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怎么还没嫁人 第49章

作者:闲就青山 标签: 穿越重生

  说罢连连磕头,直到额头一片红肿,坐在龙椅上的白发龙袍的老人才沉沉开口:“成了,陈爱卿平身。”听他又一次重提当年韩广宏谋逆一案,圣上原先因着刘威大捷而变得和缓许多的脸色又一次变得沉重与不威自怒。

  摆摆手让他退下,圣上坐在尚书房中,久久不语,闭上眼睛回想起当年之事,等他再睁开双眼时,眼神中包含着愤恨、不安,还有决绝。

  ***

  京城外城,一处十分隐蔽的宅子里,一个长得与圣上有三分相似的青年男子坐在首位,听着已然换了暗色便服的陈大人一一禀告今夜尚书房中所发生的事后,点点头:“父皇素来最是多疑,当年韩广宏一事更是让父皇留下了心病,如今陈大人这般稍加一二点了点,父皇自然是心有疑虑的。咱们在军中的暗桩,也可以开始活动了。”

  “下官明白。”陈大人长得有些刻薄的脸上如今也挂着淡淡的笑容,道:“只要除掉刘威,那北疆的三十万兵力,就都能收归殿下所有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就会快速滋长,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添把柴,殿下往至尊之位就又能进一大步了。

  “食古不化,冥顽不灵,只是可惜了韩广宏与刘威这样的人才。”首位的青年淡淡地叹了口气,一副惜才怜才的口气,可双眸中的寒意却始终不散。

  刘威与韩广宏当年的关系如今被宣扬得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堂之上也不乏有人以此事来大做文章。大朝会上吵翻了天的文臣武将正恨不得把对方的皮都给扒了的时候,而此时的京城肖家,同样发现了不妥的肖临瑜正在书房中与肖海如密谈。

  “孩儿曾记得祖父当年与韩将军交好,当年韩家出事之时,我肖家是否有牵涉其中?”肖临瑜对于肖老爷子广阔又复杂的朋友圈表示佩服之余又有些不安,如今只希望是他想得太多。

  肖海如坐在首位,端起一杯氤氲着香气的参片茶,淡淡地看了眼变得比之前还沉默寡言的长子,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一副对韩家之事忌讳莫深的样子。

  当年韩家的罪名可是谋逆这种诛九族的大罪,此事发生了不过四年,加上如今又有人翻出当年韩家之事,也不怪肖海如一副不愿提及的表情。

  肖临瑜看着父亲这副表情,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是严肃而尊敬的表情看着父亲,道:“父亲,并非孩儿多事,只是如今刘威大将军才大败北狄,就有人翻出他是当年韩将军麾下的前锋一事,若是旧事重演,我们肖家当年与韩家可是也有往来的......”

  肖家有肖二爷在朝为官,肖家父子自然也是对当今圣上的性情有些耳闻,况且韩将军谋逆一案不过是五年前的事,当时这事儿闹得有多大肖海如也不是不知道,听到长子这般说,他骤然觉得背后一阵冷意袭来,只觉汗毛直竖,干咳了一声后道:“等你二叔下朝回来后,再行商议吧。”

  事实证明,肖临瑜并非多虑。

  等到肖二爷下朝回来,肖家父子与肖二爷屏退所有下人,密谈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前事说清,也将如今的局势做了几种可能的变化做了详尽的分析,甚至连肖家的退路都讨论了一番。

  “后生可畏啊!临瑜如今越发有见识了!”肖二爷满意的目光落到肖临瑜身上,感慨道:“若不是要继承家业,临瑜若是从政,必有一番作为啊!”肖临瑜虽然年轻,可他对时事的风向与推测可以说是胆大心细,目光卓识。肖二爷光是想想方才临瑜的话,心中不免又是几分感慨。

  为人父母的哪里有听到旁人夸自己孩子不高兴的?尤其还是夸他精心培养的接班人,他就更高兴了。肖海如捋了捋胡子,面上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还是谦虚了两句:“临瑜还是个年轻,哪里经得住二弟这般夸奖?”

