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风流一笑中 第78章

作者:随宇而安 标签: 穿越重生

  琅音抿唇不语:“我暗中相随。”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有大机遇,她的路,必须自己走,我们任何人都无法同行。”念一语重心长,“你若是为她好,便该放她自己离开。”

  “慢慢怎么想?她……也想孤身离开吗?”他心里却是想着,若是见不到自己,慢慢可会思念难过?

  念一道:“她自然也是这么想,不信你便自己去问。”

  小小宗门,结丹不易,为贺她金丹之喜,对四夷门还有情分的师兄们都给她送来了贺礼。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宴席招待师兄们,到底是四夷门唯一的小师妹,又是如此乖巧的性子,师兄们总是念着她的好,觥筹交错,也不忘教导她下山游历应当小心注意的事宜。

  这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傍晚,师兄们才离开了四夷门。

  热闹骤然散去,四夷门又恢复了往日的寂寥。

  她心里欢喜,拍开了封存百年的陶醉,喝多了秘酿,面染霞红,清亮的双眸也浮着雾气,踉踉跄跄地朝他走来,被他扶住了双臂,圈在怀里。

  “仙尊,你今日……怎么没来啊?”她仰着头带着笑,眼睛雾蒙蒙地望着他,“我特地做了你喜欢吃的菜肴。”

  琅音心中一软——他哪里有什么喜欢吃的菜肴,不过是喜欢陪着她罢了。

  “慢慢,你今日欢喜吗?”他轻声问道。

  徐慢慢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亮亮的:“欢喜!”

  “那为何还有一丝酸痛?”琅音问道。

  为何我心里会有一丝酸痛?

  徐慢慢微微一怔,半倚在他坏里,没听明白他言中之意。

  “念一说,结丹之后,你便要下山了。”琅音犹豫着问道,“你心里难过……是不是有不舍?”

  徐慢慢笑了:“自然是不舍的。”

  酸软在心口蔓延开来,琅音无意识地圈禁了她温软无力的身子,温声问道:“是不舍得谁?”

  她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带着醉意却又认真地说:“舍不得四夷门的一切,舍不得师父,还有仙尊……”

  酸软散去,他的心猛地抽疼了一下,又泛起了那种令人迷醉的酥麻与悸动。

  “慢慢。”琅音低头看着她的醉颜,“你喜欢我吗?”

  她微仰着头看他,轻轻皱眉,好像努力地想要把他看仔细。可她喝得有些多了,眼前竟是有了两个仙尊,于是她抬起手来想找到那个真的。

  温软的指腹碰到了他的眉心,抚过高挺的鼻峰,划过水色的薄唇,描摹他俊美的轮廓。

  “喜欢。”她吃吃一笑,不太清醒,却又说出了真心话。

  她当然喜欢他了,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只是她又怎配喜欢仙尊呢……

  只是她此刻醉了,那点心思便藏不住了。

  双臂环住他的腰身,鼻尖蹭着他浸染芬芳的胸口,她嘟囔着:“很喜欢……可是不敢……”

  “为什么不敢?”他不解。

  “仙尊对我这么好……我不可以得寸进尺,痴心妄想……”

  琅音的手抚上她细软的发,她身上的酒香与他的花香融到了一处,那醉意也伴着晚风吹入他心里。

  原来两情相悦,便是这种感觉。

  “若我说,可以呢?”

  “嗯?”她迟钝地皱眉。

  他的指尖勾起她的下巴,凝视她醺然的眼眸:“不是得寸进尺,痴心妄想……只要你喜欢,想做什么都可以。”

  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她好像被蛊惑了,小虫子在心上挠着,她踮起脚尖,凑到他唇边,却又顿住了。

  只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没有碰触,却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湿热的气息让空气变得黏腻而香甜,让琅音心口的跳动骤然沉重急促。

  她却侧过了脸,生生压抑住了心底的欲望,只是将脑袋枕在他的肩上。

  “不可以。”沙哑的声音含着醉意,似醒非醒,“喜欢一朵花,不该将他摘下,花会死的。”

  “若是那朵花愿意呢?”

  “我不愿意。”她紧了紧抱着他的双臂,声音低哑而真挚,“我想花好好地开。”

  那是第一次,慢慢教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在慢慢心里,琅音是那朵不敢攀折的花。

  在琅音心里,慢慢亦是那朵不忍摧折的花。

  但慢慢终究不是花,她是风,花不能移,风不能停,风若停下,也会死……

  他低低一笑,修长的指尖勾起她细软的发丝,一圈圈地缠绕,紧紧地箍在心上。

  他终得放手,看她扶摇九天。

  “那便如慢慢所愿。”

