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 第64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胳膊,含泪一笑:“大郎只是质问妾那个男人是何许人?难道就不问问,妾是不是为奸人所害而怀孕,妾是你妻子啊,你就没想过为妾出气?”

  “呵。”

  梅濂冷笑数声,俯身,逼近我的脸,我能清楚地闻见他身上的瑶英香味,他看着我,眉一挑:“你还能让旁人占了便宜去?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是说实话吧,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把你和这个孽种一起处置了。”

  看,这就是夫妻。

  他了解我,我亦了解他。

  我耸耸肩,叹了口气:“是妾对不住大郎,回长安后遇到旧日未婚夫,就、就……”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委屈道:“妾不想让你难堪,所以寄了和离书,哎,听闻大郎在战场屡立奇功,如今高升到了长安……那个人不会给我名分,家里的大娘子也厉害得很。”

  说到这儿,我仰头看着他,真诚地问:“大郎还会接纳妾么?就如同当年接纳那个不堪的如意?”

  梅濂笑了,他拍着我的脸,反问我:“你觉得呢?”

  他手下移,附上我的肚子。

  我下意识往后闪躲,并且连着退了数步。

  “我再问你一次,那个人是谁!”

  梅濂走向我,逼问,双眼危险眯起:“当初我收到和离书就觉得奇怪,你怎么好端端说一别两宽,原来是背后给老子戴了顶绿帽子,好啊,我写信问袖儿,她不曾给我回信,而今连我的面儿都不见,想必她也知道你这烂事吧。”

  “你把她扯进来做什么。”

  我也不想再跟他装,找了个四方扶手椅坐下。

  没办法,现在孕晚期,站久了就累得慌。

  “你还好意思提她?”

  我声音不由得拔高两分,瞪着他:“若不是当初你那封家书,袖儿不至于紧张到早产,她差点一尸两命!”

  想起这事我就火大,挖苦他,冷笑道:“你说的没错,袖儿的确知道这事,那又怎样?孩子是向着我的,你知道她怎么说的么?她告诉我,跟你过不下去就和离,你听听,这就是你妹妹说出来的话。”

  “放屁!”

  梅濂大怒,顺手抓起只茶杯,用力掼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理屈,对不起盈袖,着实找不到说辞驳我,在原地拧了几圈,冲到我面前,骂道:“你少提我妹妹,她好好的一个孩子,就是被你这个贱人教坏了,如今都不认我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抓住我的发髻,摇着我的头:“你做出这样的肮脏事,你让她以后如何在左良傅跟前立足?她如何在长安贵妇中间抬起头?”

  我往开挥他的手,谁知他就这么狠狠地抓住我的头发,似乎要把我的头皮连根拔起,压根不放开。

  “她觉得我丢人?那么你呢?”

  我到底还是顾忌着怀孕,没有提他卖妹妹的事,将所有的争端扯到我们夫妻两个人身上:“你一个接一个地纳妾,甚至把那个被我赶出去的娼妇重新接进门,难道不丢人?”

  我凄然一笑,手抚着肚子,泪眼看他:“我从始至终都是想好好和你过下去的,你如今也看见了,我不是不能生养,只是难生养,你、你的心真大啊,能装得下那么多女人。”

  “你少提这些!”

  梅濂脸色极难看,放开我,喝道:“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可你背夫偷人就该死。”

  说到这儿,梅濂四处找寻趁手的家伙事,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一把宝剑上,踮起脚尖取下来,苍啷一声拔出,剑尖对准我的脸,然后慢慢下落,指向我的肚子,问:“说,这个孽种的父亲是谁!再不说,休怪我不念旧情。”

  我笑笑,一个字都不说。

  猫儿抓住老鼠后,不会立马吃掉,总要涮够玩美了,才会吃。

  他不敢立马杀了我,就是怕万一孩子父亲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吃罪不起。

  “不说?”

  梅濂狞笑了声,手上稍稍用力,我的衣裳立马被划开条口子,他再次上下打量我,呼吸粗重:“你穿戴如此华贵,老子一年的俸禄都做不起你一条裙子,你还有丫头、护卫,那男人是什么身份,官居何位,六部?大理寺?督察院?难不成还有爵位?公还是侯?”

