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手遮天 第151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甜文 欢喜冤家 穿越重生

  谢景衣下了马,皱了皱眉头,看了一旁的关慧知一眼,关慧知心领神会,拔剑往后一搁,便压在了身后之人的脖子上。

  “兀那小贼,跟着小爷我作甚?”关慧知压低了嗓子,怒道。

  身后那人,穿着一身布衣,戴着小帽,有些尴尬的挥了挥手,“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瞧着少侠新进城来,想问少侠住不住店。”

  关慧知将剑一手,“老子戴着斗笠,面什么生?爷爷的主也是你能做的?滚边儿去。”

  那人一个哆嗦,鞠着躬便走了。

  谢景衣没有说话,同关慧知寻了个客栈,要了两间房,不一会儿的功夫,门便被人敲响了。

  谢景衣开了门,头都没有抬,转身走到了桌边,“你倒是来得快。”

  柴祐琛反手关了门,“你怎么来了?还如此高调,到手了?”

  谢景衣点了点头,“我说你听。”

  她刚准备张嘴,便闻到了柴祐琛身上的香味儿,哼了一声,也不提账册了,“嘿,看来我是白操心了,某人可真是潇洒啊,闻闻这身上的酒味还有脂粉味儿!”

  “熏得我脑袋疼,可是一个字都记不住了呢!”

  柴祐琛伸出手来,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满凤平城都是这个味儿。”

  到底是正事要紧,谢景衣并没有把账册全部报一遍,而是说了她梳理过的内容。

  “我昨天夜里拿到,就直接给了翟有命,东京城可有人来,给你信?”

  柴祐琛摇了摇头。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早上我就觉得奇怪,御史台拿了证物,为何今日早朝不打严家一个措手不及,直接参他。翟有命给我任务的时候,还特意吩咐了我,要往大里闹。”

  “你是说,翟有命怀疑御史台有人有问题?”

  谢景衣摇了摇头,“我不是那糟老头子,不知道他有什么花花肠子。但我想今日早晨,官家都不知晓,那自然,也没有人来告诉你,东京城的事。于是就同慧知一道儿来了。”

  柴祐琛又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轻声说道,“我不用京城里的人来告诉我,因为去拿账册的人是谢三你,所以,我敢肯定,一定已经拿到了。”

  谢景衣脸一红,佯装镇定的抬了抬下巴,“那可不?天纵奇才,说的便是我了!”

  柴祐琛笑得两眼弯弯的,“嗯,等回了京城,咱们早些成亲吧。”

  谢景衣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不是说正事么?怎么突然说这个了。”

  “你总不能,次次出门,都跟你阿娘说,你要去关家住吧?”

  谢景衣沉默了一会儿,竟然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

  柴祐琛五味杂陈,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又心酸,谢三在考虑要早嫁他了本来是好事,但考虑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想嫁他,而是图出门方便。

  最让人无奈的是,这还是他自己个提出来的。

  柴祐琛见谢景衣发呆,将自己拿着的纸袋儿,放在了桌子上,也不出言打扰,自顾自的摆起吃食来。

  “也好。”谢景衣向来做决定快,不一会儿便脱口而出这两个字,说完小脸一红,别到了一边去。看着桌上满目的好吃的,又忍不住酸了起来,“白来了白来了,枉费我还忧心,官家不知,搞不好这边先知晓了,人家来个狗急跳墙,把你给咔嚓了。”

  “虽然你身手了得,但却什么都不知晓,被打个措手不及,搞不好要阴沟里翻船的,连那鸽子,我都嫌它飞得慢。一路狂奔,人都要颠散了。你倒是好……”

  “我们才闹腾一会儿,你便提了一大包吃食上来。想来是早就买好带着的,你又不是神仙,还能算到我这会儿来不成。看看,看看……一看就是花天酒地,自己个吃着呢!也不怕肥死去!”

第292章 夜间谈话

  柴祐琛听着,越听越是欢喜。

  明明是被训斥着呢,他却仿佛吃了一口糖饺子,外头裹着一层糖衣,一咬开,里头还淌出蜜来。

  “你笑什么?”谢景衣有些恼。

  柴祐琛抑制不住笑意,夹了一块肉放到了谢景衣面前的小碟子里,“傻子。早些年我学功夫的时候,偶落山崖,遇见一白胡子仙人,那仙人说,老道掐指一算,你我有师徒浅缘,我通万法,你可择其一。”

  “我说,万法虽好,我只择其一。那便是让我能读谢三的心呐。我既有这法术,又何如不知晓你今日会来。”

  谢景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你怕不是要说,那日逢水化吉,老道自称抱水散人!”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

  谢景衣夹起肉嚼了嚼,她并非矫情之人,柴祐琛若是想要寻欢作乐,至于来这小县城里浪,东京城中的花娘,谁不想得了他的眼,一战成名!

