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珠 第83章

作者:蓬莱客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他谁都不愿说,半个字也不愿,包括姜氏太皇太后。连后来对着给他看病的太医,他都命骆保不许透露半分的缘由。

  太医便是开出仙丹灵药,也治不好他的病,他心里非常清楚。

  那段往事,连他自己都不愿再回想半分了。

  昨夜醉酒醒来,他竟然听到她逼问骆保。

  她是他的何人?一个从一开始就处处算计他,企图操控他的女子。

  他痛恨被算计被操控的感觉,更是无法容忍,让如此一个女子知道了自己的不堪过往。

  那一刻,除了怀疑她的动机,他更是感到了深深的羞耻和狼狈。

  李玄度沉默了。

  或许这一次,她真的只是关心他而已。尽管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所谓关心。

  听着她闷闷的声音,他的心忽然软了下去,慢慢地放下了举起的手,不再试图将她推离自己,任她趴在胸膛上,仿佛他的胸膛便是她的眠床。

  菩珠闭目等待,尚未等到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便又想起李檀芳对他的称呼。

  她唤他阿兄,那是一种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才能拥有的亲近之感。

  一想到这一点,一种深深的,绞着她五脏六腑,令她极不舒服的感觉,朝她袭了过来。

  她想也没想,闭着眼睛恳求:“殿下,我能叫你玉麟儿吗?”

  她喃喃地重复念了两声他的名。

  “真好听啊!殿下,我能这样叫你吗……”

  当听到自己只有最亲近的寥寥数位亲长才会称呼的名,竟被她用这样的语气从口中念出,李玄度的脸微微一热,接着,仿佛有什么包藏了蚀骨温液的东西,在李玄度的身体里绽裂开来。

  他心里十分清楚,不能再任她这般纠缠自己了。

  但是浑身的力气却不知道流失去了哪里。

  明明可以轻易地将她从自己的身上弄走,却就是解不开她缠绕在自己身体上的两只手臂,最后他只能仰着不动,强忍着她开始伸进自己衣裳慢慢抚摸的一只手,那只手越来越往下,最后当它快要下到不能再下去的所在之时,他猝然抬手,一下按住了它,哑着声低低地道:“你我本非同路人,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你醉了!”

  那只被他压着的手停住了。

  夜的暗影之下,他看见她慢慢地抬起脸,望向自己,不禁再次扭脸,避开她的凝望,尽管周围夜色昏暗,她或许根本就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向你许诺过的事,我会做到。但也仅此而已。你我不该有的事,还是罢了。”

  他的声音低沉,但却一字一字,清楚地传入了菩珠的耳中。

  他用生疏的语气提醒了她,她又厮缠起他了。

  从前厮缠,是她怀着目的,想生儿子,想稳固地位,她从不觉得卑微。

  今夜,在这一刻,当听到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她忽然却觉到了深深的卑微,觉得自己低得入了泥尘。

  她是怎的了?

  她定定地伏在他的胸膛之上,愣怔了片刻,又想起了他对自己的许诺,那夜在篝火前说过的话。

  他说他会尽他所能保护她,日后,她也随时可以离开他。

  她忽然好似彻底地醒了酒,方才那因了醉意而放纵出去的心,也如被什么给刺了一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收了回来。

  他提醒的对,她和他本来就不是同路之人。表妹檀芳才是他心中的慕爱。而自己,最应当做的,不是自怜,不是自卑。

  收起那些无用的可笑的软弱,她应当归位,回到自己早早就为自己划好的道路之上,认定目标,再难,也要走下去。

  他可以瞧不起她,觉得她连给李檀芳提鞋也不配,哪怕事实即使如此,她也不能瞧不起自己。

  她的手从他压着自己的掌心下慢慢地抽了回来,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他没动,起先依然那样仰卧着,片刻之后,转过脸望向她在夜色里的轮廓。

  “姝姝……”

