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边之和
厅堂里焦急等着的宋家人精神一振，宋家主满面春风看向二儿子，“立贤果然没让为父失望，吾家麒麟儿！”
本来沉着脸的宋立贤猛地抬起头，“我，我中了？”又惊又喜，满脸地不敢置信。
“可不就是你中了吗？除了你，整个山云县谁有能耐中头名？”其他人纷纷奉承，无比羡慕。
唯有宋义安袖子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神情说不出的失落，却又不好表现出来，硬挤出一抹笑容，只那笑比哭还难看。
余光撇见妻子担忧的眼神，他朝她笑笑，示意她别担心，可那笑落在罗氏眼里，心酸极了。
一群人往外迎去，“快，准备好赏钱！全家上下月钱加厚一层。”
小厮的腿脚飞快，转眼间就到了跟前，扑通一跪，“给老爷道喜，给大爷道喜，大爷中了头名，跟在卓先生身边见习。”
众人愣住了，面面相觑，大爷？不是二爷，二公子中的吗？怎么变成大爷了？大爷也报名了？
宋家主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你没看错？确定中的人是大爷不是二爷？”
宋义安是悄悄报名的，除了那天在考场上遇到宋立贤，宋家其他人还真不知道。宋立贤出了考场就晕了，这事他还没来及跟别人说呢。
小厮十分肯定，“是大爷中的，小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大爷的名字排在最上头。”排在最上头不就是头名吗？
罗氏可开心了，“相公，你中了！还是头名，你能进县衙了。”她抓着相公的胳膊，高兴得险些跳起来。
“我，我中了？”宋义安只觉得头重脚轻，跟做梦似的。
“对，你中了！头名！”罗氏在他耳边大声道，开心得不得了。
“我中了！我真的中了！”宋义安握着妻子的手，一遍遍地说着，脸上带着傻笑，那嘴角都快咧到两耳了。
宋家主还不死心，问小厮，“二爷呢？二爷中了吗？”
小厮摇头，“没看到二爷的名字。贴的是红榜，只有五个人，姓宋的只有大爷一个。”
立贤那么好的学问，怎么会不中呢？宋家主看向二儿子，见他铁青着脸，表情十分难看。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老大中了的事，“义安，你也报名了？”
宋义安见他爹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心中一凛，垂下眼眸回道：“那告示上说，只要识字会写都可报名，儿子读了那么多的书，就想试一试。可儿子不如二弟天分高，心中无一丝把握，就没跟您说。儿子想着，若是落了榜就当没这回事。”
宋家主像是头一回认识这个长子似的，心情也特别复杂，他寄以厚望的二儿子没中，反而在家打理庶务的长子中了。不过无论谁中了，都是他的儿子，都是宋家的荣耀。
“好！出息了！”宋家主拍拍长子的肩膀，重新高兴起来，“不愧是宋家的儿孙，给爹长脸了。”
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二儿子，心里还是想不通，“义安啊，你进了衙门，能不能帮着问一问？你二弟……以你二弟的学问不应该落榜。”就算不是头名，五人中也该有他一个，“是不是弄错了？”若是弄错了，那他的两个儿子就都进了衙门，这是何等的光彩？
明明是他的喜庆之时，爹的心思却全在二弟身上，宋义安本该难过，可不知为什么，此刻他的心情却非常平静。
“爹，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宋义安一脸平静，“考卷一共有十八张，除了前两张考的是四书五经，后面考的全都是经世济民之策，还考到了本县的人口村镇等情况。二弟一个读书人，哪里注意过这些。”
说到这里，他看了转身而去的宋立贤一眼，接着道：“儿子就不一样了，虽然读的书不如二弟多，但儿子打理家中产业，管着田庄，管着铺子，经常四下跑动，对本县的各种情况自然了解就多了。这也是误打误撞便宜儿子了。”
“原来如此。”听了长子的解释，宋家主算是明白了，不过他还是替二儿子惋惜，这么好的学问……于是他看向长子，道：“你二弟这次失手也情有可原，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是亲兄弟，你这回侥幸进了县衙，到了县太爷身边要好生当差，有机会别忘了帮你二弟一把。”
