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边之和
当初出京往山云县赴任的时候，因为并不着急，这一路足足走了三个月。回京这一路，过了陈州府就走水路，所以快得很，也就一个月就到了京城。
他们坐的是漕帮的船。这么说吧，但凡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漕帮的船。
又是八年，余枝离京前收的那个徒弟已经成为漕帮少帮主胡荣坤的左膀右臂。哦，胡荣坤已经不是少帮主了，三年前，他爹中风了，他毫无悬念地接了他爹的位子成为了漕帮新帮主。
身为胡荣坤的心腹，余木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风头健得很。
现在的余木已经二十出头了，个头高高，精瘦精瘦，浑身上下充满了男性的力量美，走到哪都被人称一声“爷”了，早不是当初瘦瘦矮矮的小乞丐了。
闻九霄和余枝回京的行程便是他一手安排的，漕帮到底是江湖草莽，而闻九霄是朝廷官员，不好走得太近。余木便没有出面，但他在漕帮也是有自己人的，他把自己的心腹全都派了出去，务必要保证他师傅顺顺利利抵达京城。
花花小姑娘和壮壮小朋友都是第一次坐船，看什么都新奇。尤其是花花，要不是余枝看得紧，她都能爬到桅杆上去。
花花小姑娘是个皮猴子也就罢了，连壮壮这个早产儿都不晕船，余枝就觉得非常神奇了。他不仅不晕船，还指着高高的桅杆跟余枝道：“姐姐，吊！”
意思是把姐姐吊桅杆上去。
余枝扶额，这孩子真够懒的，连话都懒得多说几个字。不过，花花这丫头怎么惹到他了？余枝还没来及问呢，花花小姑娘就先炸了，“好你个坏弟弟，居然让娘把我吊起来！这么小就会高瞎状，看我怎么收拾你。”
嚷嚷着人就扑过来了，逮着弟弟的头就是一阵揉搓，“说，知道错了不？”
余枝也就慢了一步，等她把大闺女拽开去看小儿子，不由扑哧笑了出来。就见之前还小公子模样的乖壮壮，现在不仅头上的冲天小辫被揉歪了，白生生的小脸上也被抹了好几道，成了小花猫。
“娘。”逃不过姐姐魔爪的小壮壮特别憋屈，大大的眼睛鼓了两泡眼泪，“姐姐。”似哭非哭的样子惹得余枝心疼极了。
她把小儿子抱在怀里，“娘的壮壮是男子汉，可不能轻易掉眼泪哦。”
“你还哭，你还哭，你告状让娘把我吊起来，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你小你就有理吗？娘你还惯着他，早晚被你惯坏了。”花花小姑娘也是委屈万分。
余枝忍不住翻个白眼，“我没惯着你吗？我要是没惯着你，你能成现在这副德行。你弟弟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肯定是你先惹他了。”低下头看向小儿子，“壮壮，姐姐怎么惹你了？”
“我惹他？我什么时候……”花花小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震惊。余枝一个眼神斜过去，跳脚的她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噘着嘴，不高兴地站在那，不敢再随意插嘴了。
余枝继续看向小儿子，目光中充满了鼓励。壮壮奶声奶气地道：“姐姐把我的九连环扔河里去了。”
“我没……”花花小姑娘忍不住想要分辩，余枝又是一个眼神过去，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心里满是懊恼，糟糕，又忘记娘的规矩了。希望娘看在她知错就改的份上，一会轻点罚她。
余枝把大闺女的表情看在眼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丫头，性格太急躁了，要不多磨磨她的性子，将来要吃大亏的。
“行了，你可以说话了，开始你的狡辩吧。”
什么狡辩？她才不是狡辩呢。花花小姑娘心里腹诽，脸上却不会表现出来，“我不是故意要扔弟弟的九连环的，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不小心？”余枝气乐了，这丫头明显的避重就轻，“你说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和发展。”
花花小姑娘偷偷看了一眼她娘的脸色，不敢隐瞒，“我想和弟弟说说话，他不理我，我就抢他的九连环，抢着抢着，失手掉河里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又忍不住替自己辩护，“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已经把我最喜欢的小帆船赔给他了。”
她揪着手指头，声音里带着三分委屈，还朝弟弟瞪了一眼。她已经弥补了，这事不是翻篇了吗？臭弟弟居然还告状，不守信用，不讲武德！
小帆船！余枝挑了挑眉，小帆船是余枝给她雕刻的，这丫头最宝贝了，平时谁都不让摸一下，这回居然赔出去了？余枝本来有些心软的，可看到她还瞪弟弟，呵呵，心软是什么东西？
