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李南风把头发重新梳了，换上身暖和的裙袄，然后把压在抽屉里的几张纸给揣上，跑了出去赴约。
跟裴寂那次逛灯市她当然穿得隆重得多，但那会儿她是冲着跟裴寂百年好合去的，跟晏衡不一样，他俩最多也就算个难兄难弟吧。
难兄难弟面前，实在就用不着搞得那么刻意了，反正是搭个伴，舒服就好。
晏衡等李南风走后也换了身衣裳，在灯市中间的馆子订了包房，虽然这时节位置难订，但也总是那么些早订了的愿意行方便让给这位靖王世子的。
晏衡也没客气，挑了最中间的一间，开了窗正好能看到楼下卖花灯的摊子。
李南风上了楼，让阿蛮带着梧桐去吃饭，然后进门来。
一看窗下坐着的晏衡一身玄底金纹的蟒服，头发全梳上去梳成髻，束了个攒着珠的摞丝金冠，衬着他那张带着丝邪气的脸，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李南风跟晏衡足足掐了两年有多，隔三差五恨不能咬死他解恨，也不能不承认这家伙有副好皮囊，随着年龄增长，越发耀眼。
晏衡刚刚从管卿处得知皇帝准备迎袁婧回宫，见她来便问：“此事当真？”
李南风也是等下告诉他，当下就道：“可不千真万确？我出来之前梁尚书就带着人去传旨了，而后我们家全家都忙起来了，刚出门的时候梁赐他们才走，而我父亲他们才回来。
“如今指不定我母亲还在袁家，哦，你母亲和沈侧妃好像已经奉旨先去参见了！”
皇后娘家没有什么族人，这自然是要李晏两家给皇后壮壮声势。
掌柜的就带着伙计送吃的上来了，晏衡照例先夹了块鱼肚肉给她，然后道：“那这样一来袁邺与袁缜也该各有封号了？”
“那是当然。正经国舅爷，以及皇后娘娘唯一侄儿！怎么能少了他们的？”李南风先喝了口汤，然后道：“你关心这个作甚？”
“前几日营里发生件小事，”晏衡说着把袁缜被针对的事情给说了，“如今谢桐似已经怀疑有人利用他，正在打听这个人，这个人我目前锁定了卢溶。如果真是卢溶干的，袁缜封号下来之后，倒也是好事。”
李南风道：“你们那天罡营，怎么还没消停？”
“朝中本来就有新旧老派，能怎么消停？”
李南风把汤喝完，也就把带来的那几页纸拿出来了：“这上面的人名，你先看看。”
晏衡拿在手上，凝眉道：“这不全是前世得势的那些官员么？”
“不但是前世得势的官员，而且还是曾经对我们家落井下石，并且气候已成，使得我后来都拿他们没奈何的那些人。”
晏衡看了眼她，又看回纸上：“这可人数不少，有六七个之多。而且有些目前还根本没入朝。”
“虽然人多，但细究下来都是有根底的。李家那会儿再怎么没人撑门户，那也有功勋摆在那里，且立朝才一两代，不可能出现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便是受到冷遇，也不至于那么残酷，你想想史上那么多功臣，几个身后会落得遭同僚齐声践踏的下场？”
晏衡虽知李家那会儿艰难，但肯定不如李南风知道的清楚。他道：“你是说针对李家地位的现象不正常？”
“我觉得，这六七个人代表六七拨势力是不正常的，如果只有一两拨人，以当中某个为首脑则再正常不过。
“但是这些是在我把那几个眼中钉去除之后剩下来的，我细一琢磨就觉得不正常。怎么可能会有六七拨人同时这么齐心地打压李家呢？”
简单说，以李存睿的为人，朝上当真会有那么多人这么见不得李家好吗？
李南风纵然是个恶人，也难以相信这世上恶人有这么多，至少这世看来，遇到的好人还是占多数。
晏衡看完，把纸塞入怀里，也喝了口汤说道：“菜冷了，快点吃！吃完带我去逛街买花灯！我刚才看到好几盏我喜欢的了。”
李南风抬头：“你不是不稀罕吗？”
“我改主意了。”
李南风无语。
不过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不至于赖掉几文花灯钱。把饭吃完，两人就下楼到了街头。
难得今日晴朗又无风，街上人来人往，摊贩们排得密密麻麻，倒是好一番热闹景象。
晏衡看起来兴致还可以，不过他本来就是个不着调的人，会钟情于这种幼稚的行为也不奇怪。
在李南风眼里，这街还是和裴寂逛过的那条街，就连两旁卖的货物都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当然，中间也隔着二十多年记忆，有些画面实在也已经记不太清了。
比如说那日他们是怎么会想到来逛灯市的？以及她怎么会为了“勾搭”他成为自己的丈夫而假装娇羞的？
都已经很模糊。由于李夫人的插手，她甚至后来连他的去向都不知道。
第357章 黑心包子
可惜她根本不知道他眼下在哪儿，不然倒很可以找到他，然后帮他一把。
毕竟前世如果不是因为李夫人的强横，他也不至于被打发到北地去，也算是她间接害了他。
“李南风，你跟姓陆的是怎么回事？”仔细研究着花灯的晏衡忽然问道。
皇后要回宫的消息已然人尽皆知，路上议论这件事的人比比皆是。李南风边听边回应：“提他干嘛？”
“没事儿，想听听。”
