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 第11章

作者:荔枝很甜 标签: 天作之和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看样子他二人是商谈公务,虞锦不免有些疑惑,带着她作甚?

  显然,元钰清也有相同的疑问。

  里间,隔着山水屏风,元钰清望了一眼正托腮品茶的小姑娘,“嘶”了声道:“王爷何时与虞姑娘如此形影不离了?”

  沈却道:“先说正事。”

  元钰清敛神,正了正脸色,道:“原州的军械物资确都记录在册,我遣人清点过,数量上确实不差,但质量上——”

  说话间,元钰清命人呈上一柄长-枪,道:“王爷以为如何?”

  沈却接过,只一眼便将目光落在矛头上,常年领兵之人,除了兵将,便是与兵器打交道最多。颐朝的各军械皆有明文规范,什么武器用什么锻造,哪怕是铁都分个好几等,元钰清呈上的这柄□□,单是色泽上便与常规所制有所不同。

  沈却轻轻用劲,只听“咔嚓”一声,那矛头竟生生被掰断下来。

  男人脸色冷凝,这般不经用的军械,若是真到了战场上,那当真成了手无寸铁的兵将。

  这种偷工减料之事实乃常有,何况是原州这种被庇护多年,无需征战的地方,军务之上更是懈怠。

  但常有归常有,元钰清十分知晓沈却的性子,旁的事或许尚有转圜的余地,军务上,没有。

  只听他淡淡道:“暗查,小心打草惊蛇,人证物证齐全后,无论是谁,示众问斩。”

  元钰清颔首:“是。”

  示众问斩是为立军威,杜后患,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

  原州的龋齿永不止这一桩,沈却继而往下说。

  好半响,以沈却最后一个吝啬的“嗯”收尾,二人面色稍缓,各自抿了口茶。

  元钰清用折扇扇柄指了指外间的人,道:“现在能说了吧?”

  他低声轻笑道:“王爷难不成,真当兄长当上瘾了?”

  闻言,沈却转了转杯口,屈指在木墙上敲了两下,道:“虞锦,过来。”

  他食指轻点了两下矮几,示意她坐下,道:“让他给你把个脉,午时不是觉得头昏?还是谨慎些为好。”

  话落,身侧二人皆是一愣。

  虞锦狐疑地蹙了下眉,他留了她大半日,便是为了让元钰清给她诊脉?

  这是什么感人肺腑的兄妹情?

  元钰清看了眼沈却,倒是什么都没问,他从不在人前质疑南祁王,是以他道:“王爷说得是,寻常小病也需得谨慎。”

  虞锦心知哪有什么头昏,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将手递了过去。

  一方白帕子覆在手腕,片刻过后,只见元钰清收了手道:“姑娘身子薄弱,仍旧有些气血亏空,在下先开副药方子为姑娘调理。”

  虞锦点点头,“有劳先生。”

  沈却接过药方,上下一扫,递给虞锦道:“拿给落雁,让她抓药。”

  虞锦慢吞吞地接过来,茫然地点了下头,他这样郑重其事,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得了绝症,以至于在药肆,虞锦还向掌柜的求证了这药方的功效,当真只是补血补气而已。

  虞锦一走,沈却才道:“除气血亏空外,她并无异常?”

  异常?

  元钰清摇头:“虞姑娘的身子不过就同寻常小姐一般,走动少,自幼娇弱罢了。”

  “就没有一点,不同于寻常之人之处?”

  “没有。”

  元钰清好奇道:“王爷究竟想问什么?”

  沈却压了压眉梢,清清冷冷道:“没什么。”

  正此时,窗外响起一道慌乱的马蹄声——

第9章 将军 你身上的血,是我的。

  沈却与元钰清对视一眼,双双止住了话题。元钰清推开支摘窗,沈却捏起茶盏,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贴着杯口的唇瓣稍稍一顿,垂眸俯瞰——

  街巷小贩林立,加之夜里人多,道路两侧已是挤得满满当当,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沿街冲来,车夫一面拽着缰绳一面喊:“让开!快让开!”

  马却发了狂似的不受控制。

  沈却眼眸微掀,便瞧见药肆门前的虞锦和落雁,莫名松了一口气。

  元钰清唤来侍卫,吩咐道:“让人把马勒住。”

  然而,话刚落地,他一偏头便瞧见街巷中央站着个身着布衣的孩童,约莫只三岁大的模样,两手捧着糖人不知所以,离马车不过几步之遥。

  元钰清才一蹙眉,身侧的人便如一阵风似的跳下窗,稳稳落座在马背上。

  而几乎是沈却跳下去的同时,一抹浅色身影小跑而上。

  元钰清这回当真是连心跳都停了!

