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共为友 第54章

作者:木沐梓 标签: 玄幻仙侠

  安知灵心头一紧,才想起刚刚诱哄这只黑猫过来,不小心出了声。孟冬寒见她不说话,神色更是冷凝了几分:“你听得见也会说话?”

  他这样一问,屋里其他人也不禁满是疑虑地看了过来。

  安知灵手心微微出汗,这时她怀中的猫忽然“喵”地叫了一声,在她怀里待不住了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爪子。

  安知灵勉力平定下来,她抬起头冲着对面高大的男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飞快的摇了摇,又指了指怀里舔着爪子的猫,示意之前的声音不是她发出来的。

  但孟冬寒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他一手掐住她的喉咙,力道粗鲁微微收紧,一手就要去扯下她的面纱,想迫使她张开嘴看看她的舌头。

  安知灵叫他掐得透不过气来,脸色微微发红,眼看着他的手快要取下自己脸上的面纱,一咬牙暗暗掐了怀中的黑猫一把。

  瞬间黑猫炸毛般得奋力扑腾起来,不等她松手,就一下子跳到了对面的人脸上。孟冬寒大惊,手上劲道一松,大量空气吸入,安知灵退了半步猛力咳嗽起来,与此同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也不知是猫还是人,瞬间消失在了房间里。

  “谁!”这一回却是司鸿最先拍案起身,孟冬寒也立刻扑到了窗外,只见外头一片漆黑,只能看见远处街角传来的微弱火光,哪里还看得见半个人影。

  孟冬寒立即跳下窗,紧跟着追了出去。司鸿起身打开房门很快从里面跟了出去,一边冲着屋外的侍卫冷声吩咐道:“立即派人把守瑶池会四周,不要让可疑人物离开。”

  白月姬也迅速站了起来,对吕道子道:“此事不宜声张,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从正门离开,我们一会儿在无人居碰面。”

  出了这样的意外,吕道子脸色也不好看,只短暂地点点头,也迅速跟着从屋里走了出去。

  安知灵抓住机会,趁机从溜进里屋,胡乱抓过来时穿的衣服,从里屋的窗户里偷偷跳了出去。外头就是人来人往的走廊。她趁着外头把守的侍卫都出去追人的时候,贴着墙缝一路溜到后院。一路上她抱着一堆衣服,往来的客人和姑娘只当她是洗衣服的仆妇。

  等到了后院,她钻进一个房间匆匆忙忙将衣服换上,一边思考谢敛这会儿功夫会去了哪里。她来过这瑶池会几次,对此处的地形自然要比他熟悉,司鸿如今带人往前面守住了大门,孟冬寒又追着他往后院跑,他也不大可能再折回前头去了,多半还在这里与孟冬寒及他的手下猫捉老鼠。谢敛的功夫她倒是不担心,不过拖得时间长了,他多半要吃亏。

  谢敛从窗口出来,一头就扎进了后院。这地方比不上前头灯火通明,只有几栋小楼和曲曲折折的回廊以及低矮的小平房。他借着地势在这一块躲过了几波来人的追踪,但很快,他就发现孟冬寒与他手下对他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渐渐开始压缩他藏身的空间。

  他从回廊顶上跳下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井字形的小院里,小院外头一口水井,里面屋子的灯火灭着,也不知有没有人住。

  左右两头很快有脚步声迫近了。他目光一沉,今日出行他并没有带随身的佩剑,但若当真无法可想也只能在这儿与他们交手一回。

  正提着十二分的警惕,忽然旁边的房门从里头拉开一道小缝,伸出只手来,一把将他拉进了屋子。

  “我!是我!”里头的人几乎是整个扑在了他身上,紧张兮兮地捂着他的嘴小声极力申辩着,似乎生怕他一个反手就要一掌将她打在一旁。

  谢敛缓缓松下了僵直起来的全身肌肉,他鼻尖一阵依稀熟悉的幽香,外头明明还是没有停下脚步的追兵,不知怎么的这一刻却叫他觉得危急已经过去了似的松懈下来。

  安知灵却显然没有如他那样放松,她依然紧张兮兮地用力抱着他的胳膊,连将捂着他嘴的手拿下来都忘记了,只隔着门缝紧盯着屋外。

  她脑子里飞速转了一圈,拉着他的手推着他从屋后的窗子里跳出去。后边有道矮墙,那儿有扇不起眼的侧门。这门后头是瑶池会后边的小巷,光线昏暗,少有人走。

  两人快速地穿过小门,刚一踏出去,就看见巷子尽头守着两个人,显然不过是两个杂兵,被派到这里守着出口,正一块蹲在角落里抽大烟,怕是连里头发生了什么都还不晓得。

  但他们很快注意到了二人的身影,并且迟疑着缓缓站了起来。

  谢敛动作一滞,袖下刚起了手势,身旁的人忽然将他推到了墙上,紧接着整个人依偎上来:“谢公子,下一回什么时候再来?”