李南风深深望着他：“我以为我把程淑收拾完之后，全京城就已经都知道了。你这莫不是要故意捅我心窝子？”
晏衡左手提着盏白骨精的灯，右手按着她头顶将她转了个方向：“我没想捅你心窝子，就是想告诉你，你转过身往右看，你的宿敌就在那儿。”
李南风一愣，倏地转身往右看去，果然见到满树花灯之下走来个人……
今日佳节，平时难得出来露一面的各府女眷们也都纷纷出动，程家三夫人也带着两个女儿出了街。
程家这一年来也算是渐渐起了势，老太爷下面四个儿子，有三个已经进了朝中任职。
程三太太十一年前嫁到程家，程家的老姑太太是她的干娘，当时程家三爷程孟尝丧妻，留下一女一子，干娘想做这个媒。
她乍听自然是不答应的，她虽然家世一般，但也没想过要高攀谁，何必巴巴给人当后娘？
但谁知道后来战乱里父亲在任上殉职，一家人没了主心骨呢？为了母亲和幼弟，她也就只能从了。
过门时原配留下的一女已有三岁，幼子还在襁褓，十一年过去，继女已满十三了，幼子也满了十岁，她自己的一子一女也各都出生了。
出府之前她刚收到宫里册封了皇后娘娘，并且即将迎接回宫的消息，这对朝堂而言是大事，弄得她也没什么心思看热闹了。
“挑几盏灯就回去吧。”
她嘱咐长女说。
除去心里有事，这个继女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生的又柔弱，程三太太也生怕她在自己手上有什么闪失。
程淑温顺地道：“母亲只管带着妹妹找个地方先坐着，我让林妈妈和家丁们跟着，逛一会儿就回来。”
三太太不肯。程淑又道：“女儿难得出来，还求母亲恩准。”
若是自己的女儿，就不惯着她了，但她把话说到这份上，三太太也只好迁就。
程淑跟程三太太母女告了别，与林妈妈对了下眼色便走入了人群。
林妈妈道：“太太防着姑娘跟薛公子见面，也是用心良苦。”
程淑扬着唇回应：“话也别这么说，万一她是真好心呢？”
林妈妈听闻，倒与她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刚走没几步，林妈妈停下来了。
“怎么了？”程淑问。
“前面那两位好像是靖王世子与太师府的嘉宁县君。”
林妈妈是程淑母亲的陪房，主母过世之后，便一心一意地替姑娘打点着一切，这两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她自然是认得出来的。
程淑也看到了，说道：“竟是他们。”
林妈妈道：“这李晏两家可真是烈火喷油的富贵，原就是朝廷一等的权贵，如今皇后娘娘又得李家亲近，来日这权势得盛到什么地步去？
“关键是，圣上还是位英明君主，太子殿下因其母之故，来日登基更是不会轻慢李家，这简直可以算得出来，李太师虽不掌权，但李家至少安稳无忧了。
“想当年程李晏沈四家在京师可谓平起平坐，谁也不比谁强，谁料想如今已经有了高下之别。”
程淑说道：“是啊，哪怕就是没有皇后娘娘这桩，李晏两家也是已经程家要强了。”
“那可真是一双璧人。”林妈妈望着远处，又道：“他们看过来了。”
程淑道：“听说前不久皇上把宜乡郡主的爵位恢复了，还赐李姑娘为县君，如今街头议论郡主的人已然消声匿迹，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所以老身奇怪，嘉宁县君看着咱们是为何？”
程淑沉吟着：“我听说晔姐姐前阵子动了胎气，是在相国寺跟嘉宁郡主斗了几句嘴给闹的。咱们过去打个招呼吧。”
话毕两人已经来到晏衡与李南风面前，程淑先行了个万福，柔声道：“敢问二位，可是靖王世子与嘉宁县君？”
李南风确没想到在这儿跟她碰上了，程家进京年余，这还是初次见面呢。
她实在不想看见这个人，微点了下头便低头去挑花灯。
晏衡扬唇：“姑娘是？”
“我是程家三房的小姐。家父名讳孟尝，如今在太仆寺任职。”
“程姑娘好。”晏衡抬指摸摸鼻梁，“程姑娘一个人来？没找个伴？”
这句话提醒了李南风，让她回忆回忆，淫妇在此，这会儿陆铭那奸夫在哪儿呢……
“我与家母与小妹同来，家母嫌闹腾，方才带着小妹去茶馆坐了。”程淑回头指了指。
“哟，”晏衡道，“街上这么多人，令堂也真放心姑娘。”
李南风看着手上的八角灯，浑然听不到他们聊天的样子。
程三太太是不是真的苛刻程淑，在程淑的人品暴露、以及胡氏那道貌岸然的人被扒皮之后，她已经不再急于认定没有求证过的事情。
但显然程淑要是会做人的，必然不会对着一个才见面的圈里人放这样的话，这不是故意引人猜疑？
她当年引为至交的竟然是这么个黑心包子！
她把灯挂回架上，跟晏衡道：“我想吃包子。”又看向程淑：“程姑娘要不要一起？”
程淑顿了下，微笑摇头：“二位请便。母亲在等我，我也不敢回晚了。”
李南风笑笑，跟晏衡走了。
程淑望着他们背影，皱了眉头。
林妈妈道：“这嘉宁县君似对姑娘不很客气。”
程淑也觉得：“难不成是因为晔姐儿？”
“难说。”林妈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