  眨眼间,拴着车厢的绳索被斩断,车厢完好无损地止住步。

  虞锦将孩童抱起塞给落雁时,那匹不受控的马便已奔至眼前,她来不及反应,本能地屏息闭眼,握拳挡在面容前。只听马儿发出撕裂的鸣叫,使得马前蹄举起而后仰,虞锦睁眼,便见马蹄即将自她头顶落下。

  蓦地,她肩颈一疼,被人拽上了马背。

  虞锦惊呼,忙捂住唇回头去望身后的男人,只见他薄唇紧闭,眉目素然,四目相对时,冷冰冰对她吐出几个字,道:“不要命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她一张嘴便被呛得咳嗽不停,才一松开嘴,又紧紧闭上,也不去答他的话。

  周边百姓哗然,慌里慌张往两侧退散,望着马往城门的方向狂奔。

  虞锦惊魂未定地坐在沈却身前,紧紧攥住一段缰绳,就听身后的人道:“我怀里的令牌,拿出来。”

  什、什么?

  虞锦被颠得胃里翻滚,强忍惊慌与不适伸手摸进沈却怀中,果然有一块令牌。

  是出城令。

  她当即明白过来,在临近城门时将令牌远远抛给守门士兵,才得以顺利出城。

  可这城是出了,这马并却未有要停下的打算。

  虞锦虽是武将之女,但她自幼涉猎之物都是些女红、刺绣、书画等,对骑马射箭可谓一窍不通,是以她小脸惨白,侧身仰头哆嗦道:“阿兄,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城外四周皆是荒地。

  沈却往四下一扫,随后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坐稳了。”

  男人的嗓音是一贯的从容稳定,口吻连个起伏的情绪都没有,好似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他身上。

  虞锦顿了一下,稍带哭腔“哦”了声,慢吞吞坐正身子。

  正这时,虞锦骤然失重,只觉得腰间一紧,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从马背上掀翻了下来。

  “啊!!!!!”!!!!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她惊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后便被卷进一个温热的怀中,二人相拥滚了好几尺地,直至鼻尖撞上一具硬挺的胸膛才堪堪停下。

  虞锦只觉得鼻尖一疼,方才飞走的理智和魂魄一并落回了身体里。

  她乌发凌乱,裙摆肮脏,灰扑扑地坐起身,抚着胸口喘息片刻,一颗心还没落定,便瞧见自己腹部的衣裳处有一抹血迹。

  “咯噔”一声——

  虞锦面色当即一白,心如死灰。

  姑娘立即哽咽一声,眼泪便簌簌而下。

  她,她这是要死了?

  可她还没有见到父亲和阿兄,还未回到虞家做她的嫡小姐,也还没见蒋淑月滚出虞家,她还年纪轻轻,未曾觅得良缘,怎么就这么死了。

  且此处荒山野岭,她未免死得过于寒碜。

  思及此,虞锦捂住肚子,只好寄托于身侧这个男人,她轻轻啜泣道:“阿兄,我死之后,你能不能命工匠给我造一口上好的红木棺材,最好是刻上时下最流行的如意纹路。衣裳莫要太素的,眼下天热,若是有冰蝉丝制的袄裙是最合适不过。要寻一个会化妆面的妆娘,你嘱咐她妆面不宜过于清淡,我,我听说人死时什么模样,到了地底下便会是什么模样……”

  虞锦说罢,潸然泪下,简直是悲戚至极。

  沈却默然,静了一瞬道:“虞锦。”

  “还有陪葬之物,这便不必太过繁琐了……”

  男人抚了抚眉骨:“虞锦。”

  “不过记得让沉月与落雁给我多烧些纸钱,若是我父……”

  “你身上的血,是我的。”

  “……”父亲与阿兄这几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气氛忽而僵滞,虞锦呆滞一瞬,低头擦了擦衣裳,果然是蹭上的血迹。

  且方才悲从心来没细究,此刻才发觉她捂住的“伤处”并未有疼痛感?

  再抬眸去看沈却掌心被缰绳勒出的血痕……

  良久沉寂。

  虞锦尴尬之余,还有几分后怕。

  刚才方寸大乱,险些就要脱口而出父亲与阿兄,离暴露仅一步之遥。

  好险!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想来是侍卫到了。

  沈却起身道:“走吧。”

  “喔……”

  许是短短时间经历了大悲大喜,虞锦尚未站稳,便直直晕了过去。

  沈却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他稍顿片刻,弯腰将人抱起来。

  姑娘脸上泪痕未干,眼睫也该挂着细小的泪珠,闭上眼时十足娴静,也十足可怜。

  这样一张脸,确实很难不让人生出怜惜之情。

  可偏偏,这么怕死还非要逞英雄。他们虞家的人,有本事的胆大,没本事的胆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