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惊雀 第64章

作者:肆清酒 标签: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祝芜缓缓转头,一双淡漠古井无波的眼睛仿佛看透卫峥,淡淡拒绝:“这是我的府邸,我哪儿也不会去。”

  卫峥没想到他的母亲会这般断然拒绝他,一时之间没有想好如何应对,顿了顿只又道:“母亲和妹妹很久没有见了,此次儿子也会让妹妹一道。”

  不知是提及卫君如还是其他,祝芜的目光终于动了动,最后开口说的却是:“我此生愿自困于这座府邸,为的是保全你妹妹和你,我不希望你走上你父亲的老路。”

  过了许久,卫峥的随从看到卫峥独自一人出来,迟疑道:“公子,马车备好了,是否还牵来?”

  卫峥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了的府门,摇了摇头,他未能劝说祝芜离开,反倒让他心中的更加不定,他看向长公主府邸的方向,最后撤回目光,想着卫府走去。

  在卫峥离开之前,祝芜言语冰冷尖锐:“你所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为了重复你卫士门楣,还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

  卫峥没有答,最后祝芜别开眼,淡漠:“若是为了这些置大邺的百姓不顾,我对你当真失望。”

  祝芜说失望,仿佛真的对卫峥失望至极,说完了这些将卫峥赶走,在送走卫峥之后,嬷嬷问祝芜为何要这般说小公子?难道当真不为小公子想上半分?

  祝芜的目光闪动,她之所以对卫峥这般,恰巧是为了卫峥着想,她想用言语骂醒卫峥,在祝芜看来,无论萧珏是死是活,大邺的百姓无疑都更喜欢如今的天下。

  而门阀氏族的势力当真能够与现如今的寒门对抗吗,无论输赢,卫峥都会背上骂名,百姓都习惯了如今的太平日子,对百姓而言,他们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报仇也好,光复门楣也罢,于他们而言,将他们美好的生活打破了便是罪人。

  祝芜不希望卫峥背负这些事情,千古骂名啊,不该让一个本没有野心的人承担。

  傍晚,卫府的随从步履匆匆朝着书房奔去,在听完随从带来的消息,卫峥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竟心中庆幸萧珏醒了过来,恐怕在他心中,也如祝芜所愿,不愿意挑起纷争令大邺动荡吧。

  长公主府邸,内殿有人出来,一日一夜未睡的太医满脸疲倦,候在外殿同样未曾合眼的禄喜看到里面出来的人,几步上前,压低声音询问道:“陛下如何?”

  透过屏风,依稀能看到塌上的人一个姿势躺了一日一夜,因为未曾变换动作,看不出来塌上的人如何了。

  太医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道:“只要陛下今夜不发热,不日便能下床。”

  禄喜大喜,满殿的丫鬟太监皆纷纷跟着露出喜色,不过片刻,禄喜抓住太医话中的重点道:“若是发热呢?”

  太医知他的话约莫是引起了误会,连忙道:“若是发热,恐会好的慢些,但是已无大碍。”

  如此说来,终于令禄喜放下了心,他吩咐太监去将一只煨好的参汤以及药膳端来,他则进去等候萧珏的命令。

  禄喜身为御前侍卫统领,又是萧珏的近臣,自然知道帝王遇刺病重,对于外界来说定然会引起动荡,醒当务之急必定是稳定朝局。

  禄喜所料不错,萧珏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命禄喜将他醒来的消息传出去,然后召来徐贤文询问他昏迷着一日以来朝局的变化。

  徐贤文身为百官之首,但因为邺京的兵权全部握在萧珏手中,旁人无令不得调动,这短短一日,虽千万提防门阀起事,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因为萧珏伤势不明,到底不敢轻易动作,便是这投鼠忌器之举,让他们错失良机。

  如今萧珏醒来,将邺京京畿处的调动权交予徐贤文之手,让其调动京畿处兵力负责邺京的防卫,近日邺京进出城之人严加排查,身份不明之人想进城难上加难。

  而邺京城内由御林军将军负责防卫,长公主府邸与皇宫则由御前侍卫统领禄喜差遣调派负责皇宫和长公主府邸的安全。

  原门阀氏族之人在邺京,而安国将军旧部在邺京城外,邺京城外的人除非有攻城之力,否则只靠邺京之内的门阀氏族难以成事,如此以来,彻底阻断了门阀想利用卫峥挑起动乱夺权。

  萧珏醒来,不仅将门阀氏族起事的阴谋碾碎,还给寒门朝臣吃了一颗定心丸,浮动的人心重新安定下来。

  安排好这些之后,萧珏重新躺下,再禄喜离开之前,忽的开口问:“长公主如何安排的?”

