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沐梓
我来时不知道,这会儿看你的样子也总该知道了。安知灵心中暗想,脸上终究没有表露出来:“你想问我什么?”
“就是……昨日的事情。”季涉像是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你昨天当真看见王构了?”
“没有。”
“那他是……”季涉自顾自地往下说,忽然咬了一下舌头,不可思议道,“什么?”
安知灵对他这大惊小怪的模样似乎感到很是费解:“怎么,你也有话问他?”
“可你昨天——”季涉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睁着眼睛瞪她,“你是故意诈的田鹏?”
“哪儿这么容易诈出来?”安知灵悠悠道,“我分明诈的是打更的老李。”
季涉默了一默:“那你昨天晚上那些沙盘、符纸……”
安知灵笑了笑:“自然都是唬人的玩意儿。”
季涉像是难以接受:“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了?”
安知灵一愣:“你以为那点江湖术士的把戏能骗得过谁?”她叹了口气,“不说别人,青越宗主昨晚也在场,他若是想,卫公子说我是玄宗弟子时,他就能站出来揭穿我了。”
季涉抿着嘴不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桌上其他几个不知何时也停了话头,似乎听了好一阵。尹赐看了眼季涉,忽然问道:“安姑娘昨晚当真没有见到王师弟的鬼魂吗?”
安知灵淡淡道:“他生魂已灭,还哪儿来的鬼魂?”
昨晚的事情乍一看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但还有许多疑点并未理清。
王构虽是田鹏杀的,但照着田鹏昨日的交代,是他在王构酒醉时,二人发生冲突,他失手用石块将其打死,又将尸体扔到了湖中,想制造王构酒后失足溺水的假象。只是后面阴差阳错,王构的尸体顺水漂到凤鸾涧叫打更人捡到,对方又贪图他身上的钱财偷偷藏起了尸体,才使得季涉成了这个替罪羊。
事发之后,二人见有人顶罪,心中虽惴惴不安疑窦丛生,但也暗自庆幸,便不约而同地对此事三缄其口。只是没想到昨晚事情败露,田鹏也招认了,众人眼见真凶落网,许多细节处便没有再细究,但稍一推敲就会发现其中还有许多难以解释的地方。
“王构的尸体我看过,他后脑的针伤应当就是摄魂针的所致,不过这回用针的人直接抽取了他的生魂,所以他体内凝血,尸体看上去如同刚死了不到一个时辰。”
尹赐沉吟道:“若从摄魂针下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
“卫嘉玉已经调九流去查了,应当不日就能查出点什么。”方旧酩漫不经心道。
屋里静了一会儿,似乎各人都在想什么心事,最后还是季涉熬不住,开口问道:“那昨天你招来的不是王构,招来的到底是什么?”
昨晚安知灵招魂时,四周山林俱动,鸟雀惊鸣,甚至更有黑云聚形,阴风鬼哭的动静,这是在场诸人全都亲眼所见的。田鹏看见沙盘符咒尚能保持得了镇定,却在她招魂之后,大惊失色神情灰败,可见昨日那场面对他的造成的惊吓。
安知灵瞥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
其余几人也看着她,显然对此也颇为好奇。她抬起头,正对上几人的目光,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不禁微微一顿,才道:“山中钟灵毓秀,哪里来许多邪祟亡灵好叫我招来。昨晚你们看见的——是昳陵地宫中的怨魂。”
“昳陵的冤魂怎么会在九宗出现?”季涉像是没听懂她这话的意思,还傻愣愣地看着她。
安知灵却摇了摇手中的空酒壶,站了起来:“酒喝完了,我去外面叫伙计再送一壶。”
她起身出了屋子,反手合上门之后,忍不住靠着门板长叹了一口气。
楼下大堂里人来人往,安知灵在外头透了会儿气,到柜台向掌柜的要了壶酒。伙计找了一坛,要送上去,被她婉拒了。
她伸手将酒接了过来,刚拿稳有人从后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惊得她一下子差点没拿稳,一回头却发现是明孺站在她身后。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今日换了常服,在这儿碰见她似乎有些高兴。
安知灵看了他身后一眼,明乐站在他身后,笑着朝她微微俯身行了个简短的礼。
“你同明姑娘一起来这儿吃饭?”
明孺摆摆手:“别提了,走了一天进来才发现连个空座都没有。”他朝她身边张望了一圈,“你哪,特意进来买酒?”