  我白了他一眼,笑笑,就是不说。

  他怒极,剑朝身侧砍下去,登时就削去桌子一角,他观察着我的一丝一毫表情,按捺住愤怒,冷静分析:“你方才说未婚夫……年纪应该和你差不多?”

  他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当年你说自己是大理寺少卿张家的闺女,因废太子和晋王之争连累到家族,这才沦落为军.妓,可老子后来查了,当年之事牵连甚广,上至皇亲国戚高家,下至微不足道的庶吉士都有,根本没有所谓的大理寺少卿家,而当时的大理寺少卿姓韩,如意,你从最开始就骗我。”

  我撇撇嘴,斜眼看他:“大郎难道就没骗妾?你说因少年失手杀人,这才上山做了土匪。可实际呢?你是杀了人家陈家的家仆,偷走了陈家的千金小姐,还把袁夫人关在了地窖,害得她因思女过度得了疯病,咱俩都不干净,就别相互嫌弃了。”

  忽然,这小子又扇了我一耳光,他捏住我的脸,逼我与他直视:“没错儿,老子是出身泥腿子,那又怎样?你呢,说自己是大家族的小姐,可人家大户小姐败落,要么没入教坊司,要么被卖去了朱门,你呢?呵,莫不是个贱奴,强说自己出身好,以博得老子的同情怜悯吧。”

  “对,你说的对。”

  我莞尔一笑,点点头。

  他见我如此,越发怒,又要扬手打我,忽然盯着我的脸,不说话,手温柔地附上,长叹口气,闭上眼,忍住火气:

  “咱们怎么走到了这步!如意,你、你让我怎么办啊!你一去长安,音讯全无,你知道我想你想的多苦,找你找了多久么?你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若真是被骗被欺辱,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必定帮你出了这口气。”

  看,硬的不行,他又来软的了。

  我眼睛一眨,泪珠子成串掉下,看着他,委屈道:“大郎,我饿了。”

  他愣住,火气又起来了,掐住我的脖子,可很快松开,站起身来,厌恶地将手在自己的身上擦了几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不说实话,就饿着。”

  饿就饿着吧。

  我懒懒地窝在椅子里,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包括他。

  天色已经擦黑了,雪仿佛越来越大,他从我嘴里问不出什么,而那个叫顺子的随从跟踪云雀等人也没回来,我回来的非常突然,他什么都不知道,无法处置我,可心里那口气实在是不顺,只能靠打砸杯子瓷瓶来出气,估摸着顺带盘算一下,接下来该怎么接着逼问我。

  我其实心里也毛毛的,怕这畜生万一失手,伤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按理说,李昭的眼线遍布长安,现在已经知道我进了梅府了吧,他难不成真的要和我一刀两断,不管我了?

  正乱想间,我听见外头传来阵纷乱的脚步声,透过纱窗,我还隐约看见有许多灯笼闪烁,没多久,一个乖顺的男声徒然响起:“大人,宫里的胡马公公来了,没让通传,说是陛下有赏赐,公公已经走到小院了。”

  我心里一喜,狗东西还惦记着我嘛。

  就在此时,我看见梅濂大惊,他慌忙将我从四方扶手椅上拽起来,拉到屏风后面,恶狠狠地瞪着我:“待会儿不许出声,否则老子立马让你一尸两命。”

  说罢这话,梅濂将长剑丢在浴桶里,迅速整理了下仪容和衣裳,又赶忙将满地的碎瓷片用袖子胡乱地扫在床底,如此忙乱完,笑容挂在脸上,小跑着过去打开门,躬身朝门外的胡马行了个大礼:“公公怎地这么晚来敝府,快请进,来呀,再多端两个炭盆,让厨娘准备几个菜,温壶子好酒。”

  “梅大人不必忙。”

  胡马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透过屏风,我笑着朝外看,胡马昂首挺胸走进来,随他进来的还有几个提着大食盒的太监宫女。

  胡马今儿穿了件玄色大氅,头上戴着暖帽,进来后四下看了圈,目光落在我这边的屏风上,抿唇一笑,他让宫人将菜肴布在桌上,见梅濂上前来要给他宽衣,他甩了下拂尘,示意不用。

