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阮青鸽
她却没想到,图南低声地对她说:“抱歉。”
杨枝:“啊?”
图南把手里的布巾放回脸盆里,又走回她身边,低下头说:“是我托大了,没能察觉出问题,后来又昏过去,让你一个人支撑。”
杨枝挣扎着坐了起来,大概后背的伤已经被妥善处置了,并不觉得疼,她认真地对图南说:“这不是你的问题,我比你大,才更应该考虑得更多,况且这一次的情况超出预料,妖兽太多,有人受伤这是在所难免的,我们都能活着出来就很好了。”
杨枝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没有安慰到他,他的表情仍是那样,棒槌一样地杵在床前,眼神看上去好似她出了值得哀悼的大事,满脸的不高兴:“总之,回去之后我会更努力练习的。”
杨枝看他这个样子,没觉得不高兴,反而觉得他又好笑又可爱,只能顺着他说:“随你啦。”
图南看上去更不高兴了。
两个人正在说这话,一个人推门进来了,是二师父。
靖安一进来就走到杨枝床边:“感觉怎么样了?”
杨枝:“好多了。”
靖安这才道:“我刚才已经问了图南,他跟我说了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有个问题我想弄清楚,是谁跟你说我去了那座山,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要去哪里,要不是你们在那儿,我听都没听过那儿。”
杨枝诧异地把那个杂役所说的所有话连同他的形貌特征都说了出来,靖安点头:“如此,我去问问这里有没有这个人。”
他转身欲走,却又回过头,表情轻松:“你们休息够了的话也可以出去逛逛,这边确实繁华,各种各样的店铺都有意思,我前几日还买了一面镜子,说是能看出照镜子的人喜欢谁,设计的挺精妙。”
杨枝没忍住地说:“二师父,你整天省钱省钱,却又买这种东西浪费银子。”
靖安哈哈一笑:“省钱不就是为了买这种浪费银子的东西,况且说不准有用呢,好了,我走了,你们两个继续聊。”
他和来时一样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只留下两个人待在屋里,图南大概是休息好了,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愧疚,居然主动地问她:“你要出去看看吗?我和你一起。”
杨枝想了想,转了转自己的后背,没什么疼感,果然她的身体还是比较皮实的,恢复得快,睡了这么久她也不累了,便答应了他:“等我一会儿,一刻钟之后客栈门口见。”
图南“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身后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杨枝看着他,忽然又想起了狐妖扮出来的图南,她失神片刻,回过神才懊恼地叹了口气。
杨枝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等她收拾好一起走出房门,天边居然又升起了晚霞,客栈门前的街道两边摆了各式各样的小摊,热气腾腾的蒸笼上摆着圆圆胖胖的包子,方正的灯笼架下各式纸灯随风摇晃,远处斗鸡的投壶的套圈的都很热闹,还有几个小女孩儿围在一起蹲在客栈门边的空地上斗草,也不知道都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回家吃饭。
在这所有的繁华景象里,图南站在岸边的一颗柳树下等她,他身后是一条细长绵延的河流,包围着他除了潺潺水声,还有过往少女们的视线。
但他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一脸霜肃,只是在看见杨枝的时候才放下了报剑的手,直直地朝她走了过来:“准备好了?”
杨枝忽然不敢直视他,视线偏移了些:“嗯。”
“那走吧。”图南什么都没察觉到,如常地说。
他们两人沿着街行走了许久,但两个人加一起看了多少风景却不好说,图南一贯对于赏景毫无兴趣,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对他而言也都只是走路时的障碍物,没有观赏价值。他能出门纯粹就是为了陪杨枝而已。
而杨枝呢,她也无心于风景,视线忍不住地朝图南那边看,但看又看得非常收敛,视线转到一半就像被针扎一样缩了回来,来来回回折腾自己,累得不得了。
一会儿之后,两个人就非常默契地绕了一个小圈,打道回府了,只是快走到客栈的时候他们却看到了一个略显异常的场景。
有许多人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物件,满脸笑色地转进了一个小巷,小巷里已经摆了许多大桌,桌上十碗八碟已经放好,来的人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巷头坐着的人,一拱手就入席了。
杨枝没见过这个场景,不由得驻足了,她在嘴里小声地说:“这是做什么?”