安知灵一时有些犹豫,她今日也是应邀来的酒楼,也不好替主人家贸然请他们一起。正踌躇间,却见两人都往她身后看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手上的酒坛子就已经叫人接了过去。
“一坛酒要得也太久了些。”谢敛从她身后上来,语气里倒没有什么埋怨的意思。
明乐见了有些讶异:“谢哥哥也在?”
谢敛好似这时候才看见她眼前还站着两个人,见了他们也是微微一顿。安知灵忙解释道:“明孺与明姑娘正好来酒楼吃饭,但楼下似乎没有空座了。”
谢敛点点头,转头去看明乐:“尹赐在楼上订了包间,若不介意,可以一起。”
“尹师兄?”明孺眨巴几下眼睛,看着安知灵显然不知道怎么短短几日还真叫她跟尹赐搭上了线,心中蠢蠢欲动,嘴上还要客气,“这不大好吧?”
安知灵抿了下嘴角似乎想笑,谢敛看了她一眼,转身往楼上走:“走吧,尹赐不会介意的。”
四个人往楼上走,安知灵与明孺落在后面一些,路上明孺还在与她偷偷地低声说:“你怎么认识的尹师兄?”
安知灵也学着他小声问:“你干什么?”
明孺嘴硬道:“不干什么,我就问问。”
安知灵翘起嘴角,故意道:“我不光认识尹赐,我最近还认识了你们卫师兄你知不知道?”
明孺睁大了眼睛,脚步都趑趄了一下。
前头谢敛已经推开门进了屋子,还没到门前,就听里面方旧酩的声音远远地传出来:“怎么你们这是去酿了瓶酒……”话未说完,似乎是看见了之后进门的人,又狭促道,“咦,这酒楼叫一坛酒竟莫不是还送个家眷?”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们,我明天开始要出去玩了,所以停三天,三天后也就是周五更下一章。但如果我三天后赶不回来,可能更新会拖到周六,我努力在路上也码一点,给大家说声抱歉。
第53章 西北有高楼二十二
明孺有些尴尬地在外头咳了一声,随着安知灵一块进了屋子,有些局促地同屋里的人问好。尹赐听说了事情的始末,果然十分客气招呼他们二人一同坐下,又另外点了几个菜上来。
安知灵发现请他二人上来实在是个明智的举动。明乐与谢敛、方旧酩二人相熟,虽是养在闺中的女子,但是性格温婉健谈,不但可以加入方旧酩与尹赐的谈话中,还能带着谢敛也多说几句。至于明孺,年纪与她和季涉相仿,三人落座之后只是低头吃菜,反倒还叫她觉得自在了一些。
季涉大概也这么想,以至于等明孺酒足饭饱百无聊赖地同他搭话时,都没有立即摆出一张冷脸。
明孺性子很好,虽是富贵出身但是毫无寻常富家公子身上的那些习气,显然家中自幼教导严厉。而且一看就是在众人宠爱中长大的孩子,丝毫不介意热脸去贴冷屁股。安知灵听他在一旁对季涉道:“季师弟,昨天的事情我都听说啦,许多师兄弟去了灵堂,也说看见了王师兄的鬼魂,都说冤枉了你。前一阵山上许多流言蜚语,你不要往心里去。”
季涉无所谓地点点头,又听他问:“不过有个事情我很好奇。”
安知灵听见这句话,心中一动,知道这才是重点,不由转过头去,只见他期期艾艾地小声同季涉道:“我听说——昨晚招魂的是谢师兄带回来的那个女妖,这是真的吗?”
“咳咳咳……”
季涉看了眼一旁猛呛了一口酒的安知灵,面色也有几分古怪:“你听谁说的?”
“玄宗的弟子说的。”明孺不好意思道,“他们说谢师兄与那女妖约定,若她能将王师兄鬼魂招来,在众人面前将事情说清楚,就算将功折罪之后就她放下山。”
安知灵拿帕子擦干净桌上的酒渍:“这也有人信?”
明孺:“大家起初都不相信,但他们说昨晚出现在玄宗的女弟子谁也没有见过,到了今天更是不见踪影,可见确实不是这山上的人。”
这么一说竟当真还有点道理,安知灵冷哼了一声:“我也不是这山上的。”
“你最近不是被罚在角楼抄书吗?”明孺有点懵,“昨晚你也去灵堂了?”
安知灵没做声,倒是季涉开口答道:“这件事情去问当事人不就知道了?”