  “陛下看重梅大人,特意让老奴给大人送些精致吃食。”

  胡马立在方桌前,手抚着缺了一角的桌子,淡淡一笑:“陛下怕大人吃不惯长安的饭菜,知道大人从前在丹阳县生活了十余年,便让宫里的南方御厨做了几道小菜,这不,陛下还亲自炖了道鱼汤。”

  胡马将鱼汤二字特意说的很重,他拍了拍梅濂的肩膀,笑道:“如此殊荣,梅大人还是头一份哪。”

  梅濂又惊又喜又慌,忙要跪下谢恩,谁知被胡马扶起。

  “公公留下用一杯薄酒吧。”

  梅濂笑着挽留,弓着身:“下官初来乍到,着实有好多规矩不懂,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哪知胡马淡淡一笑,道:“梅大人是最聪明不过的人,规矩嘛,日子长了就懂了,宫里事多,老奴就先回去了。”

  说到这儿,胡马意味深长地朝屏风这边看了眼,摇头笑了笑,拍拍梅濂的肩,带着宫人们往出走:“梅大人,好自为之罢。”

  “公公、公公。”

  梅濂忙不迭跟着出去送了。

  很快,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满心愉悦地扶着腰,从屏风后头出来,慢悠悠地坐在方桌前,扫了眼桌上的珍馐美食,全都是我喜欢吃的,我给自己舀了碗鱼汤,喝了口,嗯,的确是那狗东西亲手做的。

  没喝几口,我听见外头传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知道,是梅濂回来了。

  我看着他小跑进来,站在门口,呆若木鸡地盯着我,眼里已经没了方才的震怒和杀意,而是……畏惧?不相信?

  我笑了笑,没理会他,接着喝汤。

  而就在此时,他反手将门关住,头贴着门站了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转身,噗通一声给我跪下了。

第55章 熬鹰 (大修了下,与之前的感觉应该不……

  他猛地这一跪, 倒把我吓了一跳,手里小瓷勺里的鱼汤稍稍洒出些许。

  我用指头揩去唇角的残汤,然后, 摸着被打得发肿发痛的侧脸, 斜眼看他,他双掌按在地上, 慢慢地成拳,头几乎磕地, 那素来挺直的背稍稍弓起, 肩膀在微微颤动, 哭?害怕?震惊?

  大郎, 聪明如你,已经猜到给你戴绿帽子的那个男人是李昭了吧。

  此时真的好安静啊, 我仿佛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就这样,我坐着,他跪着, 谁都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碗里的汤羹都凉了。

  北风紧, 将屋檐下的灯笼吹得左摇右晃, 炭盆里发出轻微的炭火爆裂声。

  我吃了口鱼汤, 冷笑, 默默回想着这十三年, 在他面前卑微和憋闷的十三年。

  或许, 从最一开始我就处于弱势地位。

  我需要活命,于是死皮赖脸地贴着他;

  我明知道他出去找妓,还不止一次, 但我装作不知道;

  我心里明白他早都想纳妾,但自己不说,让母亲和旁人说我;

  曾经,我和他一起规划来日和仕途,风风雨雨走来,眼看着他站起来了,逐渐有权有财有名。

  不知道哪一天,他忽然变了,不再与你商量怎么挣前程和过日子、不再把你当回事儿,他的笑越来越少,是啊,他当官了,好威严。

  你得小心翼翼地伺候他,看他脸色,和后院那堆莺莺燕燕争夺那点子宠爱,因为你无子,哪怕是正房大妇,你照旧会被婆母嫌弃,从前婆母挑拨你们的关系,他总会向着你,可后来,孝顺的他和他母亲一条心,算计你、瞒你,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十三年了,你依旧不是他们家的人。

  我心口阵阵发闷,学着李昭,指头轻轻地点着桌面,看向他,我欣赏着他卑躬屈膝的身形,把玩他削尖了脑袋想对策的样子。

  如今他跪在你面前了,你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把他踩在脚下了,你晾着他,用沉默煎熬着他。

  解气么?得意么?有报复的快感么?

  有点,可更多的是恶寒和恶心。

  要打他几耳光?用尖刻的话羞辱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