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女技术员 第249章

作者:半疏 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爽文 轻松 穿越重生

  父亲被判为“现行反`革命”,母亲第一时间和他断绝关系,并上台指认父亲的过错,说的话虚实掺半,让父亲多挨了造`反派几脚,那一瞬间,母亲冷漠.狠绝得仿佛她们不是一家人一样,让她身上一阵发冷,牙齿都不由打颤。

  母亲一度还苦口婆心地劝她,和父亲断绝关系,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虽然她向来冷心冷肺,和家里谁也不亲热,可要是真得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那和畜生还有什么区别?

  特别是当父亲在批判台上,被人肆意辱骂.殴打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里的受伤和绝望,这个时候,如果她这个当女儿的,都要抛弃他.唾弃他,那就是真得把她的父亲,往绝望的深渊里推了。

  这不是别人的父亲,这是她的父亲,别人没有义务和责任去帮助他.安慰他.拯救他,但是她这个享受了二十多年父爱的人有。

  谢芷兰不过是感伤了一瞬,很快就抹了眼泪,招呼何姐坐,又找了个粗碗,给何姐倒水喝。

  何姐环顾了下这个七八平方的小房子,门口堆着几块煤,和一个正生着火的炉子,里头靠着墙壁摆了一张单人床,旁边还有一张木板,靠在墙角,大概是晚上打地铺用的,父女二人的处境,几乎是一目了然。

  何姐一时心头微微哽咽,转身,抹了下眼泪,才问谢芷兰道:“你爸怎么这个点还没回来?”

  谢芷兰低声道:“大概被批得狠了些,平时七点之前也就回来了。最近来一帮人就把他带走,有时候我们都闹不清楚,来的是哪个单位的人。”顿了一下又道:“还好我们租的是陈阿姨家的房子,有时候闹得很了,陈阿姨一家回伸头帮忙看看情况。”

  何姐知道她说的“陈阿姨”,是她家以前的保姆。

  没想到谢家风光了那么多年,最后谢镜清落魄的时候,愿意伸出援手的竟然只有家中的保姆。

  何姐温声道:“芷兰,你再想想,你毕竟是女孩子,跟着下放,有太多的不便利了,先去森哥那避避风头吧?”

  谢芷兰摇头,“何姨,我打定了主意,跟我爸走,何姨,我现在只盼着早点走,再留下去,我爸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在爸妈离婚之前,她一直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所烦恼的不过是,母亲对小姨一家太过于亲热些,表姐有时候有些太不要脸。

  现在想来,以前的日子,真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一样幸福。现在每天一睁眼,就担心今天家里会闯进来几批人,父亲又要到几点才能回来。

  想到这里,谢芷兰问何姐道:“何姐,你看看手表,现在几点钟了?”

  何姐看了下时间,心里不由跳了一下,轻声道:“七点二十了。”

  谢芷兰立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拿了一个手电筒,就要出门去找人,不想,前头的陈家儿子忽然跑过来道:“兰姐,不好了,谢叔叔腿断了!”

  一阵兵荒马乱,何姐和陈家一起帮着把人送到了医院。

  医院起初不收,何姐帮着找了大院里的领导,才开了住院单,这么来回一折腾,已经到夜里十二点了,谢镜清早就疼得晕厥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看到何姐和女儿在,微微苦笑了一下,随后问何姐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何姐就把森哥要芷兰过去的话,说了一遍。

  这次陪着来医院,让何姐更真切地了解到镜清的处境,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谢镜清”这个名字竟也会发生住不了院的情况。在这京市的医学界,有多少镜清的门生故旧啊,可是她们把他送来的时候,仿佛他不是这些人所熟悉的谢局长,而是哪个旮旯里出来的流浪汉一样。想当年,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每每住院,都是院长带着主任医师过来问候。

  境遇的巨大反差,让何姐都觉得心里像是结了一块冰一样,冻得人浑身僵硬,舌头发麻。

  听说是为了芷兰来的,谢镜清和女儿道:“等我出院,你立即收拾了去森哥儿那边,我这边不需要人。”他本来就不同意女儿跟着他一起走,让女儿跟她妈妈去,可是芷兰这孩子,这时候反而犟的不得了,执意不肯去。

  父女俩谁也说服不了谁,事情就一直僵持在那里。

  现在听森哥主动要芷兰过去,谢镜清是再没有一点犹豫的。

  谢芷兰还待说不去,不妨听父亲撂了狠话道:“芷兰,你要是不去,爸爸连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我不能活着拖累你,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跟着我去住棚屋呢?”万一遇到居心不良的,他怎么保护他的女儿?

