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第102章

作者:吴漾 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容妃打人不对,”我也说不清自己这疲惫到底从哪里来,但却在这一刻,生出了结束这一切的打算,只是怕眼前的人难过,所以还是坚持着,把这件事安排下去,“所以,哀家下令打容妃一顿。”

  姜初照再次定格在书桌前。

  良久过后,浅浅咳了两声,然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调整了会儿,用京城赛马场赛事解说小哥的口吻兴奋地讲述道:“不用太后动手了,云妃当场就打了回去。朕没看出来,她是练家子,说时迟那时快,她后退两步、揪起裙摆照着余知乐就是一个后旋踢,只听砰的一下,哗啦一声,再一抬眸,容妃就被踹进子衿湖里了。”

  云妃没吃亏,我放下心来。

  但情绪已然跌倒了谷底,好几天没睡着觉,连身子也乏力到极致,于是趴在书桌上,点了点头,小声道:“那就好。”

  风涌过,竹帘响,吹散了书房的苏合香。暖意伏于我脊背,长长的头发垂落我的肩膀,惹我背后生出汗来。

  姜初照在我身前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最后搬过椅子坐下,手臂搭在桌上,下巴垫在手背上,就这样趴在了我对面,像一个认真观察着新奇事物的少年。

  他的鼻尖距离我的眼睛,不过三寸的距离。

  这对大祁的太后和皇帝来说,并不是很合适的距离。

  真的太近了。

  我是想挪动的,可我又是真的又懒又倦,想到果儿还在书房外,便破罐子破摔,不准备缩回去了。

  “陈太医说太后身子骨没事,而是心里有事。”他轻声轻气地开口,眉目间也生出抹不开的忧愁,“想跟太后聊聊天,想知道太后在想什么,但太后好像不太想理人。”

  也不好说他真傻呀,明知道我不想理人,却还是来找我。

  有感觉到他在哄我开心,尽管耍的是在我这边已经过时了的看儿媳争奇斗艳的把戏。

  太医说得对,所有的问题,出在我心里。

  我曾经在主笔大人的故事里看到抑郁和神经病不一样,神经病是冒犯的,是发泄的,一不小心就伤害旁人。而抑郁是内敛的,是收缩的,通常是会把自己锁起来,跟自己过不去——我现在,好像就有点跟自己过不去呢。

  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想尝试讲出来给他听。但动了好几次唇,却还是放弃了。有些事埋于心则闷闷,说出口则矫情。偏偏这些事根本不适合清醒着讲,比如上辈子我是他的皇后,而我死掉了,现在的我是重生回来的。

  虽然二哥一直劝我,说这辈子才是真实的,上辈子权当一个梦。但有时候我自己也会嘀咕,也会恍惚,也会消极着,自暴自弃地想:或许这辈子才是梦,上辈子才是真的。

  所以,真实的我已经死了,已经死挺了。

  那按照这个思路继续想的话,这一世甜美的阿照和健康的我,都是虚妄的。

  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因为阿照就在我面前呢。

  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不想让他再费尽心思去找能让我欢喜起来的事,费力从桌面上直起身来,强撑着不让那些堵在心里和眼里的情绪冲垮自己,于是笑了笑:“陛下早些回去批折子吧,听果儿说,你最近时常熬夜。”

  他知道我在赶他离开。

  所以真的如我愿起身,把椅子归于原处,看了我一会儿便走出书房。

  我已经俯下身子,正打算再趴一会儿,结果手臂还没落到桌面上,就见他又走进来了。

  “陛下还有事儿?”我皱眉。

  他抿紧了唇,目光也染上愠色,一副要告状的架势:“嗯。”

  我思忖着宫里几位妃子已经直接或间接地都挨了打了,他还能再告谁的状,但还是扬起脸,允了:“那说吧。”

  西沉的日光穿越帘缝,明暗交替的线,落于红袍公子苍白的脸庞和阴郁的眼睛。

  他就这样看着我,轻声道:“母后,你为什么还不喜欢我。”

  “嗯,哀家下令打……”他话音未落,我早已点头,但话说了一半,内心已然天塌地陷,惹我差点灵魂出窍,白日升天。

  我颤巍巍地抬手指着这条傻狗:“哀家要下令打……打死你个龟/孙。”