余枝叹了口气，摸摸大闺女的双丫髻，道：“大闺女，为娘瞧着你这几天一直围着桅杆转悠，是不是觉得上头的风景更好？要不你上去挂一会？”
花花小姑娘抬头，正对上娘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心里不由哆嗦一下，嘴唇动了动，“好吧。”
“真乖！”余枝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脸颊，道：“今儿风大，你体验半个时辰就下来，成不？不过你可得小心，别被风吹掉河里去了，娘可不去捞你。”
花花小姑娘这会可乖巧了，“知道了，娘。”
余枝满意，又笑了笑，道：“大闺女，你说你要一直这般乖巧多好。”
花花小姑娘低垂着头，都快吓死了。娘若是发脾气吼她一顿还好，骂完了娘就不会找后账了。她最怕娘笑了，这代表着这事没完，后面等着她的还不知有什么呢。
余枝又摸了摸小儿子，“壮壮，你也留下。姐姐一个人太无聊，你留在这陪姐姐说说话。亲姐弟，要相亲相爱哈！”
花花小姑娘被吊在了桅杆上，风大，为了不被风吹走她要使出浑身的力气。而害她受罚的始作俑者却盘腿坐在甲板上，仰头眼睛不眨地看着她，小脸肃穆，眼里哪还有一滴眼泪。
“好你个小骗子，装的，你全是装的。”花花小姑娘气坏了，“你这么小就这么会骗人，长大了还得了？闻壮壮你连姐姐都坑，你个腹黑的！早晚来个妖精把你给收了。”
壮壮小朋友听着姐姐的指控，似乎笑了一下。他看着被吊在在半空中转圈的姐姐，觉得可有意思了。不是陪着姐姐吗？半个时辰，他可以的。
而走过来想看看的余枝，脚下一顿，利索地转身回去了。
算了，这般精神，多吊会肯定没有问题。
大闺女，加油，娘看好你哦！
第475章 悔之晚矣
山云县衙门。
曾经的翟捕头现在已经是有品级的县丞大人了，掌管粮司、征税。这在以前他做梦都不敢想呀，能捞个典史当当就是他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没想到大人把他推到了县丞的位子上，这份知遇之恩，他这辈子都难以报答。
“义安，你说大人现在到京城了吗？”翟有贵看向宋义安。
如今的宋义安也不一样了，在闻九霄的关照下，天分不如弟弟的他不仅考中了秀才，还成了举人老爷，现今已经是主簿大人了，主管户籍、巡捕。
按说身有举人功名的宋义安来做县丞更加合情合理，然而，闻九霄有他的考量。翟有贵是最先跟着他的人，忠心是不容置疑的，他本人无论是品行还是能力都是不差的。闻九霄也是人，有好处自然先考虑自己人。
再则，翟有贵小门小户，连个近的亲族都没有，这样的人自然更好掌控。宋家却是大族，族人良莠不齐，若让宋义安权柄过大，闻九霄怕宋家会成为山云县一霸。
这绝不是杞人忧天，无论是宋家主，还是宋家那位秀才，闻九霄对他们的印象均不是太好。人太蠢了，谁知道他们能惹出什么样的祸事？所以杀伤力才格外地大。
像那个宋立贤，本有大好的前程，偏跟个貌美的小寡妇搅合到了一起，还被小寡妇的夫家给捉奸在床，闹得呦，反正特别难看。
你说你一个秀才，年轻，长得不差，出身也好，什么样的妻子娶不到？非要跟个小寡妇搅合？不是蠢吗？
说到底，宋义安还是被家中给拖累了。
“哪有那么快？大人才走了十七日，应该在半路上了。”宋义安道。
“哦，才十七日吗？”翟有贵讶然，“我怎么觉得大人走了很久了呢？”
“没错，就是十七日，我数得可清楚了。”宋义安十分肯定地说道，垂下眼眸，“不瞒翟头，其实我也有大人走了很久的错觉。”他依然习惯称呼翟有贵为翟头。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别开视线。虽然都没有开口，但心情是一样的。
闻大人离开了，他们就好似没了主心骨。以往闻大人在的时候，他们做什么都理直气壮，敢打敢拼敢干敢往前冲，因为闻大人跟他们说，不用怕，出了任何事都有他兜底。
闻大人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们一直都没有后顾之忧。
新县令……不是说新县令不好，而是他们不适应新县令的行事风格。
被家里催着给二弟谋个差事的宋义安更是后悔，早知道他就跟着闻大人走了，他跟翟头不同，他身上有举人的功名，跟着闻大人进京，应该也能在户部谋到了差事。
他没有多大的野心，就想在闻大人手底下做事，妻儿一家子和和美美，总比现在家里一团糟强吧？
可惜后悔也晚了！
被两人惦记的闻九霄正行在漳水之上，漳河水流湍急，不仅漩涡多，分叉的河流也多，这一段水域须得行船的好手才敢过，一般人都会选择避开这里。
但只要过了这一段，就能省下三日的路程，这对急着归京的闻九霄来说是非常划算的。
漕帮的人打起十二分精神行船，压根就没有发现暗处有人盯着他们。
“看清楚了，是他们吗？”
“是他们，在上一个码头他们靠岸，我混进去打听了，主家是打南边来的小官，进京赴任的。”
“快走，回去禀报大当家。”
漳河之上有一伙水匪，取名叫蛟龙寨，有七八百兄弟，有一百多条船，还个个都是水上的好手。他们纵横在漳河之上，打劫来往的船只，令当地官府非常头疼。
