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条纹花瓶
颜知鸢听完,心道果然如此。一人一鬼并非在颜府相识,而是久别重逢。
她让颜承业找出府中所有鞋子尺寸为六寸二分五厘的人,不管是活着的,还是已死的。
“这事容易,就是得花一点时间,”颜承业手心冒汗,总觉得侄女的话中别有深意,犹犹豫豫的问:“女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有难产死的心里不会怨怪我吧?还有,丫鬟做错事被发卖的,心里应当不会有怨恨吧?前者,我都厚厚的补偿了她们的家人,好好教养她们生下的孩子;后者,我问心无愧。哎!都怪你二伯母善妒……你已经见过钱氏的对吧?早年她管着后院,是闹出过不少的事情。后来她生病,就再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算有一点怨恨的,也不至于化身厉鬼来找我报仇……你说呢?”
你是想说,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该找你那疯掉的妻子吗?
简直槽多无口。
颜知鸢:“还是那句话,您能说服自己就成!”
颜承业:“……”
此时还早,不一会就有人送上各色早膳,粥面点心摆了满满一桌。
颜承业特地解释:“这是我院中小厨房送上来的,尽管放心的吃。”
容貌秀美的丫鬟走过来替两人布膳,颜知鸢不习惯这个,自己夹起一个精致的白皮带糯米粉的点心,正要放入口中,腰间的一块玉佩猛地抖动起来。
这块玉的图案是喜上眉梢,也就是雕刻的梅花和喜鹊。温润的上等白玉迅速发黑,顷刻间变成一块黑玉。
这些玉和她在一起十七年,每块玉都有奇怪的小技能,喜上眉梢是七块玉中技能较为有用的一块——能辨别有毒之物。
她采野菌蘑菇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颜知鸢放下筷子:“糕点有毒。”
颜承业:“咳咳咳咳……”
他已经吞下一块了。
此人有一个好处,很怕死,凡事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精神,迅速做出反应,先是猛地抠自己的喉咙,尽量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同时让人立即去请大夫。
颜知鸢先问两个送膳的小厮,他们能互相作证。昨夜里,颜承业未在府中歇息,没人知道他会一大早回静心阁用膳。小厮临时过去,只能是当下有什么就取什么。两人亲眼见到厨娘将碗碟放进膳盒中,盖上盒子。他们提起来就走,中间没有下药的可能性。
不一会有大夫进府,证实满桌子的粥品点心里,只有糯米糕有毒。上面的白色粉末不是糯米粉而是一种比较难以察觉的□□,会让人身体慢慢变得虚弱。服用的时间长了,一场小小的风寒都能让人死亡,还不易被看出端倪。
一次性下的剂量过多也是能直接毒死人的。
以糯米糕上的毒药分量,下毒的人就是冲着毒死他们来的。
颜承业放心的同时也提着心——日子没法过了!明明已经饿瘦一圈,刚刚兴起的一点食欲又被败坏。
颜知鸢:“你可真够招人恨的。”
不仅鬼要杀他,人也要杀他。
这事还得查。
颜知鸢就着二伯愁苦的脸用尽一盅瘦肉粥,吃了两碟点心。让提膳的小厮将碗碟送回厨房,一点没动的糯米糕放在最上面一格。若真是厨娘下的毒,看到完全没动过的糯米糕总要露出一点痕迹。结果,厨娘一打开盖就奇怪问:“这糕上哪来的这么多粉末?”
说着还想沾着粉末尝一尝。
颜知鸢阻止她,此时已经能确定厨娘不是下毒的人。询问过后才知道,糯米糕是厨娘最拿手的点心。这份是今早起来做的,特地往里面加了核桃粉,里面没有馅。以上屉蒸熟后外皮发亮为好,绝不会往上面撒糯米粉。
这就怪了。
谁都没有下毒的可能,也无下毒的动机。
“真是见鬼了!”
颜承业狼狈的咒骂一句。
颜知鸢却被这句话提醒到。
“没准还真是见鬼了……”
颜承业差点没跳起来。
“小九,你别吓我。”
颜知鸢:“二伯派人去告诉我爹娘一声,先别吃任何东西,水也不要喝,忍一忍等我回去。”
她决定先去一趟翠竹轩,昨夜的发现让她觉得能从红蕊和阿久身上得到一些别的线索。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厉鬼的身份,若事情真如她想的那样,那就证明厉鬼能在白天出来做一些事……也太可怕了,简直防不胜防。
“成!你尽管放心,我亲自去一趟。”
颜知鸢:“二伯不和我一起去翠竹轩看看?”