  你翱翔四海,我在这里等你。

  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不能陪你,便让我的三瓣心花陪你。

  永结道侣,此生不渝。

  那一场醉后的真言,伴着酒气与花香化作一场春日傍晚朦胧的梦,让自己深藏多年的情思曝晒于阳光之下,被人珍而重之地拾起。

  她深深压于心底,他沉沉存于心尖。

  他们爱着彼此,却未曾真正相爱。

  滚烫的热泪滴落于鲜血之上,心痛到了极致,她以为会放声痛哭,然而却只有一声呜咽与悲鸣,颤抖着发不出声,唯有眼泪汹涌不绝,模糊了视线。

  昊一悲悯地看着她,神明动情,与凡人无异。

  “我总觉得,你们两个太像,或许是因为琅音对人世情爱的所有了解都从你心上学来。你爱这众生,却忘了爱自己,而琅音爱着你,也忘了自己。他让你记着‘悦己’,他自己又何曾做到……”

  徐慢慢苦涩一笑,声音沙哑破碎:“原来如此……这世间无一人如他这般深情,而我始终不知。”

  昊一凝神看着徐慢慢,只见她眉心神窍骤然漫出一股魔气,丝丝缕缕,将她的眼眸染成了更深沉的墨色。

  那日在客栈,她对着琅音立下心魔血誓。

  【我对心魔起誓,我是徐慢慢最爱之人,也是最爱徐慢慢之人,若有虚言,心神俱毁!】

  他听闻此言,眼中竟黯淡了下去。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为何悲伤。

  因为他终于知道——慢慢从未真正爱过他,也不明白他对她的情意。

  这世上有很多人,爱别人胜过爱自己。

  他是如此,慢慢亦如是。她的心太过柔软,总是轻易地对别人好,却忘了自己。

  即便是在立誓的时候。

  但她骗过自己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魔界万仙阵内,她失去了众生愿力的庇佑,任由着心魔自心中滋生,缠绕她的神魂,束缚她的元神。

  ——徐慢慢最爱之人,不是她自己。

  ——最爱徐慢慢之人,也不是她自己。

  ——是琅音啊……

  一念心魔起,墨染锦袍,神明终是走下了神坛,心甘情愿,悔不当初。

  昊一凝眸看着徐慢慢。

  魔气席卷全身,如无形锁链束缚心神,她紧攥双拳,青筋泛起,眉眼间圣洁之色为魔气所染,她缓缓抬起头来,浓雾氤氲的双眸幽深而慑人。

  她自血泊中站起,踉跄着站稳了身形,无视一身伤痛与元神碎裂之感,只是盯着昊一,哑声问道:“如何……如何才能让他回来……”

  昊一眼神微动:“若是他回不来呢……”

  徐慢慢攥住昊一的衣襟,眼神凛然却又坚定:“你是他的朋友,他若死了,你如何能哀而不伤,定然是有办法复活琅音!”

  昊一苦笑:“你们确实很像,连心眼也一般多……复活琅音,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要付出极大代价……他散尽本体,但是,仍有一物留存世间。”

  徐慢慢一怔,松开了攥着昊一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发冠。

  她摘下潋月冠,颤抖着抚上流光溢彩的陨晶,在这陨晶之中,还藏着琅音最后一瓣心花。

  “以神血滋养心花三百年,他或有一线生机。”昊一定神凝视徐慢慢,“但你或神力尽失。”

  徐慢慢眼神一动。

  昊一问道:“你犹豫了……”

  徐慢慢看向他:“如何才能再多些生机?”

  昊一一怔。

  “只是神血便够了吗?”

  “能否以神魂养花?”

  “再加上血肉养花?”

  昊一看着徐慢慢渴切的目光,摇头失笑,叹息道:“三日一碗心头血,足矣。”

  昊一说着,眉心业火一颤,向徐慢慢飞去。九幽业火炼化了她身上七分魔气,只余三分无法拔除,深刻于她心底。

  自此以后,神明不再纯粹,她有心,亦有因一人而起的心魔。

  “徐慢慢……你珍重自身,等他归来。”

  潋月道尊坐镇道盟五百年,兴建百座枢机楼,道盟大兴,天下安定。

  只是不同于过去云游天下,后来的她长住四夷门,深居简出,孤守药庐,每日只守着一株娇嫩的花苗。药庐设着天下间最牢不可破的法阵,所有人都在传,药庐里藏着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以至于潋月道尊时时刻刻守着,除非要事不出门,便是出门也是必须赶在当日内回去。

  无论是谁,都没有更大的面子让她多留一日。

  她是一阵自由的风,三百年间走遍天下,最终还是回到了与他相识的那个地方。

  她亲手给花苗搭了个可转向的棚子,取名“风亭”。棚子里一张躺椅一面桌,桌上一把匕首一个碗,没有浇血的时候,她便靠在躺椅上与他说说话,说得困了便躺着睡着。

  阳光暖暖地落在身上,花香淡淡地绕在鼻间,就好像他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