第74章 荒草故人八

  怀里的人捏着嗓子,像个十四五岁豆蔻梢头的少女娇声问着情郎,恍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谢敛很快反应了过来,也低头环了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女孩便不依不饶道:“你回回都这样说,哪次又不是偷偷要我送你从侧门走。”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几分埋怨,似要低泣,男人便又低头温声细语地哄了几声。

  巷口的两人还站在那里,但没有走到近前,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查看。这里是瑶池会的后巷,每日都有不少这样的男女在此处幽会,多半是有家室又不得志的男人与这里哪个丫鬟勾搭在了一起,天黑之后又从这里偷偷溜回家去。

  安知灵伏在谢敛怀里,一咬牙突然伸手扶住他的侧脸,凑了上去。谢敛一惊竟一时没有将她推开,手还僵直地扶在她的腰上,只感觉唇上贴了什么过来,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是她的右手拇指。

  她吻在自己的手指上,两人隔了一根手指,他像是头一回知道什么叫“鼻息相闻”,竟是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但离得这么近,他倒是能够感觉到怀里人的紧张,她放在他脸上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呼吸间热气打在他的脸上一阵酥麻,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巷口的守卫见这对鸳鸯竟又缠绵起来,更是打消了上前的念头,在巷口清咳了一声,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慌乱的骚动,侧门轻轻摇了一下,再转过头去看时,两人已经消失在了昏暗的巷子里。

  二人从巷口一路飞奔出来,直蒙头到了河边,一头撞进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才停下来,紧接着便相视着大笑起来。

  安知灵笑得前仰后合,她一手还扶在他的手腕上,等笑声歇了才开始意识到不好意思似的,又低头抿了抿嘴。

  此刻圆月初升,河面上已经飘满了河灯。谢敛忽然伸手在她脸上刮了一下,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下抬起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将手指伸给她看:“还有。”

  他手上一层□□,安知灵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妆还未卸。忙转身走下河堤,蹲下来掬了水将脸上的妆洗干净。

  月光照在水面上,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果然便又干净了,也不知是不是跑了一段路的缘故,脸上还有些红,更衬得她唇红齿白,一脸懵懂地问他:“还有吗?”

  谢敛心尖一动,恍恍惚惚间像是悟了什么。水面波光粼粼,打碎了一轮满月。水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没有了。”他转开目光,低声说,“走吧,接着去哪儿?”

  安知灵似乎有些奇怪他这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去前面看看。”

  他们走在大路上,谢敛跟在她身后,两人间原本亲密自然的气氛忽然间荡然无存,转瞬间又回到了先前疏离客气的状态。

  安知灵不知怎么的,心情有些糟糕了起来,她今日走得要比往日慢上许多,似乎怕是撞上什么,一路小心翼翼。

  “你看见什么?”身后的人忽然开口问。

  安知灵听他冷不丁开口,也被吓了一跳,过了片刻才自嘲道:“这条路上我看见的,大概比你看见的要拥挤一些。”

  路边有老妇在烧纸,火光映着她半张苍老的脸。她口中念念有词,一个年轻人站在她身侧,低头温柔地看着她的脸。夜风起的时候,他大概想要替她挡风,可随即烧过的黄纸钱被风吹上了半空中,只留一点余烬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那老妇怔忪了片刻,又吃力地站起来,在原地看那点火光彻底黯淡了下去,步履蹒跚地提着篮子,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大路尽头。那年轻人却还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身影走远。

  她时常觉得上天不公,这世上阳间的悲欢离合都看不过来,还要叫她看阴间的;但偶尔也会觉得上天厚待,叫她能亲眼目睹这尘世许多生死也难隔绝的执念羁绊,生生不息轮回往复。

  谢敛:“你分不清他们与我们?”