  萧珏鲜少称呼宋婉为长公主,此乃第一次如此称呼,禄喜反应片刻才意识到帝王问的是谁,他将自己自作主张的安排向萧珏禀报。

  躬身半天未等来萧珏的吩咐,微微抬头观察帝王的神色,见帝王神色平静,未曾怪罪他处置的不当,想来对他的安排并没有不满,随即告退离去。

  萧珏闭上眼睛,他并非表现的那般平静,胸前伤口的疼痛以及心中的刺痛还犹如宋婉刺向他那一刻般,未曾减弱半分,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形势。

  他从宋婉的眼中知道,她当真是恨极了他,真心实意的想要让他死。

  宋婉的这一刀,刺中了他的胸口,也刺中了他的心。

  萧珏当真对宋婉的行径怒极,便是当时她背叛他去和亲之时也未曾这般浓烈过。

  在生死弥留之际,萧珏做下的决定都是,让宋婉给他陪葬,他若是死了,她也别想独活。

  可在宋婉那决心让他死的这一刀下,萧珏没有死,他醒来愤怒、伤心仍旧在,心中却多了一缕疑惑,他这般爱她,她却为何要视而不见?

  脑中“莫不是他当真做了令宋婉难以忍受的事情”的念头一闪而过,快的萧珏几乎抓不住。

  无论是少时被捧杀的尊贵皇子,还是为了母兄报仇隐忍的太子,亦或是如今的帝王,在萧珏看来,喜欢什么便是要不择手段得到,他对宋婉已然足够仁慈,她为何还会怨恨她恨不得他去死?

第79章

  ◎困惑◎

  只一想到宋婉恨不得他去死,萧珏便觉得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鲜血淋漓的真心被扔到地上践踏,对宋婉的怒意达到的顶峰。

  前朝事宜已经将他的精气耗尽,一停下来就是宋婉绝情杀他的脸,萧珏揉着额角,他始终想不明白,宋婉为何会要杀他。

  可终究是太过疲倦,没过多久萧珏再度失去意识。

  而萧珏醒过来的消息,没有人告知宋婉,没有萧珏的命令,没有人会踏足听风院告诉同宋婉任何一个字。

  直到这日傍晚,听风院的院门被打开一道缝隙,过于安静的院落木门吱呀的声音太过清晰,将仍旧坐在昨日位置上的宋婉惊醒。

  昨日里,禄喜带来的人将听风院内一切可以用来自杀的物件儿全部搜刮走了,整个听风院异常空旷,宋婉头上的发簪本是用来刺杀萧珏的。

  但最后被萧珏带来的匕首替换掉,纵使没有用上发簪,最后却也被小太监收走,宋婉一头青丝没了发簪的约束,散落在前额,缀在腰间。

  听到声响,她的目光挪向门口,并没有人推门进来,只是一个食盒透过门的缝隙递进来。

  再看到送进来的东西的那一刻,宋婉心情复杂,她知道,萧珏没有死。

  只有萧珏没有死,才会有人关心她是否活着。

  宋婉意识到她为何会在看到有人送吃食的那一刻便断定萧珏还活着的理由时,猛然生出一股嘲讽,她那般想要置之于死地的人,却是少有此时此刻还在乎她是否活着的人。

  说来真的讽刺。

  宋婉闭上眼睛,听着院门被再度关上。

  她没有去取萧珏派人送来的食盒,只仿佛不觉得饿一半,目光未曾落在热气腾腾的食物上半分,只教人觉得她看起来并不想活了。

  萧珏正直壮年,只醒过来后,加上太医开的药调理,便是这般重的伤,不过在床上修养了一日,已然勉强可以下地。

  但宋婉好似被萧珏彻底遗忘了一般,自醒来除了第一日问过禄喜一句,便再未提及宋婉一个字,仿佛被一夕之间将感情全部剥离,冷漠镇定有条不紊的处理因他遇刺而生的事端。

  在送走与之议事的徐贤文后,给听风院送饭的太监匆匆而至,禀报了听风院的人已经两日未曾动过餐盒里面的食物。

  太监原不敢拿这样的小事打扰大病未愈的帝王,但是听风院里关着的并不是寻常人,是大邺的长公主,若是因为他看守不利让人活活饿死,必然难逃罪责。

  岂料,闻言的萧珏眉眼不动,他似毫不关心太监所禀报的事情,仿佛宋婉那一刀将萧珏对她的怜惜,纵容全部刺破,如今的萧珏对宋婉已经犹如一个陌生人一般,宋婉的死活不被其放在心上。

  如此这般,太监不敢再留,领命悄然离去。

  候在旁边的禄喜,看着帝王的模样,以为萧珏被宋婉这一刀伤了心,日后不会再在她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什么伤害自身之举,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若是往日还曾盼着宋婉与萧珏和好如初,如今却只求着两人不要再互相纠缠,互相伤害。

  只傍晚时分,喝完药汁的萧珏忽然开口,他眼中是浓浓的墨色,声音听不出喜怒,对着禄喜:“将檀石诺带到听风院。”

  “是……”禄喜领命,他不明白萧珏这个命令是何意,难道还要用檀石诺逼迫宋婉?禄喜有些犹豫,却不敢窥视帝王的神色,领命离去。

  暮色四合,提着灯笼的太监在前面为两人引路,禄喜去提檀石诺的时候,桃枝与小桂子面色惊惶,却阻拦,只故作镇定一般面向禄喜:“要将小世子带去何处?”

