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安哲
见到琳琅后,她施施然过来拜见,难得的谦和与恭顺,“见过祁王妃。”
琳琅淡淡一笑,“铭柔姑娘这么晚才回来?”
“妾身出去见一个朋友,多聊了两句。”
她表情平静,丝毫没有昔日那种恃美而骄的张扬,像完全换了一人。琳琅按下心头的讶异,轻声道,“我听长姐说了,这些日子你伺候得很尽心,辛苦你了。”
“不敢,这都是妾身分内之事。从前是铭柔不懂事,惹来不少笑话,还请王妃勿怪。”
“过去的事何必那么多计较,你早点休息吧。”琳琅忽视她愈发谦卑的姿态,不想与她多言。
一个人真的会转变如此之快吗?琳琅抬脚进了房门,将她的身影隔离在浓郁的夜色里。
第二日午后,穆寒倾诞下了一名男婴。
孩子小小的一团,皮肤皱巴巴的,啼哭了一阵,此刻已经在襁褓里,依偎在他母亲身边,安然入睡去了。寝房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琳琅在外头守着的那一阵,紧张得差点把手指咬破。
她越瞧这孩子越喜欢,又忍不住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带见面礼给宝贝了,下次来一定补上。”想了想又道,“姐姐,还是长命锁比较好吧。”
穆寒倾鬓角微湿,脸色些许苍白,一缕沾着汗水的发丝贴在额前,好在孩子的出生还算顺利,没让她受太多罪,听到这话,她的细指指着梳妆台处,“帮我拿最上面那个红木匣子。”
琳琅拿过来,打开一瞧,里头赫然躺着一串银质的长命锁,不算太大,精巧可爱,正适合这小宝贝。
琳琅一嘟嘴,“谁送的?”
寒倾拿过,给孩子戴上,轻声道,“尚之。”
“大哥?没想到他那个木头,动作比我还快。”
寒倾笑,“他说,这是寺庙里大师开过光的,佑孩子平安。”
“大哥还挺细心的嘛。”琳琅又探头看看熟睡的孩子,问道,“姐姐可想好名字了?”
寒倾道,“上月,将有孕的消息告知了公婆,父亲回信并取了大名:敦敏。”
“顾敦敏。”琳琅轻轻念道,“好名字。姐姐说大名,那小名叫什么?”
寒倾温柔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我想取一个顺口些的名字——便叫冬儿好了。”
两人说了会话,琳琅看她神色依旧疲倦,便让她休息,轻扶着她躺下。出来时,刚刚碰上从大理寺返回的顾连诀,他身后跟着铭柔。
顾连诀显然是刚刚得知诞子的消息,神色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步履匆匆,而见到琳琅时,他顿了下,才道,“祁王妃。”
琳琅微一点头,“长姐才休息下,你脚步轻些。”
他答应,接下来的话更让琳琅讶异,“有劳王妃,这几日照顾内人。”
乖乖,没见到的这些天,个个都脱胎换骨了不成!
铭柔也跟着在身后施了礼,匆匆跟了进去。
穆寒倾产下冬儿没几日,穆府又出了件喜事,如珠的婚期提前,要嫁人了。
佩兰姑姑亲自到王府向琳琅解释,如珠的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病中也记挂着女儿的婚事,两人一商议,反正都是要办的,两个孩子都知根知底,提前也没什么不好。
如珠自是比琳琅先知道,身边那些小丫头都为她高兴,吵闹着要去喝喜酒,又商议该送什么贺礼,连似玉也跟着起哄,直把如珠的脸闹得比胭脂还红。
琳琅却没有预想中的高兴,在决定要接受这个迟早会发生的结果时,她还是有些惆怅。
如珠端茶上来,也看出她情绪不佳,不禁揶揄道,“王妃就这么舍不得我呀,都快哭出来了。”
琳琅真的要哭了,面前这个圆脸机灵的小丫头,是打她有记忆开始就陪在自个身边的,她不如似玉贴心聪慧,总是傻傻的对琳琅的话深信不疑。琳琅小时候闯祸,她也没少跟着受罪。被罚跪穆家祠堂,她就在外头守着,有时冷天,她怀里还揣着几个烤红薯,看到她出来就忙迎上来,回去路上塞给她,悄声道,“老夫人不准小姐用晚膳,小厨房没吃的了,我偷偷烤了这个。”
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些年,她也要离开自己,嫁到别人家去了。
琳琅眼里噙着泪,拉住她的手,叹息道,“如珠,你走了,我就少一只胳膊了。”
如珠顿了顿,眼眶也立刻红起来,声音哽咽道,“小姐,你别说这样的话,奴婢想让小姐高高兴兴的看着奴婢出嫁······再说了,奴婢出嫁也是在明安城,随时都能看到小姐的。”
如珠父母亲用了半辈子积蓄,给女儿在城内较偏的地段买了个两进院的宅子,如珠出嫁后,就不再侍奉琳琅了,要打理自己的小家,照顾父母和夫君。