  又转头看向肖临瑜,道:“既然你心中已有成算,便着手准备,只是此事需得悄悄地来,若是搞出大阵仗,怕是咱们肖家真的要一败涂地了。”想到已经传承了数百年的肖氏一脉,若是在他这里就全部倾颓,甚至有可能要背上谋逆的千古骂名,将来他到了地下,就真的是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肖家虽比不得那些清贵文人世家,不过也是绵延了上百年的家族,大家族中人多事杂,有蛀虫,自然也有忠仆。

  肖临瑜书房中,一青年一中年正在里头密商,青年清润如玉的声音淡淡响起:“此番前往西京,文叔务必谨记要藏匿行踪,此外所有购置的宅子、田地,均不能以肖家的名义出面。”肖临瑜此番行为颇有些未雨绸缪的意思,若是圣上无怪罪的意思,那便只当是给自家置办产业,可若是圣上翻出当年的旧账,知道韩大将军一案中自家老爷子也插手其中,那这份产业就是他肖家东山再起的最后希望。

  肖文就是肖临瑜选出来要参与到此事的最佳人选了:肖文在他祖父那一辈就卖身到了肖家,肖文本人也是跟在肖老爷子身边长大的,当年跟着肖老爷子去南疆行商时遇到土匪拦路打劫,若不是肖老爷子为他挡了一剑,怕是肖文早就魂断南疆了。肖老爷子仙逝前,又把他安排到了自己身边,这么些年来肖文在肖家可以说是鞍前马后,事事躬亲,是以此事一出,肖临瑜心中的第一人选就是肖文。

  “过几日,我会安排文叔到南边儿去一趟,您会在出海的时候遇上风浪,不幸身亡。”肖临瑜顿了顿,看向肖文,接着道:“到时会有人接上您,可能就需要委屈您改换身份,以百越商人的身份到西京去置办产业,至于您的家人,我会安排人为他们拖去贱籍,再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回原籍去置办家业的。”肖文是肖家的家生子,今年已年近四十,自然是早已成家立业,若说他有什么放不下的,就真的只有他的老妻还有三个儿子了。

  西京是位于京城通往西疆的重要城镇,因着与西边国家贸易通畅的缘故,倒是十分繁华,并且西疆前往西戎路程较短,把情况想到最坏,若是圣上真的要绞杀肖家,肖家人在西京也能很容易就把自己的踪迹藏匿起来,甚至可以逃往西戎。

  听完肖临瑜的话,肖文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奴才明白。”虽然大少爷并没有明确地说出什么,可肖文是谁?他是当年跟在肖老爷子身边效力了多年的人,自然是知道当年肖老爷子与韩家的交情,近日京城中的风声越来越大,大少爷此番行径,怕是要为自家铺路啊!

  三日后,肖文与家眷告别,踏上了前往南疆的路。

第114章 风骤起

  刘威大将军带领的北疆三十万将士将北狄一路赶回到大丰国界线外, 北狄伤了元气, 大丰也有意休战, 双方最后以北狄上贡良马五千匹、各色奇珍合计十万两作为协商条件, 一场因北方大雪引起的抢夺之战在刘威大将军的带领下, 最终获得胜利。

  刘威大将军连战连捷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回, 早些时日有些秣马厉兵、人去城空的洛河州也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苏家香的生意也渐渐恢复往常的水准,苏家蜜也在紧锣密鼓地继续筹备, 洛河州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阳春三月, 春风和煦。

  幼金按照当日所言, 带着幼珠、韩氏以及幼荷的相公柳卓亭前往茶乡去接人。哪知那几个小的在茶乡玩得不亦乐乎, 每日晨起还跟着茶园的茶农一起上山采茶,就连一向性子最是沉静的幼宝幼罗都变得爱笑了不少。

