跟他叫嚣跳脚,今儿终于有个足以压制的克星,正好杀杀这欺软怕硬的东西,补刀:“是吧,真缺德!”

  即便知道贞白不会拿他开刀,冯天多少还是有点儿怵,因为开罪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嘴上服软,心里却在骂李怀信这天杀的。

  贞白却道:“是我考虑不周。”

  她还说:“没有下次。”

  冯天愣了一下,居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态度,和这番话,姑且能算她知错能改的意思吧?本来呢,冯天一直觉得,凡是邪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该收该除亦或者封印,得看它们坏到哪种程度,像贞白这款大魔头,留在世上,造成的危害必定极大,冯天觉得该除,除不了则封印在太行。奈何相处下来,冯天感觉自己坚持除魔的道心似乎受了点影响,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魂魄一直在靠她身上的阴气滋养修复,有这份恩情打底,再加上后来种种……

  冯天思来想去一琢磨,贞白似乎还没害过人吧?她身为一只正儿八经的邪祟,魔头,好不容易从乱葬岗里爬出来,居然都不及李怀信这只害人精作恶多端。

  若真论起来,李怀信才是邪祟本祟,除掉他也不该除掉贞白。

  胡思乱想了一路,冯天得出这个结论,顿时风中凌乱。以至于回到客栈关上门,他还在走神,直到听见李怀信问他:“你觉得这个贞白,怎么样?”

  冯天的脑子还没拐过来,顺嘴就道:“还行吧。”

  李怀信拉掉腰扣,解开腰封,搭在椅背上:“还行吗?”

  冯天也不知道他具体想问什么,反正瞎聊嘛:“就是无趣了些。”

  李怀信回过头,衣襟散开:“无趣吗?”他没觉得她无趣啊。

  冯天点点头:“是啊,成天也不爱说话。”

  李怀信一寻思:“话是少了点儿。”他最讨厌聒噪的女人,像那些深宫妇人,成天叽叽喳喳翻是非。

  “对谁都冷冷淡淡。”冯天道:“要不是你说,我愣是没看出来她居然在打你主意。”

  李怀信正单腿而立拔靴子,闻言,差点一跤摔下去,他赶紧把住床沿站稳。

  冯天仍在说:“心思藏得够深的,你可得保护好自己,若是她……”

  “行了,你可闭嘴吧……”还保护好自己,晚啦!

  李怀信听得耳朵尖发烫,直接把冯天关进铜钱,这玩意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后那半壶酒算是白喝了,李怀信气得很,不就上了一次床嘛,他怎么就这么念念不忘了?!

  索性爬起来,抱着烈酒又饮了半壶,然后第二天上午,硬是没能下来床。

  冯天真的闹不明白他,好端端地,怎么就开始酗酒了。

  李怀信睡过头了,但是谁也不敢催,都知道他气性大,招不得。反正多让他睡几个时辰,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只是吧,半日的车程,紧赶慢赶也到不了下一个城镇了,这一路荒无人烟,连个农户都不见,加上大雪过后,道路两侧阴沟里的野草茂盛,被积雪一铺,结层冰,看上去就像给道路加宽了半尺,实则却是个虚架起来的陷阱,在夜间难以识别,马车差点翻进去,还好车夫及时勒住缰绳,才有惊无险。

  可是大雪寒天的,总不能在半道上过夜吧?

  睡马车?李怀信看了眼一早,又看了眼贞白,别提多糟心了。

  “哎哟这天气,又开始降雪了,咱不能继续赶夜路,太危险。”车夫大声道:“在马车上睡不耐寒,身体肯定扛不住,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挡风挡雪的山洞,起码能在里面生个火,凑合一宿。”