  谢镜清每每想起这种可能,都觉得万箭锥心。

  谢芷兰望着疼得脸色发白的父亲,眼泪不觉就滚落了下来。

  谢镜清轻声道:“芷兰,你去森哥那儿,给他们当保姆,照顾孩子,以后脾气收敛点儿,森哥这时候愿意把你揽过去,也担了很大的风险。”谢镜清准备到时候,让女儿出一份和他断绝关系的证明,他现在都有些庆幸,当年爱立没有原谅他,这次他遭殃,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第288章 静悄悄

  谢芷兰努力压下去心头的哽咽,轻声问道:“爸,你腿断了,要是我不陪你过去,你一个人怎么办?”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伤筋动骨至少要一百天,她要是走了,她爸怎么办?

  在明知爸爸生存艰难的时候,她一走了之?谢芷兰觉得自己做不到。

  “我还能撑得住,”缓了一下,谢镜清又道:“就算撑不住,也是我命里该有这一劫,芷兰,你还年轻。在这时候,你还愿意陪在爸爸身边,让爸爸觉得,我这一辈子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堪,至少我养出了一个重情又孝顺的女儿。”

  一旁的何姐,听了这话都没忍住,任由泪水打湿了眼眶,谢芷兰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谢镜清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叹道:“芷兰,够了,你做得够多了。”说着,和何姐道:“何姐,麻烦你给她买张去兰城的票,找人给她开一张探亲证明,越早越好!”谢镜清知道,何姐在大院里生活了多年,和各家的保姆.女眷都有一点交情,这一张探亲证明,不是什么难事儿。

  芷兰已然哽咽得说不上话来,只一个劲地摇头。

  何姐拍着她后背道:“芷兰,听你爸爸的,你爸爸这边,我先来照顾着,你留在这边也没有用,去森哥儿那里吧!”

  不一会儿,护士来给谢镜清换吊瓶,见她们抽抽噎噎的,微微皱了眉头道:“家属同志们注意点影响啊,现在都夜深了,别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何姐忙道歉。

  谢芷兰也不想在这时候得罪了护士,让爸爸遭白眼,忙收住了情绪。见父亲疼得眉头都快打结了,也没敢再说不去的话,怕让爸爸担心。

  何姐找值班医生,给谢镜清加了一点止疼药,谢镜清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谢镜清一醒来,就督促何姐去火车站买票,何姐也没法子,先去找人给芷兰开了探亲的证明,然后去车站买了一张明天的火车票。

  谢芷兰见她真买了回来,怔怔地道:“爸,我不去,至少等你好了,我才走。”

  谢镜清耐心和她道:“现在还没祸及到你,趁那些人还没尚未扩大范围,你赶紧走,要是再拖下去,形势又有了变化,你就是想走都来不及。芷兰,光一个反`动父亲的帽子,就能将你压得抬不起头来。去吧,你要是到了森哥儿那边,爸爸死都安心了。”

  这一句话说得,却不可谓不重了。俨然这一别,即是生离死别。

  谢镜清叹了一声,继续和女儿道:“临走前,去和你妈说一声,你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恨我,但你是她的女儿,和她说一声吧!”

  事情已然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谢芷兰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一家三口,会变成这样?

  “不,爸,我不去了。”从当初拒绝了母亲,和父亲断绝关系的提议,她们母女二人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是,她们是亲母女,但是时代和环境,让她们成了陌路人。

  她无法面对,将父亲置于死地的母亲,也不敢开口和母亲说话,生怕她一不小心透露出来的哪句话,改天就成了她父亲的催命符,或者成为悬在她父亲头顶的一把利刃。

  这时候医生过来查房,说下午就给谢镜清动手术,开了一些药,让家属提前准备。

  谢芷兰轻轻擦拭了眼泪,将药方接过来,就去楼下药房拿药。

  她一走开,何姐就劝道:“镜清,芷兰大了,她有自己的主意,她不想见妈妈,就不见,没必要逼她。”

  谢镜清点点头,隔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何姐,我是怕我这一劫过不了,她跟妈妈处好关系,以后也多个人拉拔她一下。”

  何姐不赞成地道:“你也别尽想着把孩子托付给别人照顾,你要是不放心,就该自己多保重。她是你的女儿,这是你身上推卸不了的责任”

  谢镜清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他这一辈子,唯有两个女儿,却都有所亏欠,前头那一个,已然连弥补都无法弥补,后头这一个,却是不能再被他牵连。

  谢镜清让何姐帮他找了一份纸笔过来,草拟了一封断绝关系的声明,准备一会女儿回来,就让她照抄一份。

  尚不知情的谢芷兰从药房里出来,刚准备回病房,就在楼梯口遇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她的表姐,程攸宁。

  程攸宁手里正拎着一盒糕点,像是来探病的,身上是八成新的蓝色衣裤,她的头发好像才修剪过,整齐服帖地贴在耳朵后面,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与谢芷兰此时的疲累.落魄形成巨大的反差。

  谢芷兰不过是愣了一瞬,就准备走开,却被程攸宁喊住了,问她道:“芷兰,你怎么在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芷兰淡道:“不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程攸宁伸手拦住了她,“等等,芷兰,是你爸爸在这住院吧?”