  “你们都在这玩了一个多月了,还不舍得回去吗?”幼金笑吟吟地牵着幼缎的手,慢慢从茶山上往下走, 后面跟着一串苏家的姑娘们,至于康儿, 早就牵着韩尔华跑没影了。

  苏家的茶山今年开始也有出息了, 因着茶山面积太大,茶树也多, 赶着在明前雨后要采摘的茶树太多, 在韩立与宋华的操持与苏氏的首肯下, 苏家的仆人们大都被派了上场,又请了不少长工短工来采摘茶叶,一时间茶山上倒是十分热闹。

  苏氏、幼荷与玉兰坐在苏家在茶山山脚的宅子中说着话, 见长女带着孩子们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笑吟吟地迎了上来:“今日倒是回来得早。”到茶乡来的这段时间苏氏每隔几日都会收到长女报平安的信,不过昨日她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苏氏的心才真的落回原处。

  “今日日头有些大,晒久了怕是要头晕,就带着她们回来了。”幼金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将背上的背篓取下来,看着一群小的说到:“赶紧回去梳洗一下,该上课的就去上课,等回了洛河州我可是要一个个检查的,若是哪个功课有生疏了,我可是要罚的。”

  听到长姐说要检查功课,小姑娘们面上不约而同露出不可置信与震惊的表情,齐齐哀嚎道:“长姐!不要这样啦!”

  “这可不是讨价还价的事,快去!”拍了拍小脸皱成包子的小七的小脑袋,笑着说到,然后示意家中的仆妇带她们下去梳洗。自己又跟苏氏说了一声,然后提着背篓往厨房去了,她今日采了不少鲜嫩的茶树菇,中午倒是可以加菜了。

  茶乡这边的厨娘手艺也是不错的,善于利用现有的食材做一些吃食,比如茶叶烧鸡、素炒嫩叶等一些菜。厨娘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见大姑娘提着半背篓的茶树菇过来,乐呵呵地接了过去,瞧了一眼后,笑道:“大姑娘采的茶树菇倒是新鲜,加一道素炒茶树菇如何?”这厨娘是新入苏家的,自然不知道苏家也是从苦日子里出来的,只觉得这大姑娘瞧着端庄大气,只以为是从小娇养出来的,不曾想竟还自己亲手去干活,倒是新奇得很。

  “婶子是大厨,自然晓得怎么吃最好。”幼金笑着从厨房出来,然后转身去了幼荷暂住的房间去瞧瞧她。

  如今幼荷的身孕已有九月,随时可能瓜熟蒂落,柳卓亭在来前就跟自家爹娘商议过,他要在茶乡等幼荷诞下孩儿,满了月子再回去,韩氏知道此事,自然也是同意的,毕竟如今幼荷月份大了,若是在路上就动了胎气要生,那就麻烦大了。

  “你婆婆也是走不开,毕竟他们一家就靠着那个面馆跟杂货铺子过日子了,若是都过来,家里怕是要断粮了。”幼荷暂住的西厢房上房里头,韩氏正苦口婆心地开导幼荷:“你也知道,你相公读书是银子,将来两个小姑子出嫁也是银子,我们来的时候她还准备了不少你喜欢的吃食,还有将来孩子出生时要用到的东西,也是有心的,你也别怪她。”

  幼荷抚摸着已经十分大的肚子,听完娘亲这般苦口婆心的话,不禁有些失笑:“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分寸我还是晓得的,再说不是还有您跟卓亭在我身边嘛!”幼荷虽然有些娇气,不过也不是这般不识大体的人:“再者我当时跟着二伯娘一起走的时候,婆婆不也没怪我抛弃大家走了吗?”