“不了,不了。”
颜承业单是听到红蕊的名字就浑身冒鸡皮疙瘩,一个和鬼有关联的女人他不敢去见。
颜知鸢其实也没打算带着他,悄无声息的翻过翠竹轩的院墙。刚躲到屋里就听到脚步声,叫做阿久的孩子沉着小脸在追逐滚动的藤球。
阳光洒在院子里,藤球骨碌碌往前滚。
阿久终于抱住藤球,颜知鸢看得分明——他身后的影子如淡淡的烟雾一般不能聚拢成形。
“阿久!快回来!”
听到红蕊的声音,颜知鸢立刻后退几步,免得被发现。没想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后臀还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硌到,令她险些惊叫出声。
“唔”
颜知鸢掰开捂住自己嘴的大手,熟悉的冷香让她知晓身后的人乃是凌霄。
“……抱歉,又冒犯小姐。”
这声音带着不自然的沙哑。
颜知鸢狐疑的伸手往下一抓,发现顶着她的硬物其实是花里胡哨的宝珠剑。
“吓我一跳……不要在奇奇怪怪的情况下说古古怪怪的话。”
“啊?”
凌霄声音里的茫然令人非常尴尬。
“看外面,”颜知鸢面不改色转移话题,指着叫做阿久的孩子,轻声问:“你知道鬼子吗?”
“没听说过。”
颜知鸢:“在极少数情况下,鬼和人可以一起孕育生命——这便是鬼子。和普通孩童不同,鬼子一生下来就记事,容貌和人没什么两样,唯一特殊之处就是他们的影子,永远不能凝结成实体,而是像烟雾一般朦胧。”
外面的母子俩在外面说话,没有注意这边。
颜知鸢和凌霄拉开一点距离,发现他面色虽和平时无异,耳朵却是红的。
两人目光相对,凌霄更是连耳朵尖都红了。
颜知鸢眯起眼:“你是不是知道我刚刚误会了什么?”
凌霄不自在的避开她的视线:“之前不知道的,后来想到了。”
颜知鸢:“……”
凌霄:“……”
作者有话要说: 凌霄:我当时就很尴尬……等等,我的未婚妻是不是懂得太多了?
第10章 王氏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去阳光底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说过的话记住……”
红蕊拉着儿子的手,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
阿久慌张地给母亲擦眼泪:“娘,阿久知道错了。你的眼睛还是肿的,不要再哭了。”
红蕊并没有停止哭泣,还愈加的歇斯底里。
“娘……谁?是谁在那?”
阿久像是有奇特的感应一般,明明背对着房门,忽的就发现藏匿的两人。脸色大变,张开手臂挡在母亲面前。
流年不利,最近只要躲起来,就会立刻被发现。颜知鸢从门后走出来,挑眉问阿久:“是我,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阿久抿起唇,显然是不打算回答颜知鸢,而且还护着娘亲一直往后退,视线多次扫过门口。
还是太嫩了,想干什么都写在脸上的。
他想逃跑。
可惜逃跑是没有用处的。
红蕊眼泪不住地往下流,颤抖着说:“两位怎么又来了?”
颜知鸢:“我刚刚已经看见了。你叫阿久对吧?你在阳光下是没有影子的。”
母子俩交换一个眼神。
红蕊不知想到什么,竟然渐渐镇定下来。
“阿久确实有奇异的地方,不知两位有没有听说过‘感而有孕’?几年之前,我浣衣时,有一颗彩色的果实落进盆中。说来也怪,我一见那果实就觉得非常口渴,迫不及待的将整个果子吞下,口渴的感觉立刻就得到缓解,而且腹中也变得暖洋洋的。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的事情。
我一个胆小怕事的妇人,虽然心里知道孩子是祥瑞,但并不敢让人知道他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故而让他装成傻子……现下被你们知晓,可否请道长、请这位姑娘替我保密。”
颜知鸢与她对视,竟然看不出她有一丝说谎的痕迹,哪怕她紧张得出口的话伴着不可抑制的哆嗦,也还像是在说真话。
要嘛她就是说的真话,要嘛就是她擅长说谎。
……答案当然是后者。
感而有孕的故事,颜知鸢听过很多。
著名的如伏羲,其母华胥氏是因以足丈量巨人足迹受孕;神农,其母是少典妃女登,感神龙而孕。这叫做圣人皆无父,感天而生。
这些就过于神异而且不可考证,然而颜知鸢听朋友们说过的各色故事中,但凡声称是感天而孕的,都是在为孩子的父不详蒙一层遮羞布。
世界上本来就有鬼怪妖邪,单单如此说不会有人相信,还会惹来嘲笑。当生下的孩子真有一点奇异之处时,惧怕神秘力量的人们就很少会去深究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转而相信“感而有孕”的说法。
母子俩满口谎言,没有一句真话。
颜知鸢:“他的父亲是包文吧?”
红蕊眼神闪烁:“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颜知鸢:“我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向所有人证明,他就是人和鬼一起生下的孩子。不要再试图说谎,你和包文之间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红蕊:“你到底想干什么?”
慌乱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身上,这次阿久也露出惊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