  姜初照一改阴沉面色,笑得跟我窗户顶上挂着的小乌龟无异:“不必着急回答我,太后再好好想想。朕一直等着。”

  *

  姜初照一定不知道。

  我早已没什么可想的。

  若非要找出那么一件的话,那一定是我想离开这座皇宫。

  上辈子,我好像也是这个时候,变得这般忧虑困倦,人也变得没什么期盼,唯一想着的,也是如何才能从皇宫出去。

  是姜初照不再把我追回来的那种出去。

  但再想一想,就发现我和上辈子还是有区别的。

  这一世我很大可能是病好后,度过了一段能吃能睡的日子就开始闲得慌,脑子开始东想西想,最后导致自己情绪越来越低迷。

  而上一世,我变成这样,却是因为真的经历过莫大的疼,疼过以后,就变得不再有什么期待和遐想,人也开始分外低沉。

  *

  上辈子,在知道自己有了四个月身孕后没几天,我就经历邱蝉的离世。又过了四五天,那个皱巴巴的、皮肤都呈现瘀血般的紫色小孩儿,也离去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哭一声。

  我问了陈太医,陈太医讳莫如深,只是告诉我,健康的小孩儿才会哭,哭声越亮,那小孩儿就会越好。

  这话让我极其心酸:都这么疼了,还哭不出来,连我一个大人都觉得很难忍受,何况那么小的孩子呢。

  “娘娘不要太过悲伤,上次着凉,已经动了胎气了。”陈太医嘱咐我道。

  我抬起头,盯着他缓缓道:“陈太医,我也是有寒症的,甚至,比邱蝉的还要重。这些你都晓得。”

  陈太医的眼皮猛地扑簌了几下,也不知我这话哪里吓到了他,他即刻跪了:“有太/祖爷和先帝庇佑,皇子会平安出生并健康长大的。”

  我了解陈太医,他从不信鬼神,只信经典的医书和自己的医术。他把先帝和太/祖爷庇佑这种话都搬出来了,那我这孩子好不好,大概就真的听天由命了。

  想了会儿,我把手腕上嵌着蓝宝石的银镯退下来,把两只莹润碧绿的翡翠耳坠取下来,连同发上的玳瑁钗子、珍珠篦梳悉数塞进他手里:“姜域也是太/祖爷的儿子,他的小孩儿却没有得庇佑。所以陈太医,跟我讲实话行吗?我这孩子,到底会不会好呀。”

  那些东西,陈太医一个也没敢拿,他也不敢看我,只是暗暗揩泪,难过地说:“俗语说母子连心,且有六王爷家的孩子做参照,娘娘应该……应该已经晓得答案了。”

  “哦,对呢,”正如陈太医所说,我心中已经有数,所以听到这个结果后,还算淡定地说,“那就劳烦陈太医给我准备一副药吧。”

  顿了顿,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微微胖的肚皮,略微错了错唇角:“不必告诉陛下。”

  也不知为什么,方才还很淡定呢。

  但最后这句话说完,眼泪跟决堤了一样,不受控制,不可阻挡,疯也似淌下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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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还给

  很难想象吧。

  作为一个转过年去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就能拥有自己的小孩儿的母亲,我却做了第一个,放弃他的人。

  一开始,陈太医死活不愿意开药,甚至梗着脖子咬牙切齿对我说:“娘娘要是非要逼迫老臣,老臣只好自己先饮药自尽了。”

  但他在姜初照要求下,每一日都得开给我请脉,所以每一天我都有机会给他洗脑。

  最初还是温和请求:“我不会告诉陛下这药来自哪里的,所以陈太医不必太过担忧,你肯定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而且,我相信太医给的药,比外面买来的更可靠一些,疼得更轻一些。我其实也是很怕自己乱吃药会伤害到身体,尤其是我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呢。所以陈太医可怜可怜我呗。”

  到后来就干脆放弃以柔克刚的路数,把残忍冷血与循循善诱的招数联合起来用:“我生下一个巴掌大的浑身青紫还不会哭的小孩儿,陈太医就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吗?陛下什么性子,太医最清楚不过了,他一气之下肯定就要搞连坐那一套。

  再者说,放弃这个孩子其实也是为天家的颜面和陛下的处境着想,孩子没出生权当没怀上,若是出生了活不过两天就早夭,这还是陛下第一个孩子,大臣们和天下人知道后会怎么传?会不会就此把他们的皇帝逼得退位?陈太医是男儿郎,这种权势之间的倾轧与较量应当比我更懂。您还是先帝在位时极其信任的臣子之一,您应当也不忍心看陛下陷入囹圄吧?”