  其实幼荷当初是没想着要离开洛河州的,毕竟娘亲跟婆母一家都还在洛河州,后来是在柳卓亭与公公婆婆的劝说下,才带着两个小姑子一起到了茶乡。

  如今两个小姑子倒也跟苏家的几个妹妹们玩得很好,见到大哥来了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跟着幼宝她们跑出去玩了。

  柳卓亭是第一回 见到两个小舅子,不过他也是知道小舅子将来是要走科举的路的,也知道如今跟着苏家请的先生在读书,先是考量了一番文生的学问,见他根基还算扎实,满意地点点头:“做学问最忌好高骛远,你如今根基不错,陈先生也是有学问的,跟着他倒也能学到东西。”

  两人正说着话,柳家的两个妹妹就跑了过来,跟柳卓亭说了两句话就又抛开了,柳卓亭看着笑闹着跑走的妹妹,脸上不自觉也露出一丝笑来,妹妹们平日里在家总是有些拘谨,不成想跟着娘子的外家出来一趟,倒变得更像十来岁的小姑娘了。

  苏家的生意渐渐回暖,茶乡这边的生意因着肖临瑜那边销路越发地宽,竟还有些供不应求。幼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看看茶乡这边的生意,看完账本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如今茶叶可还供应得上?”苏家如今虽说有三百亩茶山,可都是新树,出产并不算高,按着如今的供货量,光靠自家的茶山怕是供应不过来。

  “大姑娘放心,我早已同茶乡的茶农谈妥,原料是跟得上的。”宋华恭敬地回答自家大姑娘的问题,又道:“另外如今作坊里炒茶的师傅也都加紧了开工,定不会误了生意。”

  幼金点点头,道:“京城那边销量大,你们也辛苦点,抓点紧,等到这段时间忙过以后,我再给大家放假。”打发了韩、宋二人出去后,幼金又细细点了一遍韩立交上来了银票,确认与账本上的数字对得上以后,才将银票装进匣子中。

  看着匣子里头的五千两银票,幼金心中莫名有些怅然。她与肖临瑜合作其实是在去年肖临瑜走之前两人就已经商议妥的了,虽然不知为何肖临瑜不再给自己写信,不过他倒是派了专门负责的管事与自己联系,把茶乡的生意提上日程,自家的茶叶销路与价格都由他来定,自己却什么都不用操心,幼金只觉得自己仿佛是抱了一条免费的金大腿一般。

  茶乡的宅子比起洛河州苏家宅子小了许多,苏家的孩子们都是两三人睡一间房,不过孩子们却玩得十分开心,到要出发回洛河州的时候,个个依依不舍地看着要留下等到幼荷生产后再回去的韩氏跟堂姐夫,最后还是在长姐保证往后每年都会带她们来茶乡小住一个月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茶乡往洛河州回。

  回到洛河州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不知不觉,四月就来了。办了及笄礼后,幼金从此也算得上一个大姑娘了。

  苏家在洛河州认识的人不少,但幼金认识的同龄少女其实并不多,因此及笄礼上邀请的人家也是少数,只是自家人热闹了一番,也就过了。沉沉夜色中,苏家上下早已回归宁静。坐在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狐狸玉簪取下来,拿在手上细细揣摩了一遍又一遍,看着桌上摆着的从京城送来的一对碧玉簪,久久不语的幼金才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洛河州的风雨随着刘威大将军班师回朝而烟消雨散,可京城的风,却越来越大。

  肖文与肖家的船一同葬身海底的消息传回了京城。肖文的妻子伍氏不知道哭晕了多少次。

  “文叔是因着我肖家才葬身鱼腹,我肖家也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这是脱籍的文书、五千两银票以及在洛河州的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房契,伍婶子收下它,带着几个孩子回洛河州好生过日子吧!”肖临瑜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交到了伍氏手中,又宽慰了肖文几个儿子一番:“脱去贱籍后,总归能活得好些,肖鸿你最喜读书,三年守孝后便能参加科举了。”

  肖鸿是肖文的二儿子,从小最喜诗书,人也十分聪慧,只是苦于贱籍不得参加科举,本来他已经死了这条心了的,可如今没想到大少爷竟然开恩让他们一家脱去贱籍!肖鸿虽然伤心于父亲的骤然亡故,可对肖家的恩情自然也是感激不尽的:“多谢大少爷!”