“儿子知道了。”宋义安沉声应道，心无波澜。他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若二弟经此教训不再眼高手低，他也不是不讲手足亲情的人。若二弟依然拎不清，他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宋家长子榜上有名，同住城里，其他三家很快也知道了，那个羡慕嫉妒恨呀！毕竟这三家都有人去考，若是都不中还好，可凭什么你中了而我不中？
其实对这个结果他们并不意外，毕竟宋家，哈……虽然他们从没承认宋家比他们家强，但心里也知道，论读书，宋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优势的。
宋家那个二小子，打小就有神童之名，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他能考进县衙，他们不惊讶。
可是，考进县衙的怎么是宋家的长子，次子反倒落榜了呢？这里头……这些老狐狸向来习惯多思多虑，可不就想多了？孰不知人家就是凭实力考中的。
余枝也有幸瞄了一眼考卷，看罢直摇头。古代科举取士，培养出来的读书人多目下无尘，眼高手低，不通庶务，不懂农事。这样的“人才”教书可以，吟诗作画可以，清谈可以，真要让他治理一地，能力就不够了。
像闻九霄这样的，够能干了吧，来到山云县，不也左支右绌？
余枝还是喜欢她的上上辈子，同样是读书，她也不了解山云县，但以她的知识储备量，她来考这份考卷，都不至于这样糟糕。
“还是要培养实干人才啊”余枝感叹。
闻九霄点头，十分赞同。经过这次考试，他可是深有体会啊！
第374章 江湖，我来啦！
“娘，咱们这是去哪？”终于放假的小崽子掀开车帘子往外看。
余枝纠正，“叫爹。”
小崽子扭头看了余枝身上的男装一眼，道：“知道，我没忘，这不是没外人在吗？”他机灵着呢，人前从没出过差错。
“先练着，回头要是秃噜嘴了怎么办？”余枝磕着瓜子。
“那好吧。”小崽子答应，“爹，咱们这是去哪？”一大早就出门了，这都快到中午了。
余枝吐出瓜子皮，“春游。”
二月上旬，游个早春。不过山云县和京城不同，四季并不分明。京城的二月还正倒春寒呢，在山云县这里，天气却热得很。
余枝拿着一把折扇，摇呀摇，书卷气十足。
小崽子哦了一声，继续发问：“咱们去什么地方春游？”
余枝十分干脆，“不知道，走哪算哪儿吧。”口干，喝点茶水。
这天儿越来越热了，余枝使劲扇了几下，按了按腕上的镯子：小绿，别装死，赶紧起来上班了。
这是到哪了？余枝往外看了看，目之所及，不见半个人影，也看不到村庄，到处都是荒山和荒草。
“小贺，这是出了山云县吧？隔壁什么县来着？谁的治下？”余枝问前面赶车的贺晓蝶，穿着男装的贺晓蝶就是小贺了。
“沙池县，县令姓曲。”
不愧是邻居，道路是一样一样的……难走。
余枝靠在马车里，“贺呀，还要多久进城？若是太远的话咱们回去吧，这都到晌午了，晚上若是回不去，要耽误舟舟明天上学了。”
失策，这就是盲目出行的弊端，她应该先做好攻略的。
贺晓蝶甩着鞭子，“小的也不知道……咦，余先生，前面有人。”
“爹，真的有个，两个，扛着锄头的农民伯伯。”小崽子开心地喊。
余枝也伸头往外看，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两个人，看到有马车过来，就站在路边朝这边张望。
坐了一上午的马车了，终于遇到人了，正好问个路。
“你们这是往哪里去？”扛着锄头的农汉反倒先拦下马车，笑呵呵，一副憨厚的模样。
“二位大哥，我们往沙池县去，后头马车里是我家先生和小少爷，往沙池县访友去，我们这道儿没走错吧？”贺晓蝶与之寒暄。
农汉好奇地伸头往车里张望，看到车里的余枝和小崽子，脸上闪过惊艳，“哎呦喂，还是读书的老爷！道儿没走错，就是离城还老远。”
余枝笑着问：“二位大哥家是这附近的？我们能否到你们村里歇歇脚？放心，我们给银子。”
农汉却道：“不是我们不愿，而是我们是住山里的，马车进不去。不过你们往前走，大约二里地，有个小客栈，打尖住店都方便。啧啧，你们的马可真气派。”两人的眼睛盯在马身上，都要拔不出来了。
“哎，好的，谢谢二位大哥了。”余枝感激地朝两人拱拱手，驶出老远还热情地朝后面挥手。
小崽子趴在车窗上，“爹，咱遇到好人了。”
余枝看了他一眼，对贺晓蝶道：“小贺呀，到前面客栈注意点，十有八九是家黑店。”
贺晓蝶嘴角一抽，少夫人嘴上说着让着注意点，可语气这么兴奋是几个意思？