  明明都快到十一月了,天气已经冷得不像话,但陈太医听完我的话后,从额头到后颈,呼呼啦啦地冒出不少汗。

  能说的都说了,能劝的都劝了,能威胁的也已经威胁过了。我也身心俱疲,早就不太能撑得下去,最后捏紧了手指,带着哭腔跟他说:“您是太医您应当晓得,这胎儿越长越大,越难打掉。您若还是犹豫不决,最后一尸两命可就太叫人难过了。我还不到二十三岁,我也并不想在这个年纪就死去啊。”

  此话惹得一个半截老头再也忍不住,掏出袖子挡住脸,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他回到太医署想了一夜。

  次日姜初照上朝时,他再次来丹栖宫请脉。

  这一回他从药箱里颤巍巍地掏出一个瓷瓶,让我找一个可靠的丫头并准备大量的热汤。

  我默了一会儿,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入宫快四年了,依旧没有什么可靠的丫头。

  许是进宫的头一年,就被丹栖宫懒散又势利的宫女伤过心也差点害过命的原因,自此以后,我就很难再记住宫女的名字,也很难再记得她们的长相了。

  这样做的好处有两个:一来是为了劝自己不必把她们放在心上,这样在她们背弃我时我就不会伤心难过;二来则是因为记不住长相和名字,就不会老是想着报复,让自己本就被捆成一团的心,再多一道仇恨的束缚。

  但此时却不得不找一个。

  我总不自己伺候小产的自己吧,于是思来想去,找到那个一直对我还不错的宫女,告诉她稳住心神,不要声张,一切听陈太医吩咐。

  陈太医见我没有威胁她,就自己做了恶人,替我凶了她几句。小丫头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跪了,不断磕头,说自己一定会听娘娘和太医的话,不会跟陛下讲,也不会跟其他娘娘讲。

  我已有些不忍心。

  喝过药后躺在床榻上,她已准备好了热水,还不计前嫌地过来给我掖了掖被子,问我冷不冷,问我痛不痛。

  我看过她一眼。

  但很快就转过头去了。依稀记得她生着一副细长娇俏的柳目,唇边还有清甜淡雅的梨涡。

  *

  半个时辰后,磅礴的血腥气味就充斥了整个寝殿。

  那位宫女一边哭着一边把血水端往殿后。

  在这之前,我以为来月事时的血就够多,够让人难以忍受了。那天经历过后我才晓得,这世上超越你想象的事还多着呢。

  比如小产原来不是一蹴而就、一倾即泄的,而是一刀子皆一刀子的,似要把你整个躯壳里的东西都搅碎了,揉烂了,然后再一股皆一股,连着筋,牵着肉,流淌出来。

  那时啊。

  我已分不清脸上的是热泪还是虚汗,手掌心早就被掐出血来,指缝间粘腻得不行,最后实在撑不下去,趁着还能说得动话,便颤抖着央求:“陈太医……有没有那种药啊……”

  他赶紧跪过来:“娘娘需要什么药?”

  我望着殿顶,看向目睹过我的无数苦痛的梁木,怅然落泪:“你之前……开过的那种,治牙痛的药……对我很管用。”

  陈太医整个人猛地一颤,就这样发现了我藏了很久的秘密,凄惨又惶恐地问我:“娘娘当初根本……根本不是牙痛对不对?”

  我想揪起被子捂住被水泽侵染、邋遢得不像样子的脸,但手抬了好几次却依旧没有抬起来,最后只能在无法抑制大声啜泣中绝望点头:“对啊,我吃光了,你能不能再开一些……求你了。”

  “好,好,娘娘再忍忍。”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太医竟比我哭得更大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