  伍氏也不是不明理的人,自然知道这次海难也不能怪到主家头上,可她也没想到主家竟然这般开恩,让她跟几个孩子都脱去贱籍。哭得两眼红肿的妇人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大少爷!”其实肖文一家的积蓄并不少,若是在外头,那也算得上是小富之家了,可就是这个贱籍一直牢牢压在自己头上,无论做什么都比平头百姓低了一级。

  如今得以脱去贱籍,他们对肖家自然是更加感激涕零。

  送走了伍氏与三个儿子后,肖临瑜也收到了肖文送回的密信,知道他已经到了西京,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看着外头有些阴沉的天,自言自语道:“希望这天儿,变得慢一些。”又想到远在洛河州的少女,不由得暗叹一声,自己终究还是没忍住心绪,虽然人不能到,却还是不愿错过她的及笄礼。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愫,其实早已在他不知不觉时,如同野草一般胡乱生长,直到此刻,男子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真的放不下了。

  可天子无常,谁又能料得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谁又能知道自己与她是否还能有再见之日?如今风云骤起,若是肖家真的卷入朝堂风云,他尚且自身难保,又何苦去搅弄一池春水?越想越后悔,只怪自己在面对她时,总有千万份的忍不住。

第115章 旧事

  刘威大将军班师回朝后, 京城中对刘威大将军越发推崇, 甚至隐隐有种“若无刘威大将军, 大丰早已灭国”的说法尘嚣甚上, 圣上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

  “我班师回朝后兵符已交回给圣上, 那起子只会出张嘴在朝会上讨伐这个讨伐那个的文臣这时候就知道站出来说这说那了, 当时北狄都快打到洛河州的时候,怎么一个个都他妈只知道当缩头乌龟?难不成还要我以死明志?”刘威重重地将已经见底的酒瓶砸到桌上, 眼中的苦涩与悲凉如同被搅弄的一缸春水一般溢出:“我刘威戎马一生, 自然仰不愧天, 俯不怍地, 若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谁又贪图这一点子虚名?”

  当年韩将军一事历历在目,如今的他不就如同当年韩将军一般吗?虽说功高,可他们何曾想过要震主?“可悲!可笑!可叹!”

  “老爷, 您喝醉了。”刘威之妻端来一碗醒酒汤,泪眼涟涟地看着他, 夫妻近三十年, 她如何不知道他心中的苦?可再苦又能如何?左不过是白白痛哭一场罢了。

  刘威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拉过老妻的手温情地拍了拍:“我死无所谓, 就是白白连累你跟孩子们了!”刘威虽是武夫, 可也不是傻子, 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况就是让人架在烈火上面烤着,他戎马一生,尽忠为国, 若是最后落得个悲剧收场,那才真真是贻笑四方了。

  刘威历经沧桑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看向老妻,道:“明日朝会,我会向陛下请辞,然后带着你跟孩子们回洪州去,我种田来你织布,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如今圣上年岁越发大,且尚无皇储,五子夺嫡之势已渐渐成局,刘威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北疆意外受伤,看似意外,实则人为,若不是自己提前警醒闪避了一下,那一支从背后放出的冷箭就不是射伤他的胳膊,而是贯穿左胸而过了!