小崽子大惊，“黑，黑店？爹，你是说那两个伯伯是坏人？看着不像呀！”
余枝歪在车厢里撇嘴，“坏人脸上又不会写字，崽儿，爹今天好好教教你，教你怎么看人。在山云县，我领你出门，街上的行人是什么样？有主动跟你搭腔的吗？”
小崽子想了下，“没有。”不仅没有上前搭话的，反而都避着他们。
“虽然我们是低调出行，但你我的相貌衣裳，再加上这辆马车，一看就知道是普通百姓招惹不起的人。一般老百姓都是敬而远之，恨不得能躲得远远的。而那两个农汉，不仅主动拦住咱们的马车搭话，神情也没有一点的畏缩，山里种地的汉子是这样的吗？”
小崽子摇头，他去镇子上发年礼见过百姓在他跟前是什么样子，多是局促不安的。捕快哥哥单独喊人的时候，好多都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此是其一。其二，他们自称是山里种田的，可那锄头干干净净的，干了一上午的活，锄头上能不沾泥吗？包括他们的手上、脚上、身上，都是干净的。你见过哪个种田的，在田里干活身上不沾泥的？太假了！”
小崽子仔细回想，还真是。他们扛着的锄头锃亮锃亮的，还反光呢。
“其三，他们扛着锄头出现在路边，那就说明他们的田离的不远。可我放眼望去，除了荒草还是荒草。”余枝掰开揉碎讲给小崽子听，“为什么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呢？见多识广才不会被骗。为什么诗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呢？大道理一套套的没用，得理论联系实际。多看，用眼看，用心看，关注细节。多想，用脑子去想。多思，见到什么先别忙着下结论，多思虑思虑。”
“嗯，嗯，嗯。”小崽子满脸激动地点头，看向余枝的目光无比崇拜，挥舞着小拳头，“爹是最厉害的！”
下一刻又兴奋起来，“爹，爹，我还没住过黑店呢，掌柜的是不是会像那个孙二娘一样，把咱们喝的茶水里下蒙汗药，把咱们迷晕了做成人肉包子？”
“怎么，你还想被做成人肉包子？”你以为你是孙悟空，成了人肉包子还能再变回来？首先声明，她是一点都不相当人肉包子。
小崽子眼睛闪闪，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连连摇头，“不想。”
余枝把他从肩上扒拉下来，“睁大眼睛，一会你自己好好看一看。”
“好！”小崽子大声回答，小手巴着车窗子，充满了期待。
娘说，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娘还说，不住过几回黑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闯荡过江湖。
一会他是不是就要进了江湖呢？
哈哈哈，江湖，我来啦！
第375章 点菜
贺晓蝶听着马车里母子俩的对话，嘴角直抽。
黑店，蒙汗药，人肉包子，这是一个六岁孩子该知道的吗？听说小少爷四岁之前是少夫人独自带着的，她都是这样教孩子的？难怪小少爷跟个精豆子似的。
两里地还是很快，“爹，看！黑……”小崽子十分惊喜，眼睛睁得溜圆，像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捂住嘴巴，只两只眼睛眨呀眨，可爱的不要不要的。
“嘘！”余枝手指放在唇上，对他轻轻摇头。
小崽子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贺晓蝶往车里瞅了一眼，母子俩跟做贼似的……唉，小少爷今年六岁，少夫人顶多七岁，不能再多了。三爷带着这俩……好生令人同情！
“来客啦！打尖还是住店？”迎客的伙计机灵地过来牵马，“贵客放心，小的把马牵去饮水喂料。”
“打尖也住店，两间房，要最好的。”余枝牵着小崽子往里走，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这天真热，小二，先上茶水来。爷只喝上等的茶叶，别拿那茶叶沫子糊弄人。”
余枝也不管这穷乡僻壤的有没用好茶叶，反正她现在就是肥羊的人设，先把话喊出去再说。
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慈眉善目的样子，“哎哎，先带贵客带到房间，茶水马上送到。”特别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