  他似乎有些不放心,迟疑了下,轻声唤她。

  菩珠在夜色里冲他轻飘飘地笑了起来,说:“殿下,今夜我怕是真的喝多了,方才都不过是在与你玩笑罢了,你莫当真。”

第79章

  李玄度这一夜后来如何, 菩珠不大知道。她睡了一觉,是自出发上路以来这些时日睡得最深沉的一觉,第二日醒来已是很晚, 带着宿醉过后的微微头痛。

  李玄度已是不见, 骆保告诉她, 秦王大早就被阙国的一干贵族邀去游猎。

  稍晚,吴氏那边也派人来请她过去, 傍晚二人归来, 更衣过后, 一道去看阙王,到的时候, 遇到了李檀芳, 她刚送来药, 正在服侍阙王吃药,见李玄度和菩珠一起来了, 稍稍陪坐片刻, 便退了出去。

  阙王对自己很好,但菩珠心知肚明,自己是个外人, 不便久留,陪着老人家叙了几句话,略尽孝心,先回来了, 留他祖孙二人独处。

  李玄度深夜而归,菩珠早就上了床, 装作睡得香甜,未起身。

  他似也怕惊醒她, 入内之时,轻手轻脚。

  他怀有心事。这夜菩珠中途几次醒来,感觉他都醒着,只不过未曾辗转反侧而已。

  她猜测,他的心事,必与阙国有关。

  就像皇帝不可能信任阙人一样,阙人也不可能对来自皇帝的威胁视若无睹坐以待毙。或反,或避,就这两条路而已。

  显然他们选择了避,前世在姜氏突然去世遭遇发难,举族西迁。

  这不是一件小事,菩珠相信阙王他们应该早就有所准备,提前谋划。

  但叫她疑虑的是,既早有准备,为何前世西迁之初,阙人局面混乱。

  就算姜氏去得突然,如果早有预案,也不至于那般仓促。

  而谈及阙国和李玄度,自然也就不得不想到李檀芳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如此年纪,依然未嫁,在等什么,一目了然。

  从前李玄度与阙国这边往来不便,即便有通信,想必也是极少,应当没多少机会去谈这种事。如今人都来了,就算不能挑明,但私下,不可能不提。

  他这两天这么忙,早出晚归,不可能一直都在游乐,私底下必与他的母族之人在筹划西迁之事。

  如此重大事件,关乎千万阙人,详情计划,他不可能会对自己透露半句。

  但表妹之事,就不一样了。菩珠坐等他向自己开口提表妹,到时候,她再和他谈条件。

  这趟阙国之行,他们能停留的时日不多。

  倒不是皇帝不让留。皇帝本予以格外恩赐,道秦王多年未与母国亲人聚首了,为天伦之故,许秦王夫妇多停留些时日。

  但就在出发之前,姜氏却随口似的发了句话,道她之前收到了大长公主的来信,她思念怀卫,盼怀卫能早些回,因此,让李玄度无事便可归来,以尽早护送怀卫回到西狄。

  菩珠品过皇帝和姜氏对此事的截然不同的态度。

  皇帝的所想,别人不知,她自然清楚,显然是想让她多停留些时日,以刺探阙人和李玄度的动向往来。

  而姜氏的态度,就更微妙。她突然如此发话,到底真的是一句无心的随口之言,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毕竟,李玄度在阙国停留时日越久,在有心人的眼里,能抓的“小辫子”也就越多。所以她才用怀卫做借口,让李玄度“无事”便尽快归来?

  姜氏既开口,皇帝自是遵从。

  阙王寿日已过。也就是说,李玄度三天后就要动身回去。

  现在两天眨眼已过,菩珠冷眼就见他早出晚归,还不开口提檀芳之事。

  莫非他直接绕过自己,已经和母家之人私下议好了将来?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菩珠否定了。

  以两人目下的关系而言,这种事,他完全没必要绕过自己。

  无论如何,在外人看来,她是秦王妃。他若瞒着王妃,私下许诺别的女子将来,将那个女子视为何物?