  “好,咱们一起回洪州!”刘威之妻用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两眼发红。她不是不知道丈夫胸有报国之志,不然他这回也不会主动请缨挂帅。可当今圣上太让人寒心了啊!北疆战事初歇,丈夫就被急召回朝,虽说是封了神勇将军,可连盔甲都还未卸下圣上就派人来要兵符。越想越是心疼丈夫,叫来仆人一同搀扶着丈夫回到床上歇下。

  ***

  朝堂之上,一身布衣的刘威捧着圣上亲赐的一品将军朝服,跪谢天恩之余言辞恳切地请辞:“圣上对臣之恩情,臣不敢忘却,无奈臣已年老,身上病痛甚多,求圣上开恩,许臣解甲归田!”

  “刘将军这是何意?”圣上示意内监将人扶起来,关切道:“刘将军乃国之功臣,寡人之良臣,如何这般妄自菲薄?”言语中对刘威颇多推崇,可眼中的寒意却如同千年寒冰一般。

  “圣上!臣已年老,着实担负不起重任了,还望圣上成全!”刘威却是不肯起的,跪在朝堂之上连连磕头,直到额头已经微微渗出血迹才被圣上身边的内监用尽全力拉了起来。看着刘威请辞心切,一时间朝堂之上百官神色各异,却无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爱卿莫要再提,此次击败北狄,爱卿居功至伟,寡人若是此时让爱卿解甲归田,天下人要如何想寡人?”圣上已然是动怒了,目光如炬地看着朝堂之下的百官,道:“寡人心意已决,爱卿苦于身上有病痛,传寡人的旨意,太医院亲点两位太医入大将军府,为大将军细细调养,大将军若是不好,就让他们提头来见。退朝!”

  眼看着圣上甩了甩衣袖就走了,刘威跌坐在地,心中一阵悲凉,圣上这是不肯放过自己了啊!当年韩将军谋逆一案,他已不在韩家军麾下效命,又逢自己在南疆练兵才侥幸逃过一劫。可刘威是怎么也不相信满门忠烈的韩将军会参与到三皇子谋逆一案中,可当年他不在京中,对当年一案也只是略有耳闻,知道韩家上下数百口一夜之间全部斩首,菜市口的血迹被一场大雨冲了三日三夜才冲干净。戎马一生的韩大将军,最后只落得无人收尸的下场!

  刘威悲痛欲绝,紧闭着双眼,他心中已经大概知道,若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当年韩将军一家的下场就是自己未来的结局!他为国为民,死无所惧,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还有才三岁的小孙子呢?难道真的要跟着自己一块去死吗?

  此时的京城,依旧繁华热闹,可一团乌云笼罩在上方,谁也不知道第一个雷要炸到谁的身上,百官之间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意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京城,肖家。

  肖临风总觉得爹娘跟长兄都有很多事瞒着自己,可却又无从得知。一直到今日,爹竟然要他离京回洛河州去。

  惊喜到不敢相信的肖临风站在肖临瑜身边,两眼眨呀眨地都是欢喜,微微颤抖的声音中尽是不可置信:“长兄,我真的可以一个人去洛河州吗?”不怪他激动,真的是这一年多以来,他连京城的大门都没出去过,每日都跟坐牢一样去书院读书,性子本就十分好动的他真的是快被憋疯了。

  “怎么?临风是不想回洛河州去吗?”肖临瑜不动声色地将洛河州送来的信塞到账册里头,然后若无其事地看着肖临风:“你若实在不想去,我便去跟父亲说说。”

  “别别别!长兄,我愿意回去的!”肖临风看到长兄作势要起身,忙拉住他:“我这是太高兴了,长兄你是不知道,这一年多我都闷在京城,快无聊死了!”虽说去了洛河州也只能跟苏家的小丫头们玩,可洛河州没有老祖宗,也没有爹娘跟二叔啊!肖临风只觉得自己闻到了自由的气息向自己铺面而来了。

  肖临瑜看着颇有些没心没肺地笑着的弟弟,心中既有羡慕,又有怜惜,羡慕的是他可以无忧无虑,天塌下来也有家里人为他顶着;怜惜的是若是肖家一旦倾颓,这世间便不再有人能护佑他一二了。

