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第103章

作者:吴漾 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前世啊,我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肚子里的小家伙。

  他娇软的小身子被药融化成血,然后无法阻挡地,往我身下淌。我每次想到,我在经历疼痛的时候,他正在经历与我一样的、甚至比我还剧烈的疼,就觉得心都要死去了。

  太遗憾了。

  我亲爱的小家伙还没有出来看看这座宏伟的宫城和浩瀚的山河,就结束了短暂又潦草的一生。

  但我同样觉得对得起他。

  我没有不负责任地把他生下来,让他在此后的十天、一个月、十年或者半辈子,忍受更多、更惨、更漫长的苦痛。

  希望他能知晓他娘亲的心思,希望他不会怪我。

  *

  姜初照下朝后来到丹栖宫。

  那时他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我僵着身子疼到无法入眠,所以不可避免地看到他又惊又慌,又悲伤又心死的模样。

  其实我自己也很惊讶,因为在这之前,我也不敢相信一个快要二十三岁的男儿郎,且是一个国家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也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眼睛都满布血丝。

  姜初照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做。

  “乔不厌,你能不能告诉朕?能不能告诉朕,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也是你的孩子,这也是你的孩子啊……”

  他跪坐在我的床榻前,攥着我的被角,颈上青筋暴起,面上泪雨滂沱,额前的发丝与汗水粘成一团无比浑浊,明黄的衣袍被地上尚未擦干净的血水弄得脏乱不堪。

  我想伸出手去,替他擦一擦汗也行,擦一擦泪也好。

  但我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

  于是只能看着他,努力开口想去安慰“小家伙他娘亲不太行,所以他即便出生,也不健康呢”,但不晓得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全是含含糊糊混混沌沌的,我自己听着都不清楚,急火攻心的他又怎么能听懂呢。

  能理解姜初照的委屈呀。

  看到他快要哭断气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很混蛋呀。

  但怎么办。

  我就是这么不争气的一个人。

  就是有这么不争气的一个身体。

  过往岁月,无数个被小小月事带起的疼刺激得痛哭流涕的日子里,我也很怨愤很嫉妒地想,为什么我没办法像丽妃一样随便就能拉开强弓劲孥,没办法像娴妃一样轻巧灵动地腾跃跳舞,甚至没办法像余知乐那样虽然清瘦但不怕冷能随姜初照去北疆。

  如果我能好好的。

  如果我没有在十六岁那年冬天掉进北疆的冰河。

  如果我没有见过邱蝉的小孩儿出生几天就早早夭折。

  如果医术精湛的陈太医也能肯定地告诉我,小孩儿会很好很健康,而不是指望着先祖们庇佑。

  如果我同姜初照从年少一路顺顺当当地走到今日,情浓不减,彼此安康,即便有一个孩子出了差错,也还能在接下来的日子,拥有弥补的机会。

  那此刻的我一定不会这般难过。

  此刻的姜初照一定不会哭成这副模样。

  我们都晓得,这是我二人第一个孩子,也是我们最后一个孩子。

  没了就是没了。再也无能为力,再也担负不起。

  “乔不厌,我早就已经不奢求你喜欢我了。”

  他望着我,肌肤下满布着鲜红的血,似要冲破肌肤阻隔,溅落在我眼前:“但是才四个月的孩子……你到底有多不能忍受他呀,你为什么连个念想,也不肯留给我呀。”

  “他……不够好,”我试了好几次,终于能发出声音来,但摸一摸他的脸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于是只能在被窝里,勉强笑道,“陛下,值得有……更好的小孩儿呀。”

  入眼处。

  陈太医去而复返。我正诧异着,我二人都商量好了的他装作不知情,可他现在是要做什么?

  就见他放下药箱,跪在殿门处,面向姜初照俯身大呼:“是老臣给娘娘的药,都是老臣的错!娘娘的身子骨现在极其虚弱,已经不够好了,所以请陛下不要再质问娘娘,陛下想治罪的话,就请治老臣的罪吧!”

  姜初照没有回头。

  他朝着我凄惨地笑了笑,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淌:“乔不厌,他们都护着你。朕也想护着你。但是你啊,你总是让朕很失望。”

  我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怕自己也跟着哭出来:“陛下,你说得都对。臣妾,配不上你们的好。”

  他用手掌捂住我的侧脸,使我转过来不得不看他。

  “你欠朕一个孩子。哪怕是到了下辈子,你都要记得还给朕。”

  我刚要点头说好呢。

  就见他面上血色急剧退却,瞳仁蓦地收缩,喉结上下滚动——

  下一秒,有无边鲜血从他口中轰然喷出,悉数溅落在我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30 23:52:13~2020-07-31 23:5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os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rrrrita 10瓶;今天也想吃肉 5瓶;盛夏、叫兔子的猫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浓妆

  这场面有点吓到我了,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包括脑袋,都变得空荡荡的。

  远处的陈太医见状连滚带爬地到了姜初照面前,却又被他大力地推开,最后踉跄几步跌倒在地上。

  我不清楚为什么吐血了的人还有这样的力气。

  很想知道他现在到底好不好,也很想抬手给他擦一擦。

  可他对我苦笑了几声,然后抬起手,手背一下一下地刮过我的脸颊,像是要把脸上的血涂匀:“乔不厌,你记得吗?我从西疆回来的那天,你也被我气得吐血了。每一次宫宴,看到你盯着别人的酒杯,馋成小猫一样,我就觉得难受,问自己为什么要气你,问自己怎么弥补你。”

  也是到那一日才知道,他是知道我馋酒的。但我早就不计较这些事了,我就是一个不太记仇的人,尤其是对他。

  于是呜呜咽咽地哭:“不用弥补了。你让陈太医,给你瞧一瞧行吗?”