  不尊重自己倒罢了,他不可能不尊重他母家之人。

  只剩最后一天了,菩珠感到不解,他为何还迟迟不提。但还是耐着性子等待,料他最迟今夜必会寻自己开口提日后纳表妹之事。

  今日是在此停留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走了,有个安排,李玄度会带她去拜祭阙妃在故国的衣冠冢。

  他早早就起了身,在外头等着,菩珠梳洗穿衣毕,走了出去。

  李玄度立在庭院中央的甬道上,旁边站着骆保。骆保见她出来,低声提醒:“殿下,王妃好了。”

  李玄度应他的提醒,稍稍偏过脸。

  来前知道阙妃在故国有衣冠冢,菩珠便做了准备。今日穿了身品月色的素缎襦裙,为保暖,系了件湖色边镶白裘的披风,面庞未施半点脂粉,人立于阶上,容色莹洁,娴静素雅,和她平常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同。

  “劳殿下久等。”

  菩珠见他望自己,开口道了一句,语气寻常。

  他点了点头,从她身上收回目光,随即扭脸朝外走去。

  今日除他二人,吴氏和李檀芳也将同去陪祭,听到婢女来报,说秦王夫妇已经出来了,吴氏便也携着李檀芳出来,遇在了王宫之外的门前。

  菩珠和她二人招呼过后,指着自己的马车,邀李檀芳同坐,笑道:“殿下以马代车,我一人坐,表妹若不嫌弃,可与我同车。”

  李玄度还立在她的身边,迅速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李檀芳婉拒了,笑道:“我是求之不得,只是路不算近,阿兄万一不便,半路需坐车。多谢王妃,我还是与婶母同车吧。”

  菩珠笑道:“也好。那我便上了。”

  她也不用人扶,转身自己踩着放好的脚凳,登上马车,弯腰坐了进去。

  李檀芳和吴氏也上了车,李玄度骑马在前,带着随扈出发上路。

  今日冬阳煦丽,城邑间,民众往来不绝,到处一派祥和气氛,与平常无异,看不出半点的异样。

  车马出城之后,来到了位于城北山间的王陵。

  入内,几人步行到了陪葬在王陵的阙妃衣冠冢,菩珠跟着李玄度,二人一道献香拜祭。

  吴氏带着李檀芳也拜祭了一番。她二人礼节比秦王夫妇简单,先行祭毕,退了出来。

  她领着李檀芳等在冢外的一处陪亭里,望着前方那两道并肩祭祀的背影,再看一眼侄女,见她似在出神地想着什么,脸色有点苍白,显然昨夜没有睡好,有点心疼,低声道:“你平日帮我许多忙,将王宫内外之事打理得妥妥帖帖,本就累,如今祖父旧伤复发,我听说你还日日亲自煎药,侍奉祖父。这本是婶母应当尽的孝,却又叫你做了,婶母甚是羞惭。你也不是铁打的,这事往后还是我来吧,你好生休息,当心别累坏了。”

  李檀芳道:“婶母不必自责,我母亲不在了,王宫内外之事,全靠婶母一肩挑起,我能帮的也是有限,侍奉祖父,更是我的分内之事。我唯一的担心便是祖父身体,但愿他老人家早日康复,如此,不但是我的福分,也是我阙国之福。”

  老阙王的身体,确实一日不如一日。万一走了,这对于阙国意味着什么,吴氏虽只是一个妇人家,心中也是知晓。

  她眉头紧锁,又看了眼前方秦王夫妇的背影,心中顾虑更甚,想了下,附到李檀芳的耳边道:“要不要婶母寻王妃谈一谈?”

  她关心侄女。之前问过李嗣业,得知他已对李玄度说了婚事,李玄度答应他过两日回话,理由是事关表妹终身,非小事,他需要考虑,吴氏便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