  没有错,就是一战成名,从此身价倍争,成为头牌娘子。你说为啥不是引得柴二赎身,共谱一段佳话?不好意思,不是每一个小娘子,都能忍受那张嘴,按得住自己想要自挂东南枝的头!

  “你饿了先吃着,说正事。我们大陈,行差役之法,各户需轮流到州县服徭役。官户僧道等人,可免役。先皇……咳咳,百姓当以农耕为本,却被抓丁服役。”

  “每到这时候,富户恨不得自己个家中少田地,兄弟多的,恨不得将那族谱撕碎了,个个都是家中独子以避役。即使去服役了,这活儿也有轻重之分。”

  柴祐琛说着,叹了口气,“我来这里,住在一户姓李额老农家中。他一共有三子,长子服役被巨石砸断了腿,回家之后,无法自理。今年不知怎地,又轮到他家中,去县衙解释,却被人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无奈次子又被抓了去。如今家中长子需要人伺候,三子又十分年幼,全靠他一人养活全家。原本家中日子尚算过得去,到了今年,险些连口粮都食不起了。只要收拾出了一般的院子,租住给过路人。”

  “倘若二子平安归来,也就罢了,若是再有个闪失……我同那断了腿的李大郎聊过。他说若是二郎回不来了,他便去寻了死,到时候李三郎便是独子……可父子父子,不光有子,还有父啊!”

  谢景衣将筷子放了下来。

  “这凤平也是大县,许多年前,这里还曾经出过一位执掌后宫的宠妃。是以才有了凤平这个称号,又因为离得京城不远,更是人多繁华之地。”

  “李家服役如此频繁,这凤平县令是逮着一只羊薅毛薅到死啊!怕不是收了那黑心钱,叫那李家给谁顶了徭役。”

  柴祐琛点了点头,“这其中重重差别,县衙官员可操作的地方有许多,归根到底,苦的还是那些最最寻常的百姓;高堂之上,那些人又何尝不知晓?为何无人提及?”

  “左右士子们都高高在上的,不光是他们自己个,身边之人,也无人需要服役,便是族亲,也自有地方官员庇佑,捡了那轻活去做,又怎么会当真体会到寻常人的疾苦。”

  柴祐琛说着,目光看向了远处。

  谢景衣的窗棱是打开的,坐在这小楼里,能够看到凤平城的夜色,灯火遍野,分不清楚到底是那天上的繁星,还是那花楼上的夜火。

  不管换了谁来看,都得夸上一句,严觉治下有方,凤平城简直就是小东京!

  可若是再往远处看,那里黑压压的一片,天才刚刚擦黑,那边便成了一片死寂。不是没有活人,而是有的人,点不起灯。

  “严觉依托身后家族势力,在凤平县卖官,这些你看过许师爷的账册,应该一清二楚。他那个师爷,也是他父亲明码标价买来的。他一个凤平县令,手底下的人,简直堪比开封府尹。”

  “便是行那单双数,都能整出两套不重样的换着来。凤平富人中,流传着一种择活费。便是字面上的意思,谁给的钱多,来服役的便能分到轻松的事,甚至不用来。”

  “那些不知道其中门道的,服了一遍又一遍的。富户乐得如此,贫苦百姓没有读过书,且不说上告不上告,他们连役法到底是怎么样的,是否该他们家服役了,都分不清楚。”

  谢景衣听着,伸出手来,拍了拍柴祐琛的肩膀,然后一把牵住了他的手。

  柴祐琛一愣,别扭的说道,“做什么去?”

  谢景衣嘿嘿一笑,“道理谁都明白,只要有那账册在,严觉便逃脱不了了。你觉得倘若你是严家人,该如何是好?”