那样的话,她慢慢就会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和重心,虽是离得近,要见面,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琳琅叹息道。
时间虽仓促,但成亲最重要之物——嫁衣,却是早就备好的。如珠一针一线,早就缝进了对未来的无限期许与爱恋。
过了两日,琳琅心情轻松了些,她给如珠备了一副丰厚的嫁妆,又开始对她成亲当日的流程生了好奇。
她本来打算让如珠从王府出阁,但佩兰姑姑说如珠父亲身体不适,想亲眼看着女儿出嫁,如此,琳琅也没法反驳。少了这份乐趣,她兴致又恹下来。
倒是似玉想出个好主意,对她道,“小姐无非就是想看着如珠出嫁,不如也跟着去喝杯喜酒好了。”
琳琅眼眸亮了起来,旋即又想到,“可新娘子拜堂之后就进去了,酒席也没什么好玩的。我这副样子去,肯定会被认出来,可要是扮成男装,我又更不能进洞房里瞧她了。”
似玉想了想道,“这民间结婚,虽然只有喜婆,没有侍女,但可以带着新娘子的闺中密友相伴,如珠已经邀了我,小姐若想去,就要扮成丫鬟的样子了。”
琳琅笑逐颜开,连连道,“没关系没关系,扮成什么样儿都不要紧!”
而琳琅没想到的是,当日,她竟还多了两个同伴,长宁和惊洛。
都是长宁爱闹,看着琳琅不同寻常的扮相,问清楚她要干嘛后,立刻拉着她不放。
“我听人说,这民间成亲,好像和宫内不太一样,喜气洋洋吵吵闹闹的,还有人抢喜果子呢,我也要去,琳琅,你非带上我不可。惊洛,她也没瞧过这场面,那就一起吧。”
惊洛犹豫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祁王妃要是肯带我们去见见世面,那是再好不过了。”
琳琅被长宁吵得脑仁疼,只好妥协,“行行行,带你们去。似玉,还有这衣裳吧,给她们换上。”
“太好了!”长宁欢喜的叫出来。
琳琅出来等她们,刚好见到萧承翊到院子来,心思一转,忙迈着小碎步迎上去,恭顺的颌首道,“给王爷请安。”
萧承翊的脚步停下,声音冷淡道,“免礼。”
她抬头,却撞上一副含笑的面孔,萧承翊已经伸过手来捏她的脸,“这副模样又要去做什么?”
“我去送送如珠啊。”琳琅握住承翊的手。
“有人跟着你吗?”承翊担心她的安全。
琳琅犹豫道,“有是有啦,但——”
她话没说完,长宁和惊洛刚好换好丫鬟的装扮出来,两人都觉得新鲜有趣,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承翊立刻明白了,握紧琳琅的手,微微拧着眉,“阿琅,不可。”
琳琅也知道有些冒险,她正捂着脸想着对策,长宁已经牵着惊洛笑嘻嘻的走过来,“七哥,你回来啦,刚好要和你说,我们今日要把琳琅借走。”
他与惊洛微微示意,又很无情的对长宁开口,“你不许去。”
长宁立刻苦着脸,“为什么呀,我都换好衣裳了!”
“三个人,危险就多了三倍,你们任何一人出了事,罪责都会加在琳琅头上。”他冷静的开口。
“不会的······”长宁赶紧反驳,瞧见萧承翊面容不善,吓得又不敢出声,只好求助的看向琳琅。
穆琳琅心领神会,忙把承翊拉到一边,低声哀求,“王爷,你就让我们去嘛,我都答应她们了。你放心,如珠的亲事没有大操大办,来的人也不多。长宁和惊洛常年在宫内,很少有人认得,就算认出我,也没什么关系嘛。”
“你最有关系!”他俊颜又冷了几分。
琳琅听着心头却暖暖的,更加做小俯低,拣他爱听的话说,“我知道,我在王爷心里是最重要的。我定会顾好自己,不让你担心。”
说着,她踮起脚,双手环过他的脖颈,身子朝他贴了过去,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又亲了亲,在他耳畔悄声开口,“王爷允了我这一次,下次王爷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亲密
如珠见到琳琅带来的两位贵客,很是忐忑,一身红衣便要来行礼,“太子妃,公主殿下,奴婢实在惶恐”
长宁笑着去接住她的手,“别惶恐别惶恐,我求琳琅带我们来的。你别有顾虑,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就好。”
惊洛也走过来,拉起如珠的另只手,将手腕上那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褪下来给她,和善道,“我与长宁来得匆忙,这点贺礼还请如珠姑娘定要收下。”
如珠不知如何推脱,着急的眼神去看琳琅,瞧她含笑点头,才放松下来,轻声道谢。
“奴婢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连公主与太子妃都能过来相贺。”
长宁一拍手道,“你错啦,我们今日不是公主也不是太子妃,是你的闺中好友,送你出嫁的!”