  “长兄你为何这般看着我?”肖临风不知内情,只觉得兄长这般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我只是去洛河州一段时日,又不是不回来了。”

  “成了,你不是明日就要走了,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别到时候临走了才想起来这个没带那个忘了。”肖临瑜收回心绪,笑着拍了拍肖临风的肩膀:“临风,你也是大人了,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事事要小心,凡事不要冲动,多听秦叔的话。临文他还小,你是哥哥,要照顾好他可知?”临文是肖二爷的独子,这次也要跟着肖临风一同前往洛河州。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哥你如今怎地也变得跟娘一样爱唠叨?”肖临风真的觉得长兄越来越奇怪,疑惑的延伸转啊转的,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是不放心幼弟,没成想自己竟然被嫌弃了。笑着摇摇头打发幼弟出去:“快去吧。”肖临风想不明白这些,索性就不管了,转身从长兄书房里出来,往自己院子里回,明日就要走了,他可得好好想想有什么要带的。

  看着幼弟无忧无虑的背影离去,肖临瑜坐在书房内,又拿出了那封被夹起来的信,不由得晃了神。这回送走肖临风与肖临文是肖海如父子与肖二爷三人一同商议出来的结果,肖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有头有脸,若是骤然当家主子都走了,只怕会引起有心人趁机以此做文章。送走两个孩子可以不起眼悄悄地走,只要两个孩子平安,那么就算京城真的出事,肖家的香火也不至于就这般断了。

  至于洛河州,不过是为了哄住肖临风的说辞罢了,等他们出了京城,到下一个城镇前就会改换身份,悄悄前往西京。而肖文已经在西京将一切都已经置办妥当了。

  第二日,未到辰时,天才蒙蒙亮,数驾马车悄无声息地从肖家后门出来,没有一丝人声,只有滴滴答答的马蹄声与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舒适地马车上,抱着锦被还在呼呼大睡的肖临风与肖临文哥俩儿并不知道,也许这一次就是他们与家人的最后一个见面。

  “你们也别怨老爷子,他一生交友广阔,也最是热忱之人,当年韩将军一事老爷子参与其中也不过是想为满门忠烈的韩家留住最后一点血脉。”肖家的老祖宗辛氏坐在自己所住的福安院正厅之上,看着下首儿媳与长孙沉沉道:“老爷子与韩将军相识于微时,当年洛河州水患,若不是韩将军出手相助,老爷子怕是早就魂归西天了,哪里还会有今日的肖家?仔细算下来也是咱们欠了韩家的。”

  肖临瑜竟不知道自家爷爷年轻时还有这样一段经历,端坐在下首仔细听着老祖宗说着陈年旧事,也不插嘴。

  肖海如与肖二爷原本心中对老爷子插手韩家之事心中还有怨怼,觉得他好好的日子不过,竟敢插手韩广宏谋逆一案中去救走了韩广宏的小孙子。尤其是在朝为官的肖二爷,一开始心中恨不得自己立时到阴曹地府去找老爷子算账,这是要坑死自己的儿子啊!

  “后来韩将军出人头地,你们父亲也继承了家业,一个是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红人,一个不过是与贩夫走卒为伍的商人,韩将军一生为国,可老爷子总觉得他太过愚忠,两人这才渐行渐远。”想起当年之事,辛氏满是沧桑的眼中尽是怀念与感慨:“韩家出事以后,老爷子虽然也缠绵病榻,可还是拼着一口气安排了一出狸猫换太子,救走了韩将军之孙。按说此事当时做的隐秘,知情人甚少,可如今因着刘威将军一事,只怕圣上若是有心,当年之事,谁也说不准。”

  听完娘亲的话,肖海如与肖二爷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又能说什么呢?怪老爷子不顾家里人的死活,插手韩将军一事?可若是没有韩将军,他们肖家早在微时就已经断了香火?到底老爷子对了还是错了,一时间谁也做不出个评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