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第12章

作者:吴漾 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就这样想起他少年时候。他打小就不太愿意在皇宫里待着,总是在乔正堂下朝的时候跟着他来我家,当时只晓得先帝子孙稀薄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孩子,殿下是想有个陪他玩的同伴,而我恰好与他同岁,他觉得我跟他一起玩很合适,所以才经常到宫外找我。

  后来进了宫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皇宫是没有温度的,那些莺莺燕燕尚且年轻的太妃们,没有一个人是关心姜初照的。

  他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在西疆打仗时会不会流血、会不会死,去北疆狩猎时会不会冷、会不会被猎物偷袭——连我一个外人都会担忧,却没有一个太妃会在意。

  从他母后过世开始,到他双十那年成家继位,姜初照得到的来自长辈的温暖,寥寥无几。

  他也有点可怜呢。

  我彻底放弃了这群太妃,带着丹栖宫没有眼力见又爱偷懒的下人们忙前忙后,里外操心。

  到了晚宴各宫嫔妃纷纷入座,我已是强弩之末,什么都吃不下,什么美景都无法入眼。掐着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提醒自己千万撑住,不能在一堆新人里倒下去,那样本宫就输了。

  本以为已经做好了皇后分内的事,没有给自己丢脸,也没有给姜初照丢脸。可最后却因为脸色确实不好,整个宴席从开始到结束我没办法笑,于是就被姜初照用小肚鸡肠这种词冷嘲热讽了一顿。

  他太过分了。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被人说过小肚鸡肠呢。就连经常骂我、觉得我处处不行的乔正堂,有一天喝醉了强迫自己列举女儿的三个优点的时候,第一个都是阿厌很大度,骂她再多遍她都不生气,当然也许根本没听到脑子里。

  我低头不语,但眼里全是水雾。他要是肯转头看一看他身边的我,就知道我快被他说哭了。

  但他没有看,他眼里全是新来的美人。

  我嫁给他还不过三个月,好像就已经显旧了。

  岁月葱郁,故人荒凉,不外如是。

  我慢慢地把眼泪收了回去,再抬头的时候,殿中央表演节目的已经成了余知乐。我清晰地看到姜初照捏酒盏的手指顿了顿,酒水从杯盏里洒出一些。

  他看上余知乐了,别的美人在殿阶下表演节目的时候,他这酒盏端得超级稳当,唯有余知乐出现的时候,他慌了手脚。

  在这时,姜初照才转头看我,殿内是宛转悠扬的琴音,面前是摄人心魂的眼神。

  “余婕妤同皇后长得很像,”他眉睫缓缓地动了一下,然后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但是她看上去,比皇后干净许多。”

  又来了。一天不讽刺我脏这王八蛋就难受。

  我轻声笑了笑,也凑到他耳边:“那陛下今晚就去找她吧,让她澡也不用洗,口也不用漱,你连着睡她个七天八天的,反正她干净呢。”

  姜初照又把手指收紧,倘若酒盏不是金子做的,他大概能把它捏碎。

  这宫里有个规矩,就是宫宴之后帝后要携手一起离席,以做天下夫妻恩爱之表率,至于离席之后陛下最后去哪里,规矩就变得很灵活了——皇帝想去哪里去哪里,想睡哪个睡哪个。

  反正他是皇帝,他说了算。

  本以为从长合殿离席后他就走,可没想到他竟然装得如此彻底,一路陪同我到了丹栖宫,从离席到进我宫门这一路上,还死死攥着我的手。我真朕佩服姜初照呀,他不去梨园演戏,真是瞎了这身装模作样的好本事了。

  因为腹部痛,一晚上几乎没咽下几口东西,强撑着进了寝殿,已经又疼又累只想躺着缓缓。

  我把手从他掌心往外抽,可他却攥得更紧,甚至带了力道拉扯我,最后将我整个人按在殿门上。

  “你放开我,可以去找你那干净的美人了。”我勉强道。

  “按规矩,朕今夜要在你这里歇息。”他低头看着我,慢悠悠地开口。

  方才在路上他没吱声还好,现在他对着我讲话,我便闻到铺天盖地的酒气。

  这味道刺激得我胃里也开始不舒服,忍不住皱眉,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因为贴在冰凉的殿门上,整个身体都难受到发抖:“都到了丹栖宫了,你能不能别演了。规矩没说帝后得一起睡觉,只说一起离席。”