  “怎么连续降雪?”李怀信挑开帘子,风雪倏地灌进来。

  “可不是吗。”车夫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棉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通红的眼睛,说话时瓮声瓮气地:“今年天寒啊,连降大雪,把运河都给冻住了,这在江南一带,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儿。”车夫放下缰绳跳下马,继续念叨:“实在太奇怪了,地里的庄稼全部被冻死,老百姓没多少收成,米粮的价格跟着水涨船高,昨儿个咱们路上碰到的老汉儿就是趁此去广陵倒的一手粮食,他跟我说啊,价格比往年贵了三成,这天寒地冻,恐怕要闹饥寒,得早做准备,本来走的是运河,结果途经桃花村一带时,河道全部上冻了,才转了陆路。”车夫东拉西扯,把双手也裹得密不透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听说,咱皇上去年有些怠政,最后还是让当朝宰相代为祭天。”

  李怀信之前就当闲话在听,直到此时,闻言一愣。的确,祭天为大祀之首,按祖制一般为皇帝亲祭。但去年因为父皇身体抱恙,无法亲自前往,遂命宰相及朝中重臣和太子一同前往。不曾想传到民间,竟成了天子怠政,宰相代之。

  “所以可能啊,老天爷就怪罪下来了,才会天降大雪,据说河北一带近两月连降暴雪呢,那积雪厚的,都埋到人腰上了。”车夫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擅自揣测,又自得结论:“很有这个可能。”

  无论酷暑严寒,但凡发生天灾人祸、饥荒鼠疫,都可能归咎为天子失德失职或不治等各种因由。

  如今天现异象,江南等地连续降雪,导致河水结冰,庄稼无收,既然有一个人这么想,就有成千上万人这么想。

  李怀信神色一敛:“据我所知,去年祭天,天子虽未亲自前往,但东宫太子,大端未来的储君却是去了的,怎么到民间,就只提及当朝宰相?”

  “太子不也还没继位嘛。”哪怕再无知的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称,宫中勾心斗角,朝堂暗潮汹涌,谁知道往后有没有什么变数,所以即便太子代祭,也都做不了数,车夫不敢嘴上明说,意思却很明白:“还是象征不了天子的。”

  说东宫太子不作数,是大不敬,难免引来口舌之灾,遂直接将其略去?

  况且,车夫又说了:“一朝一代,天子只有一个,太子即便位列东宫,也还是臣下的。”

  没想到这驱车的马夫居然分的如此清楚,李怀信有点儿赞叹,车夫却腼腆一笑,连忙摆手:“我连大字都不识得两个,怎么可能了解这些,都是给那些贵人子弟鞍前马后时,听他们在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司机知道所有的秘密。

第92章

  车夫找了个能避风雪的山洞,生起火,勉强够他们凑合一宿。

  李怀信挑了离火堆近的位置,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结合天现异象,再牵扯方才车夫的一席话,李怀信估计,他那皇帝老爹又要辗转难眠了。

  一国之君不是那么好当的,要心系天下,忧国忧民,也许今天战事刚过,明天内乱又起,皇帝比一千个老妈子都操心。而李怀信又喜欢那种消消停停的日子,所以父皇当年要把他送往太行的决定,他是欣然接受的。只是他的母妃,却像个弃妇一般,熏得整个寝宫上下都是怨气。她觉得她的儿子,是被舍弃的皇子,少时就被逐出宫门,不封王爵更不能继承大统。这也就罢了,还出家当了个道士,在太行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李怀信也曾纠正过他的母妃,那地方不仅有鸟拉屎,还有丹顶鹤拉屎。

  母妃觉得她这儿子也是没救了,气急败坏道:“丹顶鹤不也是只浑身长毛的鸟吗!”

  “行吧,都长毛,都是鸟,您说了算。”李怀信开始数:“还有鸡鸭鱼,牛羊鹅……”

  母妃绝望至极,看着他,眼里都是痛心疾首,这儿子算是彻底废了,再也指望不上了,奈何她肚子不争气,就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李怀信却觉得,他母妃能这么平安顺遂的在宫里过太平日子,就是因为没得指望,无争无斗。

  想当初,李怀信为了打消母妃那点争强夺权的野心,也是煞费功夫。况且,他那心术权术都玩得贼溜儿的父皇,一眼就能洞穿枕边人是否居心叵测,何必呢?李怀信年少时都能看出来,他母妃的演技别提多拙劣了,就是个四肢纤细且头脑简单的观赏植物花,没有丝毫用武之地,作不死就算好的。也得亏她生得美,年轻时,被捧为大端王朝第一娇,讨了父皇庇佑。