  谢芷兰瞥了她一眼,就准备绕开,没想到程攸宁忽然从钱包里拿了两张崭新的十元纸币给她,一脸诚恳地望着她道:“芷兰,你现在也不容易,拿着吧!”

  谢芷兰毫不犹疑地把钱接了过来,“谢谢表姐慷慨解囊。”她爸腿都断了,多二十块钱补充营养也好。

  钱离手的那刻,程攸宁似乎愣了下,大概没想到谢芷兰会收。

  旋即又语重心长地道:“芷兰,你不要和大姨置气,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心里无论何时,都是将你放在第一位的。她只不过是气你爸爸前头和她闹离婚,闹得那样坚决,所以做事冲动了些。”

  直到这时候,谢芷兰才真正看了一眼程攸宁,轻声道:“程攸宁,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像是她的女儿,总有那么多的借口和理由。你要是有心,以后就对她好点,她为你考虑的可比我多很多。”妈妈要是真为她考虑,就不会站出来揭发她的父亲,将父亲置于更艰难的境地。

  她迫害父亲的时候,怕是没有想过,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女儿的。

  谢芷兰说完这句话,就径直回了病房,背对着父亲,将二十块钱交给了何姐,轻声道:“刚才程攸宁给的,不要白不要。”

  何姐笑道:“你自己留着路上用,我先前还攒了些钱,我以后是靠森哥儿给养老的,也不用存钱。你放心,你爸的路费和营养,我都会妥帖安排好。”

  谢芷兰忍不住抱了她一下,“谢谢你,何姨!”这个时候,这个拯救.安慰女儿的角色本该是她的母亲扮演的,没有想到,却是陪伴了奶奶多年的何姨。

  越发衬得,程攸宁说她在她妈妈心里是第一位的话,是个笑话一样。

  谢镜清下午的手术还算顺利,9月22日一早,谢芷兰坐上了前往兰城的火车。

  一个简单的小箱子,里头不过装了几身换洗衣服,和何姐给她收的一套被单被套,行李箱拎在手上轻飘飘的,可是谢芷兰却觉得,她的肩膀很沉,父亲让她誊抄的那一封断绝关系的声明,虽是父亲嘱咐,却仍旧让她在无形中,背负了很重的枷锁。

  她走得静悄悄,除了谢镜清和何姐,并没有人知道,谢芷兰今天离开了京市。

  谢家的消息,爱立很快就得知了。

  谢芷兰到西北军区以后,多美姐姐给樊铎匀寄来了一封长信,详细叙述了事情的始末。

  周六晚上,樊铎匀从单位回来,就把信拿给爱立看,和她道:“以前谢三叔,对我和姐姐多有照顾,姐姐的意思,是想让我也寄些钱过去。”

  爱立点头,“这是应该的。”顿了一会又道:“虽然我恨他,但是也没到盼着人死的地步。”

  樊铎匀揽过了爱立的肩膀,就听爱立轻声道:“他是对不起妈妈和我,却并没有对不起国家和人民,这场灾难,对于他来说,是不公平的。”

  樊铎匀应道:“现在局部斗争有扩大化的趋势,1966年带领我们去印尼.缅甸考察橡胶的热带作物研究院的院长和华南工业局的局长,最近也被批判了,这不是一个人的窘境,而是一个时代的窘境。”

  夫妻俩人沉默了一会,彼此都感觉到了,人在苦难面前的渺小,爱立忽然道:“铎匀,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把钱拿出来救人吧!”

  樊铎匀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这四年,他们也攒下了三四千块钱,夫妻俩人立即把各自存的通讯地址找了出来,又拿了一打信封,开始给下放在全国各地的故交写信,有樊铎匀的老领导,也有爱立以前的同事。

  搞到夜里十点多,樊铎匀数了下信封,一共有二十个,和爱立道:“如果那边回信,能有音讯,我们就每个月寄十元过去,存折上的钱,也够寄两年的,再加上我们后面的工资,凑三年,应该没有问题。”

  爱立道:“铎匀,我想起来,我还有两盒小金条。”

  樊铎匀果断地摇头道:“不行,现在金条一律上交,如果走黑市的路,怕是会引火上身。”

  爱立见他态度笃定,也就打消了这个主意,叹道:“都说乱世黄金,这个时代,连黄金都没法用。”

  樊铎匀安慰她道:“等以后市场能流通了,我们再拿出来。”

  爱立点点头。

  俩人都没有说,给黑五类寄钱,可能会存在的隐患。

  即是彼此默认了,承担这潜在的风险。

第289章 精简

  第一天一早,爱立就陪着铎匀到邮局里,买了四十一张邮票,俩人考虑到,可能对方处境窘迫,连一张邮票都很难凑到,索性就往每封信里,都塞了一张邮票。

  还有一张单独的邮票,贴在了寄给谢镜清的信上。

  等把信寄出去,樊铎匀又给姐姐的婆婆汇了一百块钱过去,这是姐姐在信里提前和他说好的,让他如果寄钱的话,就寄给她婆婆,让她婆婆转交给谢镜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