她身边的一个卖花的老婆婆听见她的自言自语,回答了她的问题:“这巷子里住的王大官人嫁女儿,今日摆宴席呢,来的人只要送上贺礼都可以去吃一顿,沾沾喜气。”
老婆婆笑眯眯地问她:“小娘子,要不要和你相公也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因为这两天吃得放肆了一点,嘴里出现了新问题,今天这章又写得慢了点,准备吃颗布洛芬去睡了。
(千万不要拔完牙没多久就吃麻辣香锅,即使是不麻不辣看着像水煮菜的。)
第15章
她这话一出,杨枝的脸一瞬间就涨红了,连连地摆手,话都说不利索:“不不不,他不是我……呃,那个什么。”
老婆婆倒是好奇了:“那你们两人是什么关系?”
杨枝:“他是我弟弟,对,弟弟。”
这么说出去之后,杨枝倒没有解释清楚的释然,反而觉得有些隐隐的苦闷,她抬眼偷偷地看图南,刚好又撞上图南的视线,和她的偷摸相比,他的眼神堂堂正正,发觉她看他,他还给了她一个“有事你说”的表情。
“……”杨枝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两个人眼神交流的时候,老婆婆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他们的脸,而后不信地问杨枝:“你们是亲姐弟吗?我怎么看你们眉眼里没有一分相像,小郎君生得冷峻,你的眉眼却都是清柔的。”
她这么问,杨枝也承认了:“我们确实不是,只是一起长大。”
婆婆听到她的回答,却笑了:“一起长大啊,那多好,你们若是互相喜欢,结为夫妻倒是不错。”
杨枝傻愣愣地看着她:“不错?”
婆婆笑着说:“那当然了,你们相处已久,彼此熟悉,这样的人结成夫妻定能万年长。”
杨枝被她说得心一跳,尴尬得忍不住看图南的反应,他倒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眼睛没有聚焦,一副无聊发呆的模样。但杨枝知道,他听力很好,绝不可能没听见,这个反应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根本就没把婆婆这句话放在心上,无所谓。
杨枝见他这个样子,脖子都红了,她不是害羞,她是觉得窘迫。
她才觉得自己方才的尴尬才是真正值得尴尬的事情,她要是一个无心人,只该把婆婆的话当成一个笑话,笑笑便了,但她居然还尴尬,好像她真的把老婆婆的话当真似的。
底下的路,杨枝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回客栈的,只记得两只手垂在身旁仿佛多余,或者她整个人都很多余,应该自己钻进地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终于到了自己的房间,杨枝一进去就插上门,背靠在门扇上,对门外的图南说:“我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图南没觉查出异常,简短地应了一声就走了,他走之后杨枝才移步到窗边,从缝隙里看他的背影,看不太清,只有发丝晃荡着,好像要扰乱人心。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杨枝才一个人坐到了桌边,她终于有时间看一看自己的内心了。
好像从前些日子开始,她和图南相处的时候就总有些怪异,图南当然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不同的是她,她总是多想,容易一惊一乍,想些根本不该想的事情。、
她又忍不住地想起那只狐狸的话,他说她喜欢图南,他扮成图南的样子,她还真因此可耻地动摇了,差点中招。
所以,她真的不会是……喜欢图南?
那种想和人结成夫妻的喜欢?
杨枝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她时而确定自己的想法,时而又怀疑,她真的会喜欢上自己亲手照顾大的弟弟?怎么会,怎么能?
她在屋里对着烛火来来回回地想,烛火随着微风明明暗暗,她的心情也上下起伏,最后,杨枝几乎想把手指插进头发里,抱着头叫出来,她隐隐地已经有了结论,但她不敢承认。
不知过了多久,杨枝索性站了起来,推门而出,走到了二师父的门前,敲门:“二师父,你在不在?”