大当家听了回禀，想了想，让人去召集兄弟。二当家却面露迟疑，“大哥，咱们蛟龙寨虽说势力不小，可跟漕帮对上怕是不妥。”
谁不知道漕帮才是水上的霸主，有万余帮众。在漕帮这个庞然大物跟前，小小的蛟龙寨压根就不够看的。
大当家不以为然，“谁说要跟漕帮对上？谁知道是咱们做的？漳河暗涡那么多，说不定他们运气不好被卷进去了。就三艘船，怕个球！”
二当家还是不放心，“大哥，那人是朝廷命官，咱们……”
话没说完就被大当家打断了，不耐烦地瞪他，讽刺道：“二弟，你胆子怎么变得这样小？以往咱们也不是没劫过当官的，哪一回出事了？再说了，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县令，八年了都没挪过窝。这样的小官没有人会在意。”
“可是，大哥，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慌得不行，总感觉要出事似的。大哥，就三艘船，你不是说是从穷地方来得小官吗？估计船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要不这桩买卖咱就不做了吧？”他试图阻拦。
“你今儿怎么忒多事，娘们兮兮的。你心慌怕是昨夜折腾得狠了吧？你不是新得了个美人？这才多久就把你掏空了？啊，哈哈！”大当家笑容中带着三分揶揄，“放心，二弟。保证弄得一干二净，出不了事的。”
他拍着二弟的肩膀，脸色忽然一正，“再说，定金都已经收了，这是那边的意思，咱们不仅要做，还得把活做漂亮了。”
二当家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半天才道：“大哥，我知道了。”
大当家的又拍拍他的肩，“去吧，既然你不放心，你心细，这一回便由你带着兄弟们去。”
“好！”二当家一抱拳，下去准备了。
蛟龙寨之所以能这样嚣张霸在漳河上，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是有靠山的，能及时得到官府的动向。当然了，他们也没少为上头卖命，像今天这样的阴私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惜，他们不走运，遇到了闻九霄和余枝，注定要跌到铁板上，也注定了蛟龙寨的覆灭。
那个大当家，他接到的消息是刺杀个从最南边来的小官，他要是知道这个“小官”是进京接任户部尚书一职的，就算是上头施压，他也不敢劫呀！
可惜悔之晚矣！
第476章 见面礼
余枝根本就没想到会遇到水匪的，漕帮乃水上霸主，漕帮的招牌一亮出来，哪个不得退避三舍？怎么会有不怕死的往上撞呢？
事实证明余枝的想法是正确的，闻九霄这边的人都没出手，水匪就被解决了。
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若要劫船，无非那么几招。要么是凿船把船弄沉，要么就是派人趁着夜色悄悄潜上对方的船，先下手为强。
漕帮的人自然技高一筹，他们的船底是包了一层铁皮的，想要凿船还真不容易。白天他们的人手看似不多，到了夜里，在底舱养足精神的人便如幽灵一般冒出来了，接手三艘船上的警戒任务。
想要潜上船？哈，那是来一个抓一个，来一对抓一双，一个都别想跑掉。
也是这回遇到水匪余枝才知道，木头安排护送她的人远不止三艘船上的这些，暗地里还有船跟随，具体不知道几艘船，约有二三百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联络的，反正是跟水匪打到中场的时候他们赶到的。
两下夹击，很快就把这帮子水匪给收拾住了。蛟龙寨的水匪一个个懵着呢，不是说打南边来的穷小官吗？不是才三艘船吗？这么多精瘦的壮汉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余枝还跟闻九霄感叹：“木头那小子今非昔比，出息了！”能一下子调好几百人给她用，可见在漕帮是有一定地位的。
闻九霄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及说话，便见卓正扬匆匆而来，“大人，属下审问过了，这些水匪都是蛟龙寨的，捉住了他们的二当家，据他交代，他们是收钱办事，是冲着大人您来的，不过他们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是打南边来的小官。”
顿了下，“更多的细节，还没审出来。”
“怕是审不出来了，那个什么二当家恐怕也不知道更多。”余枝看向闻九霄，“这是有人不想让你进京。”
也是，太子殿下钦点入京，可见对闻九霄有多看重了。户部的水怕是被他们猜测的还要深，不然也不会有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要把闻九霄按死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