  “御史台有内鬼,烧掉账册,然后造出被人偷走的假象,自此无证据可依,逼迫我自动离开凤平县。许师爷好赌,欠了钱被人追债,严县令大公无私,将其赶走,不想小人怀恨在心,以假账册相污蔑,岂料天道昭昭,恶有恶报,追债之人不慎将其打死。至此,此事终了。”

  “要不,内鬼无力力挽狂澜,于是遣人告诉严觉,将所有罪责一并背上身。家族撇得一干二净,严觉成了被弃的卒子。”

  谢景衣点了点头,“天亮之前,这个故事便会有结局。倘若没有……”

  谢景衣说着,眨了眨眼睛,“那我只能说上一句,所谓五大家族,也不过是废物而已。”

  柴祐琛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可不是废物……要不然的话,上辈子小皇帝的新法,也不会推行得那么艰难。

  谢景衣说着,拽着柴祐琛朝着门口走去,临到门口,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来凤平,是想要亲眼的瞧瞧,平民百姓有多苦,才能够更好的知道,上辈子我们哪里对了,哪里又错了。”

  “那些士子,高高在上的,读了几日书,便以为自己懂了民间疾苦,所做的变革,既能够让国库有钱,又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你觉得,上辈子的自己,这是那些人之一。”

  “所以,在杭州的时候也罢,到凤平来了也好,你想要设身处地的去感同身受。这样虽然好,但你也不必矫枉过正,没有一次新的变化,不伴随着痛苦的。”

  “哪怕是我想要变得瘦一些,都是要以苛刻自己为前提。倘若同情在你心中站了上风,那么你在制定法则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偏向他们,偏向更多,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很正常。”

  “但你不是普通的人,成就大业,也不是同情心就可以的。而是平衡。饼就那么大,你非要从富有的人嘴中抠出来,给穷人吃,那么就先要做好,富人同你拼命的觉悟。”

第293章 耽误睡觉

  谁都知晓,严觉案不过是一个引子。

  这个引子没有了,黑羽卫能够在一日之类,找到另外一个这样的引子。

  这一切,不过都是在为小皇帝的新役法铺路。

  简而言之,百姓可以用钱来买劳役,你给国库缴税,便可以留在家中安心种地了。然后官府再拿着这些税钱,来雇人服役。

  大陈现行的役法有问题,谁都知晓,可先皇执政多年,官员都已经习惯了无错便是有功的中庸之法。谁又愿意做那出头的钉子,挑起这么一个没有办法收场的烂摊子!

  没有愿意做的事,便是黑羽卫要做的事。

  严觉便是脓疮上恰好被扎破的那个小洞,伤口从这里撕开,挤出脓来,然后结痂。

  不一定一次就能够治好,可若不治,就不会好。

  “悲天悯人的,不是丞相,是活菩萨!我们需要做的,就只有最简单的几个字,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谢景衣认真的说道。

  柴祐琛松开手来,往后退了一步,对着谢景衣认真的行了个礼。

  “多谢谢三逆耳真言。”

  谢景衣轻轻的叹了口气,“柴二,这辈子不会再发生崔敏案了。”

  柴祐琛身子一震,惊讶的直起了身,“你都知道?”

  谢景衣“啊”了一声,“你的上辈子,我也在其中。”

  见柴祐琛眼眶有些泛红,谢景衣猛的拍了拍胸脯,“哈哈哈哈,是不是觉得我简直就是人间行走的观世音菩萨,就差拿个净瓶插根柳了,看看我对你多么的仁慈!若换了别人,还不是哪里最痛扎哪里!若论扎人的本事,谢嬷嬷我称第二,孰敢称第二?”

  柴祐琛无奈的拱了拱手,“多谢谢嬷嬷的不杀之恩。”

  谢景衣摆了个平身的高傲姿态,她倒是想把下巴戳到人头顶上去,奈何身高实在是不够,令人扼腕叹息。

  柴祐琛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不等谢景衣反应过来,他一把拽住了谢景衣的手,朝着门外行去。

  刚行没有几步,见到过路人惊讶的眼神,柴祐琛有些疑惑的回过头来,一看谢景衣一身玄色少侠模样,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在旁人眼中,他这可不是小鸳鸯出门去,倒像是一对契兄弟。

  柴祐琛并没有松手,契兄弟便契兄弟,只要是谢景衣,又有什么关系?他柴二郎还在乎这个?

  ……

  夜渐渐的深了。说是小东京城,但这里到底没有到不夜城的地步,渐渐地,歌声停了,再过一阵子,连灯火都变得零星起来。

  温暖的风从耳边吹过,撩起了谢景衣背后的头发,那头发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飘到了柴祐琛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