  桃枝与小桂子已经知道宋婉要做什么。

  城门口南雁惨烈的死状历历在目,两人对于宋婉所作的决定并未阻拦,她们想活着,但若是不知道那一日屠刀便会落在自己的颈上那般惶惶不可终日的活着,不如干脆的死了来的痛快。

  在禄喜来之前两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到了要死的时刻还是不免害怕。

  禄喜与两人因为萧珏与宋婉,往日在宫中算作相识,是说得上话的交情,如今却早已经敌对,看出了两人的害怕,禄喜却没有回答两人,只看向檀石诺,道:“不想连累其他人便出来。”

  只这一句,被护在身后的檀石诺自己走出,走到禄喜面前,扬起小小的头:“走吧。”

  他神色平淡,仿佛懵懂无知,又仿佛什么都知道,却坦然面对。

  禄喜与檀石诺打过交道,知道他不是普通小孩儿,更倾向于后者。

  若不是这是檀石颂的孩子,禄喜都要欣赏这般小便这般冷静镇定的小儿了。

  一路上,禄喜走在前面,檀石诺跟在后面,就算这一路只有三个人,檀石诺还走在最后,却没有丝毫逃跑的打算,似乎既知道跑不掉,也没想着要逃跑。

  夜色中走了许久,人来到听风院的外头,禄喜停下来,转身对着一路安静跟在身后的檀石诺道:“你去劝劝你阿娘。”

  禄喜看着低着头的没说话的檀石诺,没有再多说什么,此时的听风院内就宋婉一个人,没有人燃灯,黑漆漆的看不清。

  禄喜推开院门的声音惊醒宋婉,她目光移向门口,平静拂过禄喜,在他身后的人影身上停顿了一下,却又仿佛没看见一般移开。

  宋婉的反应太过淡漠,这样的反应令禄喜有些不安,他以为是宋婉未曾看清楚他身后的人是谁,抬手将灯笼移到檀石诺的脸边,道:“陛下让将此人带到此处。”

  昏黄的烛光将小儿稚嫩的脸照亮,本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再度出现在眼前,宋婉的目光顿住,却终究没有太多的反应,做好了决定便不能后悔,不能心软。

  禄喜终是忍不住,他伸手将阿诺推向宋婉,替萧珏说话,道:“陛下并未曾对旁人如何。”

  宋婉沉默,他知道禄喜是什么意思,萧珏并没有因为她的所作所为牵连其他人。

  看着宋婉的目光目光落在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檀石诺身上,禄喜有些紧张,终于,在小人儿伏在宋婉的怀中之时,看到女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松动。

  知道宋婉还是在乎檀石诺,禄喜不知道为何下意识松了口气,却闻檀石诺清脆的声音,坚定道:“阿娘想做什么,阿诺都陪着阿娘一起。”

  这一言,禄喜的眉头再度皱起。

  宋婉的手缓缓将檀石诺抱住,越抱越紧,她眼中的松动再度变的坚硬,开弓没有回头箭。

  禄喜看着决意求死的女人,不明白:“帝姬,你这是何必?”

  这一声“何必?”仿佛刺痛了宋婉的心脏,她所遭受的不公、苦难、羞辱、践踏,在旁人看来竟然连一句叹息都没有,只剩下“何必?”二字。

  这是何其的讽刺,宋婉的目光变冷,看着宋婉看向自己的目光厌恶像是盛不下一般要溢出来。

  禄喜被她这般的目光看的害怕,不禁后退了两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不敢再多停留,离开听风院向书房方向去。

  禄喜站在殿中央,隔着屏风向萧珏禀报了宋婉的反应,末了加了一句:“陛下,属下觉得帝姬或许是存了死志。”还有一句禄喜没敢说,不如就随她去吧。

  屏风后的帝王藏在袖中的手不断收紧,牵扯到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丝丝缕缕的疼痛使打破平静的面色,皱起的眉头让因为失血过多略显苍白的面色难看。

  萧珏冷眼起身,沉着脸朝着听风院宋婉处去。

  禄喜本欲拦着伤势刚刚好转的萧珏,却知萧珏所做的决定旁人拦不住,只得跟上去预防宋婉再做什么伤害萧珏的事情。

  宋婉还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看到宋婉未曾着外衫,虽是夏末,但是傍晚寒气尤为重,萧珏面色更加难看,以为宋婉为了寻死故意如此。

  事实是,宋婉存了死志,如何还会在意这些细节,再度看见萧珏,她面色平静的过分,仿佛前日她那般狠心决绝要杀萧珏不存在,有仿佛她对于本该死了再出现的人没有一丝愧疚。

  意识到此,萧珏原本还留存一丝的期待彻底沉了下去,他竟然还心存希望宋婉能够有意思愧疚。

  此时虽然受了伤,却仿佛对他没有半点影响,萧珏看着怀中抱着檀石诺的宋婉,目光掠过她这两日因绝食而消瘦苍白的脸,半响之后启唇:“婉娘,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萧珏仍旧称呼她为“婉娘”,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对于宋婉差点杀死他没有半分怒气,仿佛一个宽宏大量,明辨是非的清官,告诉堂下的犯人,你对于你的罪行可还要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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