  他却箍住了我的腰,身子也压过来,像是喝醉了在耍酒疯,眼睑有点低垂,眼眶也有点红,眼里还有些薄雾:“两个月了,你好像一点也不期待,完全不是在六皇叔面前主动宽衣解带的模样。”

  顿了片刻,轻飘飘地笑了,像在怨我,又像是自嘲:“乔不厌,你其实……一点也没喜欢朕吧?”

第14章 不好

  这是姜初照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问我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他。

  这问题让我有些难过,就这样想起去北疆的路上,我曾问他的,你是不是瞧上我了。

  少年事,忆起来当真好哭。

  “姜初照,恭喜你啊,你有很多妃子了,多漂亮的都有。比我漂亮的,也有了。”怕他看到我掉泪,于是把额头抵在他肩窝,捏着他前襟衣料,小声道,“真快呀,五年过去了。你不是阿照,我也不是阿厌了。”

  草原上鹰隼远去,花貂跟着隐匿,冰雪消融显现无边枯黄,梅枝凋零不见公子白色衣袍。我不再是那个看到你生气就难受的我,你也不再是把羽毛和帽子戴在我头上还夸着漂亮的你。

  他也想起来了,他不敢看我,拢着我后颈把下巴垫在我发上,听出我在哭,于是他也哽咽:“我就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喜欢六皇叔,你一直想嫁给他。在北疆的路上,你一直在看他,你从没有那样看过我,你从没有对我害羞过。”

  我想了一肚子的话。对不起,很抱歉,我嫁给你有想跟你好好过,但我对从西疆归来的这个姜初照确实没有那么喜欢。

  但刚要说出来,却又发现某些我以为的事情,骤然间被推翻。

  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大概不会听从乔正堂的话嫁给阿照;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不会拿着性命替我的阿照守住皇位;如果不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不会看到阿照带着西疆的姑娘回来就生气,不会看到余知乐就觉得心头这一关过不去。

  如果阿照一直是阿照,那该有多好。就不用这么纠结,不用如此折磨,我可以爽快且笃定的回答他——

  我喜欢阿照,不止一点点。

  可怎么办,身前这个人是大祁的皇帝,是姜初照,他有十几个妃嫔在今天一起嫁到皇宫里来了,美人个个都漂亮,我只是个多余的参照物。我对着这样的他,就是没办法说出喜欢。

  我不喜欢这个姜初照,一点也不喜欢。

  思及此处,遗憾铺天盖地袭来,竟再也无法忍住,揪住他的衣襟放声大哭:“你说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小时候我们不是还挺好的吗。我跟你一块爬过树,跟你一块下过水,身上衣裙干净的时候其实很少,从来都是我自己嫌弃自己,你却从未说过我脏。”

  他不说话,只抱着我,呼吸间全是潮雾,落在我脖颈上留下一片滚烫。

  “你已经有了这么多妃子,欺负哪一个不行呢,为什么单单来找我的麻烦,”我抽噎不止,觉得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这辈子都不会好过,于是又道,“我今天很难受,来了月事。忙前忙后操心受累,已经够可怜了,你却还要拐弯抹角地骂我。”

  他身体僵了僵。片刻后,环住我的腰一路把我抱到床上,出去吩咐了躲在殿外的宫女,让她们把地火烧旺一些,再拿个手炉过来。

  等下人都远去,他隔着被子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小腹,说话的时候混着浓重鼻音,像是方才也在哭:“真是耍赖呀。你说了那么多句,却绝口不提喜不喜欢我。”

  我把脸缩进被子里。

  “就这么为难吗,连一丁点儿也没有,连骗我都不愿意?还是说,”他长长叹息着,“从十五岁到现在,一直没有对姜域忘怀过。就这么喜欢他,所以才愿意……”

  才愿意什么,他没有讲下去。

  我在被窝里沉默了很久。想了一次又一次。如果告诉他,我跟姜域只是在榻上睡了一觉,我二人没发生什么,他退兵是被我吓到了,他会不会相信?