穆琳琅之前凑过不少热闹,民间的成亲仪式知道那么一些,像什么跨火盆,拜堂敬茶,还有互饮合欢酒啦,可是当她看到喜婆拿着五色棉纱线给如珠绞脸上汗毛时,不禁有些稀奇了,“这是做什么?”
喜婆回她,“这叫开面,新娘子开了面,就容光焕发,艳丽动人!”
成亲之日不准有吉利的话,说了讨喜的话可以吃喜果子,琳琅身边没有喜果子,所以喜婆每说句吉利话,琳琅就拿出赏钱给她,还跟着重复道,“动人动人!”
新房小院十分热闹,围满了街坊四邻,炸了一地的爆竹,有胆子大些的,还凑到跟前去打量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喜婆也不能生气,只能笑得唾赶。
长宁跟在后面纳罕道,“这要是在宫里,早就被拉下去打板子了。”
拜堂之后,按理说新娘要待在洞房内等新郎宴完宾客,可如珠不愿傻傻的坐着等,何况今日还来了贵客,于是让小六子先挑盖头。反正他现在都乐得傻乎乎的,叫他做什么都行。
喜婆把喜秤递给小六子,长宁忙道,“这个我知道,这叫称心如意。”
说完又对身边的两位已婚妇女比划了一下,“大哥和七哥也这么做过吧。”
惊洛先摇头,“没有。”
琳琅正为她这话奇怪,突然又反应过来,自己成亲时的盖头也没劳驾萧承翊。
称心如意后,喜婆又递上两把金剪刀,两位新人剪下一缕头发,用丝带细细绾着。
长宁不懂这什么意思,喜婆又笑盈盈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说完便看向琳琅,但瞧她眉间轻蹙,并未热情的拿赏钱出来。
“哦,原来是结发。”长宁弄懂了,可身边二人给她的反应还是没有,于是轻声叹息,“你们两个成得什么亲。”
仪式毕,小六子不舍的看了如珠一会,出去敬酒接客了,一直安守本分的似玉帮忙给如珠换衣,卸环。
喜婆得了最后的赏钱,可以功成身退了,可看着跟前那三个姑娘——长宁灵动可爱,惊洛清新疏朗,琳琅艳丽动人,站在一处,如同一幅上好的美人图,叫人挪不开眼。
虽说这三人的气度也与旁人不同,可张婆到底没忍住心痒痒,挑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长宁,笑得一脸褶子,“这位姑娘,你是在哪家做事的?父母可尚在吗?你模样这么俊,若想找个好郎君,我这多得是呢。”
听着媒婆如此不知礼数,在床上坐着的如珠脸色惊变:“张婆,你莫要乱说勒!”
长宁却丝毫不生气,第一次有人问她这样的话,只觉得好玩又新奇,她对张婆福福手,欢快道:“多谢您老关心,不过我阿爹,已经给我订好人家啦!”
“这么快?”张婆一脸惋惜状,又把希望的眼神对准惊洛,长宁赶紧一手挽住一个,顺势道,“她们俩您就更别想了,这一位是我大嫂,这个是我七嫂,都是有主的人了。”
虽对她没什么实际损失,可张婆还是觉得自己的媒婆生涯受到了重创,心里很不是滋味,又陪着她们敷衍了几句,便出门去。
谁知琳琅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呢,她前脚刚出了房门,琳琅便神秘兮兮的将她拉在一边,“张婆婆,我有话问你。如果啊,这两人成亲时没有称心如意,没有结发,新娘甚至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不太吉利啊,对日后的生活有无影响?”
张婆听得一脸诡异,直拍着掌道,“哎哟,这是结得哪门子亲嘛,可别小看这些讨吉利的活儿哦,成亲要是开头都不顺,日后哪能顺得了嘛。这夫妻过不长,过不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