  两行泪从他眼眶涌出落在我的被子上,他难过的形容也落在我的眼睛里:“朕死不了,甚至觉得轻松了。你也把我气成这样。我们,就这么,扯平了。”

  他说。

  我们就这么,扯平了。

  *

  除夕大雪,因小产遗症,寸步难行。卧床一夜,难入深眠,听长合殿传来的丝竹歌舞声。

  元日晴好,起床对镜装扮,等了一日,未等来故人踏进丹栖宫。待乌金西沉,斜阳入窗,望镜中人安静模样,拆发髻,卸红妆。

  二月春风寒凉,飞檐雨水成珠尽显料峭。裹毛氅到殿外,见鱼缸水似冰非冰,去年秋上放置的锦鲤已不知去向,只见几根青荇被风雨吹得飘摇。

  三月时春和景明,花浓柳静,躺在摇椅上听花园那边欢畅的嬉笑,隔着琉璃窗数高空红红绿绿的风筝。

  陈太医给开的药已数不清吃过多少副,只知道现在的我从头发稍到指甲缝,都是苦涩涩的味道,很不好闻呢。嘱咐宫女去御膳房再拿些梅子肉、桂花蜜和山楂糕回来,再去惜薪司领一些好闻的炭火,去司药司取一些迦南或苏合。

  或许变得香香的,姜初照就愿意来见我了。

  等到四月时,竹枝剪月影,熏风入罗帷。我已不愿意出殿门,但却很喜欢装扮自己。每日清晨起来,都穿上最好看的衣裳,戴上最贵重的首饰,搽最白皙的粉,铺红润的胭脂。然后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一边思考自己还能撑多久才能得到准许离开这座皇宫,一边等待最后一线光消失在桌案旁。

  也记得把一切收拾妥当。比如,把地上的落发一根根捡起来,藏在衣袖,等到夜晚入睡前把它们都放在枕下的扁平小盒子里,再找一个没有人的时候,让炉火把它们烧掉。

  我已经很习惯且熟练地往炭火上放一截枣木,再罩一块冬日晒干的柚子皮。不好的味道,宫女们再没有闻到过。

  五月,湖中小荷露尖尖角,莲叶圆圆的煞是可爱,想让人采来遮在头顶上,躺于小舟,随意地游荡。

  但子衿湖不是我喜欢的地方,潦草地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让宫女掉头。转身的时候,看到明黄衣袍的公子,从琉彩宫出来。

  快半年不见了,他看到我掉头就走。

  我立在原地,错愕了半晌,想追上他再解释一下孩子的事儿,却发现腿沉得不像话,真是一点都不挪不动呀。

  况且,他走得又那么快,甚至衣袍生风,都快要飞起来。

  我即便是小跑,都不一定能追上呢。

  琉彩宫的宫女走出来,原本是要往西边去,看到我同宫女时却朝东边的我们走过来,得体又伶俐地询问:“斗胆问娘娘,可否给我们容妃娘娘留一些梅子肉和山楂糕?这几个月里御膳房做的,大多数都让丹栖宫的姐姐们领去了,我家娘娘很想吃,却吃不太到。”

  “哦,”我眉心微动,约莫笑了一下,问这宫女,“容妃想吃酸的啊,这是,已经有喜了?”

  那宫女可能听闻了什么风声,怕我一时嫉妒害了她主子,所以明明知道答案却还装着不懂:“回娘娘,容妃娘娘最近胃口不好吃得很少,所以想进食一些酸的开开胃。”

  纵然我现在只是个美人,阶品在余知乐以下。

  但我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笑盈盈地拒绝了她:“我并不想给。除非你家娘娘有本事让陛下来找我要。”

  这个招并不管用。

  姜初照还是不肯见我。我在成安殿外看了好几天的星星月亮,仔细化的妆都被夜风吹得凌乱,胭脂肤粉掉落下来不少,但我再没等到苏得意请我进去。

  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就想到六月初八万寿节,这样喜庆的日子,这般热闹的宫宴,他总不能再避着我吧。

  我提前写好了一封信,把当初给陈太医讲的话都写下来,告诉他我为何这样做。企图让他不那么恨我。

  同时,我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这些年攒下的东西,把进宫后姜初照给的奖赏放在一处,把进宫前自己的嫁妆放在另一处。宫女见我体虚,问要不要替我收拾。

  我拒绝了,没看她,但笑了笑:“不必,你分不清的。”

  因为哪些东西不属于我,只有我自己知道。

  收拾完后,给五个桐木大箱子上了锁,把钥匙交给宫女,嘱咐道:“等到陛下过来了,他问起你这箱子里是什么,你再把钥匙给他。”

  宫女小心翼翼地揣起钥匙,温顺地点头:“回娘娘,奴婢知道了。”

  他曾说同我扯平了。

  我想,这才是真的扯平了吧。

  *

  六月初八清晨,吃完宫女熬好的治牙疼的药,梳妆打扮过后到书房冥思苦想:今夜该找个什么机会,把信交给姜初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