房间内没有回答她,看来没人。
杨枝迟疑片刻才打开门,走了进去,在屋里环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到了一面镜子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忍不住地想,二师父既然说他买了一面能读人心的镜子,能看出人喜欢谁,那她就照一下这面镜子,看看镜子里到底出现了谁的脸。
杨枝一步步地走到了镜子前,僵硬地站了许久才拿起它,姿态不像碰镜子,倒像捧了□□,稍不注意就会被炸得头破血流。
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她才一咬牙,抬头,照镜子。
她没料到,自己一腔的孤勇全都赴了东流,镜子里出现的赫然是她自己的脸,虽然看起来憔悴了些,但不至于让自己都认不出来。
她苦笑一声,不知道是笑二师父被骗,还是笑自己鬼迷心窍,居然觉得一面镜子可以让她看清自己。
她正待放下这面镜子,却发觉镜子的边缘有些凸凹不平,她低头去看,发现那居然是一行小字,小米粒一样地挤成一团,杨枝眯着眼睛辨认。
“若想得知心悦之人是谁,只需看背面。”
杨枝看着这一行故弄玄虚的小字,心底暗自吐槽,怎么着,这镜子难道还会凭空把谁的名字从背面亮出来么?那会儿她心乱,将信将疑地来问镜子,但现在她已经明明白白地看清楚了,这就是面普通的镜子,根本没有高深的法术附在里面。
她或许是被戏弄了,但来都来了,翻一个面也不费劲。
杨枝想着,翻过了镜子。
镜子背后果然又刻了一行小字,杨枝眯着眼睛去看,完全没什么期待,没想到,看清那行字的一瞬间,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噤,脖颈里好像被人灌上了冰雪,那里的皮肤刺痛。
镜子上的字刻得简短,不是回答,甚至还是一个问题。
它只是这样写着:
“你为谁来看这面镜子?”
杨枝的手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忙还困,撑不住了,明天多写点,我的暑假真的是放了个寂寞,天天还得去学校加班。
希望来生不做社畜(双手合十)。
第16章
杨枝缓缓放下镜子,把它安置在原来的位置,好像从来没人动过它,低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靠在窗边,心事混沌。
她的窗户外挂了几盏黄竹灯笼,时至晚间,夜风渐起,灯笼也随风摇晃,就像人的心事,起伏难平。
杨枝对着灯笼,忽然见到远远的圆门外有人来了,她看过去,居然又是图南,他手里拿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正朝这边走来。
他走路的时候惯是目不斜视的,只会朝着目标前行,路上的飞花落叶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于是,他自然也没有抬头,朝着楼上杨枝这个方向看。
倒是让倚在窗边的杨枝能够认认真真地看了他许久。
他真好看,头发也可爱。
他是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弟弟,她喜欢他。
杨枝看着看着,笑了出来,眼里却也狼狈地有了一些水迹。
她没想到,她居然会,她本不应该,但她仍然。
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但她甚至不敢对自己的内心都说得更加详细一点,好像说得多了,哪怕没人听到,也会被能够窥心的鬼神所耻笑。
正在这时,杨枝忽然听到哪里有鼓声响起,同时天上也燃起许多烟花,一声一声震耳欲聋,没多久,许多孔明灯缓缓升起,随着风飘动,不多久便是漫天浮灯。这大概是那家嫁女儿的开始做喜事了。
在这样的动静下,图南不是聋子,也抬起了头,朝前一看。
和杨枝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他的脚步一顿,居然也停在了原地,安静地看她。
楼上楼下,一片月色,此时此刻,两人静立。
没多久,图南朝她挥舞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几个瓷瓶,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你别出去,等我。”
杨枝点头。
不多时,图南来到她门前,推门,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桌面上,而后一扭头就对杨枝说:“你脱衣服。”
杨枝还沉浸在少女心思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图南走到了床边,回头看她:“你后背的伤口虽然好些了,但还要敷一次药,你躺下去,把后背露出来,我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