谁知他话说完,却见明孺一副为难的神色,安知灵下意识觉得不好:“怎么?”
明孺叹了口气:“他们说那女妖与谢师兄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这个当口谁敢去他面前提起这件事情。”
季涉的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也不知是喜是忧。安知灵则是全然没有好脸色:“你日后少跟那些文渊的弟子混在一起,也少看点乱七八糟才子佳人的本子。”
明孺被她一通训斥,有些委屈,过来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又微妙了起来:“阿湛,你忽然生气,难不成因为……”他凑近了些,鬼鬼祟祟附耳道,“你也喜欢谢师兄?”
“……”
这么光明正大鼓励外人撬自个儿姐姐墙角的弟弟确实也不多见。安知灵脸皮抽了抽,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忽听对面方旧酩打趣道:“明孺与安姑娘关系倒很亲近,说得什么这么高兴?”
一时间一张桌子的人都朝他们看了过来,明孺脸皮微红,老老实实退回去坐好。安知灵终于觉得方旧酩这人烦人,自打上山之后,总感觉像在有意无意地针对自己,只得睁着眼睛说瞎话:“明孺问我一会儿的饭钱谁来结。”
明孺闻言大惊,含羞带怒地瞪她,安知灵只当没看见。其他人见他这样,更对她这话信了几分,尹赐笑道:“今天本就说好是我请各位出来,季师弟请客的,明师弟不必介怀。”
明孺胡乱答应了两声,终于气得到了散席都没再转头同安知灵说一句话。
等从酒楼出来,时辰也不早了。方旧酩雇了一辆马车,明孺骑马下的山。如今七个人站在外头,谢敛道:“我送明乐回客栈,你们坐车回去吧。”
明孺不好意思:“恩……我送姐姐回去也可以。”方旧酩将他推上马车:“你添什么乱。”其他人见状皆是一副心领神会的神色,只有明孺上了马车还不放心地撩开帘子嘱咐了一句:“那你一个人在客栈当心,明天上山来找我。”
安知灵坐在他对面,见帘子外妃色长裙的女子笑着答应了,临走前还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谢敛站在她身侧,灯火掩映之下,二人如同一双璧人,郎才女貌。明孺将帘子放下转过身来的时候,安知灵还未来得及将目光收回去,被他撞见了,只见他欲言又止,神色有些为难,半晌才憋出了一句:“其实我二姐与谢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知灵一愣,没想到他还误会着,未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方旧酩便插话道:“想得怎么样?”
“……”
方旧酩不依不饶:“谢敛是和你明家有婚约在身吧?”
明孺:“……是。”
方旧酩:“山上这么多年,回回有师妹同他表明心迹的时候,他是不是都拿这个当借口推拒了?”
明孺:“……是。”
方旧酩:“年年过节,他是不是都去你家过年?”
明孺:“……是。”
方旧酩一拍扇子,盖棺定论:“你看,误会什么了?”
“……”
悦来客栈门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到了门外,明乐往台阶上才了一格,转过身指着客栈后头对身旁的人说道:“明孺的马,就系在客栈后边的马槽里。”
谢敛点点头,看了眼客栈外头进进出出各色江湖打扮的客人:“你这几日就住在这里?”
明乐叹了口气:“春试过半,你才知道我住在这里?”谢敛一时无话,才听她又笑起来,“说笑罢了,这里没什么不好的,再说我也住不了几日。”
谢敛:“什么时候回去?”
明乐:“等春试结束,大哥会来接我一道回去。”
谢敛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他什么时候过来?”
“他前一阵去了南疆,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顺道便来接我。”明乐想了想,忽然又说,“嫂子年前与大哥商量,觉得纪家的公子不错,若我同意两家或许能结一门亲事。”
谢敛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纪家公子去年中秋我好像见过一次,看上去是个知文达礼的性子。”
明乐故意道:“那我若真嫁过去你怎么办?”
“本就应该这样,”谢敛看了她一眼,“耽搁到现在我也有错。”
好似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明乐无趣地叹了口气:“你当真再也不成亲了吗?”见他不说话,明乐又问:“那个安姑娘哪?”谢敛目光一动:“和她有什么关系?”
明乐笑嘻嘻道:“我总觉得你待她有些不一般。”
“哪儿有什么不同。”谢敛一顿,又补了一句,“何况她是荒草乡的人。”
谢敛夜里回到山中,已经快近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