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 第239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

  外头雨仍不绝如缕地下着,拍打着花瓣,发出戚戚沥沥的声音。金炉里点了些能让人凝神静气的香。

  我坐在床上,只觉得身上发寒,让云雀重新抱一块厚点的锦被来。饭菜早都做好了,有李昭喜欢吃的清炖鸭子,也有睦儿喜欢的炙牛肉,可是他们俩还未回来。

  我长叹了口气,吩咐云雀过来帮我揉揉肩。

  正在此时,我听见外头传来阵窸窣的脚步声,没多久,帘子被宫人挑开,秦嬷嬷带着杜老爷子来了,二人头发皆潮湿,略喘着粗气,看来是加快脚步赶回来的。

  杜老年过古稀,可身子骨依旧健朗,头发花白,脸上皮肤松弛,起了老人斑。

  他一进来就跪下给我磕头,眼里含泪,望着我:“老臣杜朝义,叩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

  我身子前倾,虚扶了把杜老,让宫人去给老爷子端茶点来。

  杜老洗了手,将外头被雨水打湿的披风脱去,大步朝我这边走来,他坐到床边的小杌子上,接过热茶,连喝了数口,紧接着就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药枕等物,命云雀多端两盏蜡烛过来,说他老眼昏花,有些看不清。

  “老爷子,您近来可好?”

  我柔声问。

  “都好都好。”

  杜老往我腕子上放了块丝帕,两指按上去听脉,笑道:“老臣得娘娘厚待,在风景秀丽的鱼庄安度晚年,闲时垂钓读书,日子过得很顺遂。这不,小友陈砚松最近来探望老臣,我俩多年未见……”

  说到这儿,杜老忽然停住,扭头吩咐云雀:“云姑娘,你在外头守着。”

  杜老的言外之意,是让云雀看住外头,莫要放人进来。

  待云雀走后,秦嬷嬷蹲到床边,低声问:“怎么杜老,皇后娘娘胎象不好么?”

  杜老摇头,手捻须沉吟了片刻,问:“娘娘是不是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没有啊。”

  我一脸诧异,和秦嬷嬷大眼瞪小眼。

  “自打怀孕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忌口,从不吃损伤胎儿的东西。”

  “那兴许是老臣瞧错了。”

  杜老皱眉道:“臣实话实说,娘娘年纪稍大,本就过了生育的最佳时机,这胎不太稳,千万不能再忧思过度,臣待会儿给您开个方子,再佐以膳食,休息数日便好。”

  “嗯。”

  我点点头,有杜老这话,我悬着的心登时放下。

  “还有一事。”

  我叹了口气:“陛下这些年在社稷上劳心劳力,身子本就不太好,多亏院判大人悉心伺候着,谁知今儿又被镇国公气着了,吐血昏迷,您老这些天就住在府上,给陛下也调养调养。”

  正在我和杜老说话的时候,我听见外头传来云雀的惊呼声:“王爷,你回来啊。”

  我心里一咯噔,顿时坐直了身子,睦儿回来了?

  不多时,我看见从外边一前一后进来两人,正是睦儿和胡马。

  睦儿身上湿漉漉的,黑发粘在脸上,睫毛上不知挂着雨珠还是泪珠,这孩子低着头,杵在原地,拳头紧紧地攥住。

  看到他这般,我的心也揪得难受。

  这时,胡马从背后环住睦儿,爱怜地望着孩子,柔声道:“莫要从旁人嘴里认识你母亲,因为小人三言两语忤逆母亲,那才是糊涂,大伴今儿犯上一回,冒死命令你一次,过去给娘娘磕头认错。”

  睦儿沉默了良久,道:“你们都出去,我和我娘单独说几句话。”

  待人都走后,屋里就只剩下我们娘儿俩。

  灰白的香从金炉中静静地散发出来,冲走一室的药味儿。

  睦儿低着头,一步步走到我跟前,坐到床边。

  他没有看我,盯着自己掌心发呆。

  我抬眼瞧去,儿子手心有道很深的红痕,似乎是握棍棒的痕迹。

  “怎么了?”

  我立马抓住儿子的手,紧张得问:“怎么弄得?”

  “去诏狱,打了一顿梅鉴容。”

  睦儿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蓦地,儿子仰头瞪着我,问:“娘,我要你说实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梅濂的?”

  这事我一直瞒着儿子,但愿一辈子都不要提。

  可……李昭今日劝我,让我好好地与儿子沟通。

  “是。”

  我重重地点头。

  “原来是真的。”

  睦儿嗤笑了声,热泪从眼中夺眶而出,他使劲儿地搓着掌心的红痕,不住地抽泣,忽然重重地用拳头砸了下旁边的小杌子,问:“您当年真毒杀了梅鉴容的母亲?”

  “是。”

  我闭眼,将眼泪咽回去,承认。

  睦儿用袖子擦了下眼泪,仰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害怕他这样的眼神,忙低下头。

  我们娘儿俩就这么沉默着。

  良久,睦儿哽咽道:“我相信我娘不是毒杀亲妹妹的人,若是害那个刘氏,也必事出有因。娘,你到底为什么会嫁给梅濂,您,会告诉儿子么?”