  李怀信生来便随她,因为长相极好,在所有公主皇子里最为出挑,所以从小被娇生惯养,连皇太后都宠着。只是太后和父皇一直面和心不合,李怀信那时年少,不敢跟老人家亲近,怕失了圣宠,又不敢不亲近,怕得罪老太婆,经常左右为难,所幸后来,他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想着想着,就靠着石壁睡着了,夜里风大,多多少少会从洞口灌进来,把火吹灭了,车夫在半夜冻醒,哆哆嗦嗦爬起来架干柴点火,只是经不住烧,每过一个时辰就得添柴,否则又得熄火,车夫一整夜反复被冻醒多次,李怀信却一直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被生火的动静惊扰,翌日一早过去叫他时才发觉,李怀信受寒高热,浑身滚烫,已经烧糊涂了。

  其实他的底子已经算相当不错了,刮骨之伤没养几天就开始跋山涉水,在连日半途中挨饿受冻,每天水里来又火里去,若换个人,可能早就垮了,他却□□地扛到现在,实属不易。

  但于贞白这种好像铁打的身躯而言,伤寒之症完全就是不值一提的小病,简单扎几针,丝毫不影响赶路,即便这人已经烧得神志不清。

  车夫有些犹豫:“他这副样子,怕是不适宜再继续奔波。”

  贞白将手从李怀信的脉搏上收回来,道:“无碍。”

  一早一路做小伏低,被李怀信欺负,现在巴不得折腾他,但是嘴上却说:“这天寒地冻的山窝里也不适合养病,待久了只会越烧越糊涂。”

  车夫一寻思,觉得言之有理,便将李怀信驮回马车,继续奔袭。

  途中颠簸难耐,李怀信将醒未醒,意识一直混沌不清,贞白每到休整的时候去附近寻药,用石头捣碎了,将绿色药汁挤进他嘴里。

  李怀信一直在做梦,无数妖魔鬼怪闯入梦境里跟他缠斗,昼夜不分,精疲力竭。

  梦中忽而身在乱葬岗,目睹一场大开杀戒的战争,忽而辗转枣林村,那些死而不僵的村民全都变成了行尸,向自己蜂拥而至。因为数量庞大,李怀信早已力有不逮,他被围堵在行尸之中,无数双尸手抓住了胳膊腿,想将其生生撕裂,李怀信奋力挣扎间,猛地惊醒……

  眼前,是一张死气沉沉到惨白的脸,当阴冷无比的尸气灌入鼻孔的瞬间,李怀信骇然瞪大眼,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境里,仍然无法摆脱掉行尸。可这分明不是梦,李怀信倏地抬手,一张镇尸符直接拍着那张惨白的尸体额头上,拍得它猛地后退定住。

  李怀信倏地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口棺材里,而他一眼望去,这屋里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十几口棺材。旁边还矗立着两三具行尸,手里拿了块张兮兮的破布,像是从它们自己身上撕下来的,正在抹棺材板儿上的灰烬。

  然后突然一个人从棺材之中惊坐起,这些行尸扭过头,与李怀信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李怀信:“……”

  行尸们:“……”

  瞪视须臾,这些行尸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擦棺材上的灰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怀信:“……”

  他之前浑身难受,虽然意识混沌,但迷迷糊糊中,仍能感觉到马车颠簸,再醒来,怎么就是此番光景了,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居然把他塞进棺材里,和这群,好像还会打扫自己棺床的行尸同寝?

  李怀信头皮都麻了,某位行尸抖了抖抹布,灰尘呛了李怀信一鼻腔,连打两个喷嚏,然后忽闻人声:“咦,你醒啦?”

  李怀信扭过头,就见一早半截身子支进屋,把原本已经迈过门槛的小短腿又收了回去,不敢进来了,怕是防他暴躁起来动手,遂立即撇清关系:“是贞白选在此地落脚的,这两日你一直高热,到早上才退,正好咱们赶到太行山脚下,有这么一处可以落脚的义庄。”

  到太行山脚下了?李怀信有点恍惚:“义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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