  安知灵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乍一看很难,但仔细盯着看还是不一样。”过世的人眼里,多半迷茫无措,像是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又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

  正这样想,忽然感觉手上一热,身旁的人突然牵住了自己的手。安知灵惊异地抬起头,正对上身旁人平静的目光:“往哪儿走?”他镇定自若的开口问道。

  “去桥那边。”安知灵竟也下意识回答道。谢敛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只牵着她的手往河岸尽头的石桥走去。

  沿途人流来往,安知灵回不过神来似的,迎面看着一个个穿着寻常的“路人”与自己擦肩而过,有些轻飘飘地穿过自己的身体,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她起先每逢与“人”迎面撞上时总忍不住闭一下眼,到后来竟也能慢慢跟上身旁人的脚步,神色自如地走过沿岸长长的河堤。

  两人随着人流走下堤岸,直到身旁的人松开手,安知灵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桥边。夜风从指间穿过,带来一丝凉意,那一刻竟然叫她闪过一瞬间莫名的失落。她忙转过身,率先朝桥上走去,那上头站了一个白发的老妪,面前的摊子上摆放着几个纸叠的河灯。

  “阿湛回来啦。”老妇人看见跟在她身后的谢敛,好奇道,“这位小哥面生,我像是第一回 见。”

  “这是孟婆。”安知灵转头与谢敛道,又回过头对孟婆说,“他第一次来,我带他来放河灯。”

  谢敛冲眼前的老妪颔首示意,孟婆也笑眯眯地冲他点点头:“生得这么俊,我就想着老婆子若是之前见过,可不该没有印象。”她从摊子里取了一盏莲花状的河灯递给他,“既然第一回 来,老婆子送一盏河灯当见面礼吧。”

  谢敛有些犹豫,转头去看安知灵,见她点头才伸手接了过来:“多谢孟婆。”

  安知灵蹲下来在摊子前挑河灯,孟婆瞧着她:“今天怎么不见夜息陪你来啊?”

  谢敛听见这个名字也低头看了过去,这两日他在小杜山就发现安知灵回来之后,一次也没去过无人居,甚至赵婉婉在她面前也很小心翼翼不提起这个名字。

  果然闻言安知灵头也不抬,轻描淡写道:“我和他吵架了。”

  “哟,这么大人了还吵架哪。”孟婆和颜悦色地劝她,“那孩子看着话少对你倒是真好,听老婆子一句劝,等他服个软就快点和好吧,不然我看你心里啊也不好受。”

  安知灵胡乱地点头,从摊子里挑出和谢敛手上那个一模一样的河灯来:“知道啦,这个给您。”她将银子交到对方手里,孟婆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一丁点儿也没听进去。

  安知灵笑嘻嘻地去扯谢敛的袖子,蹦蹦跳跳地就往桥对面走去。

  谢敛拿着河灯跟在她后头,两人挑了一处人少些的地方,安知灵找人借了火折子将灯点上,她跪在河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将河灯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水里,看着它随着水流往前流去,很快和河面上许多亮着的河灯混在了一起,再分不出是哪一盏了。

  “这里的人认为将想说的话放在河灯里,等它随着水流漂到朝暮湖,就等于将那些想说的话带给了去世的亲人。”她望着水面上漂浮的河灯,忽然开口道。她仰着头看他,“你要不要试试?”

  谢敛微微犹豫了片刻,终于也点着了手上的河灯,跟着半蹲下来,将河灯放进了水里。等河灯漂远了,两人望着水面许久一时都没有说话。

  “我那时候上山,卫师兄想带着我入文渊,我不愿意。”谢敛忽然道。

  安知灵静静地听他说:“我爹文官出仕,官至人臣最后落的这个下场,我娘以死明志,我姐姐带着我四处求人寻一方庇护。我当时很埋怨他,上山之后便一心想拜剑宗,想着将来谁再欺负姐姐,我起码能护她周全。”

  “现在哪?”

  谢敛从岸边站起来,低声道:“都过去了。”安知灵伸手撩了几下河水,又听他问:“你又为什么从明家离开?”

  安知灵:“你在小凌霄看见什么?”