  我一直没抬头,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被子上,最后,我深呼吸了口气,抬头看着睦儿,点点头:“好,娘都告诉你。”

  我毫不保留地将当年先帝赐婚、家败入狱,丽华被毒杀,而我被从狱中“救走”的事告诉儿子。

  我又把李昭跪求张致庸,后被那个老东西残忍拒绝说给儿子;

  我更把自己最不堪的记忆--被张家那两个恶奴羞辱,路上被押送官银的官差羞辱告诉儿子;

  我将如何遇到梅濂,如何和他过了艰难十二年讲述给儿子;

  我更把如何接近李昭,如何有你和你两个弟弟,你小时候如何被毒害,还有勤政殿废后前因后果全都说给儿子。

  原本我以为,儿子会愤怒,或者会有什么大的反应,可从头到尾,他都很安静地听,没有打断我。

  我发现,儿子的目光越来越坚毅,越来越狠,人也越来越冷静。

  说完后,我沉默,他也不语。

  末了,我苦笑了声,几乎泣不成声:“孩子,你,会不会以有这样的娘亲而感到羞耻?”

  睦儿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头咚地一声磕在地上,身子剧烈颤抖,他忽然直起身子,朝我跪着爬过来,抱住我的双腿,望着我,大哭:“儿只恨晚生了十几年,未、未能亲手解救出娘,娘,你受苦了。”

  我不安的心总算落下,儿子并未以我为耻。

  我摩挲着儿子的微湿的黑发,安抚着他。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阵指结叩窗声,紧接着,胡马沉厚的声音响起:

  “娘娘,老奴的干儿子胡寂递来消息,宫里仿佛不太平。”

第186章 手谕 手谕

  宫里不太平?

  我一听见这话, 仿佛迎头被人来了一闷棍,立马坐直了身子,冲窗子那边扬声道:“进来说话。”

  没一会儿, 胡马就和杜朝义、秦嬷嬷等人进来了, 后头还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正是胡马的干儿子胡寂。

  这小太监生的瘦高白净, 浓眉大眼,看着很机灵, 进来后守着规矩没敢抬头直视我, 跪到大屏风前头, 他浑身湿透, 雨水从黑发里往下淌,汇聚成一条小水流, 沿着侧脸滴滴掉落。

  “怎么回事,快说。”

  我手按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忙问。

  这个叫胡寂的小太监身子直打哆嗦, 用肩膀蹭了下脸上的雨水,望了眼身边立着的干爷胡马, 惊慌道:“回娘娘, 奴婢在司礼监当差, 今儿和小全子跟着干爷出宫伺候王爷, 傍晚的时候, 干爷命我俩先回宫, 奴婢忽然内急, 想着进宫后要侍奉陛下,好几个时辰不能随意走动,便让小全子先走一步, 约定在永安门会和。”

  胡寂咽了口唾沫,略喘着粗气,接着道:“等奴婢拾掇完,带着底下人奔赴永安门时,远远地瞧见几个卫军蛮横地将小全子等四人扣下,为了不让他们叫喊,直接上了棍棒,打晕后全都扔进马车,拉进宫里,动作太快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我心一惊。

  胡寂、小全子这些人全都是司礼监的,乃胡马的心腹,平日里便是朝臣都要礼让一两分,这些卫军居然敢动这些有品阶的宦官,看来真是出事了。

  “然后呢?”

  我身子往前倾,紧着问:“宫里怎么了?陛下呢?”

  胡寂跪着前行了两步,急道:“奴婢一开始只当守门卫军看不惯我们兄弟平素里的言行,刻意报复,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儿,没敢上前去,忙脱去内官衣帽,趁着夜色模糊,又绕道其他几个门看了圈,果然是出事了,原本最近当值的卫军是抚鸾司,可今晚全都换成了北镇抚司沈无汪的人,所有的门紧锁,进不来也出不去。”

  沈无汪?

  我记起之前张韵微招供后,李昭狠狠地责骂了沈无汪,把他从御前调离,让他全力去彻查张达齐的行踪。

  按理来说,处置问话镇国公用不了这么久,李昭应该早都回府了,怎地这么久没消息。

  这大半夜的人事调动,很不寻常哪。

  这时,胡马上前一步,躬身对我道:“娘娘,老奴得赶紧回宫一趟了,您千万别出……”

  胡马的话还未说完,外头就传来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云雀等宫人喝骂的声:

  “蔡公公你好大的胆子,未经通传竟敢随意惊扰皇后娘娘!”

  蔡居嚣张的声音传来:“咱家是拿了陛下的手谕来的,便是外头看门的路大人都不敢拦,各位姑姑还是站远些。”

  我登时怔住,李昭的谕旨?

  我立马看向底下的胡马,胡马这会儿眉头深锁,对我道:“老奴先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说罢这话,胡马迅速在他干儿子胡寂耳边低语了几句,手紧紧攥住拂尘,从内间走了出去。

  我这会儿也顾不上卧床养胎,一把掀开被子,踩着绣鞋疾步行到小门跟前,透过雕花木墙的缝隙往外看。

  此时外间站满了人。

  有我府上的宫人,门外站着剑拔弩张的大福子等卫军,他是外官,没敢带人进来,可手已经握住了绣春刀,而门口则站了七八个内官,为首的那个就是蔡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