  身旁的人不应声,她便领悟过来:“哦,那差不多应当就是你看见的那样了。”她自嘲似的笑笑,“也怨不得他们,谁家有这样一个孩子都要被当成怪物。”

  “所以你也不必觉得亏欠了明家,你退婚时他们没答应,多半还是因为怕我脱不了手。”

  谢敛显然不愿意听她这样讲,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若当真如此,他们后来不会主动提出退婚。”

  “但他们也没告诉你我生来不祥不是吗?”安知灵淡淡道,“而且他们后来退婚,多半是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去了吧。我离开明家的时候就说过,以后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是明家的孩子。”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谢敛道:“我没觉得你是怪物,也不觉得你生来不祥。”

  安知灵一愣,过了片刻才轻轻勾起嘴角:“没什么,我一出生,命似乎不是太好,但好在遇见的人都很好。”

  她抬头冲他笑了笑,谢敛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拉她起来:“走吧,起风了。”安知灵握着他的手站起来:“这附近找艘游船过去吧,省得走路。”

  河面上确实有几艘游船三三两两地停在岸边,此地接近山林有些偏僻,但往西走就是城镇,沿途街市如昼十分热闹,因此不乏有人携家带口,乘船夜游。

  安知灵刚在岸边站稳了身子,还不待沿着河岸走,就忽然听得有人叫她的名字,一转头便看见一艘画舫朝着他们划了过来。画舫里头灯火通明,有人伸手撩开帘子,露出脸来朝她招了招手。

  二人回头一看,发现竟是刚作别不久的白月姬,不由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白月姬对面还坐着一人,斜倚画窗,半个身子都靠在窗上,懒懒的看了过来,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岸上两人还未来得及松开的手上。

  两人目光对上时,他忽然冲谢敛勾了勾嘴角,颇为挑衅似的松开了纱帘,重新回到了画舫里。

  “阿湛可是要去无人居?”白月姬命人将画舫靠近了岸边,邀约道,“正好与我们同路。”

第75章 荒草故人九

  安知灵没想到两人刚从瑶池会出来就请他们同行,差点以为是白月姬发现了什么。不过观察二人脸色,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来是想隐藏一下之前的形迹,顺道再打探什么。她想了想,欣然答应。

  等她躬身上了船,发现这画舫外面看去低调,内里装扮却很奢华。四周挂着蚕丝纱帘,底下是羊绒铺垫,里面放着一张小桌,摆着果盘点心,两名婢女在旁端着酒壶跪侍。

  二人在桌旁坐下,白月姬率先含着笑与谢敛开口道:“那日在街上遇到的匆忙,还不知这位公子姓名?”

  谢敛便神情冷淡地回答道:“我姓吴,单名一个旧字。”

  白月姬转头去看安知灵:“阿湛前几日离乡,这回带着吴公子一同回来,可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安知灵随口道:“他有些事情托我,我便顺手帮个忙罢了。”这话便是不欲多说的意思了,白月姬也很有眼色,见她这样说,便笑了笑不再多问。谁知她身旁的男子却忽然开口道:“近日封乡,不许外人出入,你不知道?”

  谢敛上船之后便认出了他就是那日与白月姬同车的人,刚刚在瑶池会才知道他就是北乡乡主司鸿,只是不知为何打一见面开始,言语神态间就隐藏着一份淡淡的敌意。安知灵随口道:“忘了。”语气敷衍得很。

  对方脸色难看,又将头转回了窗外。

  白月姬见气氛冷了下来,开口打起圆场:“二位上船这么久,竟忘了上茶。”她冲一旁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安知灵抬手拒绝了她们的服侍,自己伸手提起茶壶,先将茶杯烫了一遍,随后将茶水倒出船外,又倒了一杯,伸手贴着杯沿试了试温度,随后才将杯子递给身旁的人。

  等谢敛伸手接过,她才又依样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整个过程相当自然,连带着白月姬看他们的目光也意味深长了起来。

  画舫经过街市,外头传来沿街的叫卖声,好不热闹。安知灵伸手撩开帘子,传来阵阵食物的香气。有姑娘守着扁担叫卖,是难懂的乡音,谢敛突然问:“她喊的什么?”

  “菱角。”

  他大概从没听过这种南方的食物,安知灵站起来从船舱里钻出去,没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只见她同外头撑船的船夫说了几句,画船便渐渐往岸边靠近了些。谢敛听她在外头对那卖菱角的姑娘用乡音说了几句,那姑娘看了一眼船里,从扁担里取出几个菱角包在纸上递给她,笑着说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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