  要不……就说一下试试吧,万一他真的信呢。

  我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看到宫女穿过空旷的大殿朝我走来,递给我一个温暖的手炉。

  “陛下呢?”我抬手抹掉眼泪,有些不知所措。

  “回皇后娘娘,陛下已经走了,”宫女往窗外觑了会儿,嘟囔道,“看那个方向,好像是去琉采宫呢。”

  *

  这一世,因为有了姜初照不要麻烦太后的口谕,所以我着实体会了一把只用乘凉、不必栽树的快乐。而且我这次没来月事,整个人轻快得不行,可谓是双喜临门。

  白天美人初见没什么看头,毕竟这些都是哀家一一过目了的,连手都摸过好几遍了。我期待的是晚上,她们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长合殿表演精心准备的节目。我这两辈子阅节目无数,帝京某些娱乐场所里的节目也看过那么几回,但与这些嫔妃的相比还是差太远。

  嫔妃的节目妙就妙在她不是单单表演节目,她还会抓住第一次见帝王的这个机会,拼尽了才能,用尽了手段,让帝王记住她。

  上辈子我看过的,就有跳舞时不小心踩到裙子、把整个肩头和半边酥峰露出来的妃子,给皇上念自己写的诗、念着念着就泪眼朦胧娇声啜啜、等着皇上安慰的美人,给陛下倒酒、却手无端杯之力把酒洒在皇上胸前上,然后顺手掏出绢帕给他揉/胸的婕妤。

  当时只觉得她们像笨蛋。

  现在想来却觉得妙不可言。

  甚至对她们寄予厚望,期盼着她们今晚发散思维,搞出一些新花样来。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日头刚落,我便带着果儿出发了。本以为走得已经够早,结果到了凤颐宫门口却发现,姜初照和苏得意已经站在桃花树前等着哀家了。

  几日不见这傻狗,虽然也没怎么想他,但猛一看到他穿红色龙袍的挺拔俊美模样,却还是有些欣慰且开心的。

  是那种吾家有儿初长成,今日就要入洞房的欣慰和开心。

  我捏着裙子走过去,看他倒背着手,正要开口问一问他拿了什么,便见他递过来一个白色皮毛包裹的手炉。

  “夜间凉,”他于淡淡桃花香中开口,“捧着这个或许好些。”

  我愣了愣,恍惚着接过来,准备道句谢,余光却瞥见苏得意手上拎的食盒,觉得好奇就问:“这里面是点心?”

  苏得意颔首解释:“回太后,里面是银丝炭,待会儿手炉若是凉了,可再加一些进去。”

  我抬头看了姜初照一眼,发现他也在看我。

  “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他轻声问。

  我握着暖和又适手的手炉,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今天如此关心母后?你自己的病呢,可好利索了?”

  “好了,”他低垂了眸子,慢条斯理地解释,“春上惹的风寒不容易痊愈,朕这样的体格尚且躺了好几日,母后若是着了凉,怕是对身体有损,得注意着些。”

  我把手炉揣进怀里,笑道:“哀家知道了,会小心着。”

  到了长合殿入座,美人们就在苏得意的带领下从殿外进来,这些美人衣着翩翩身材袅娜,瞧着比白天还要好。她们乖巧规矩地给我和姜初照二人磕了头,请了安,然后被宫女们领着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一众美人翘首以盼,等着她们的夫君姜初照开口。

  姜初照却悠哉悠哉地喝着茶,不像是年方二十血气方刚的帝王,倒像是功德圆满即将退休的方丈,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不想人道的清心寡欲:“朕没什么好讲的,直接走流程吧。”

  我虽然对他的状态不满意,但对他的提议表示欣喜。这个提议好哇,省却诸多口舌,直接表演节目进入正题。

  结果还没欣喜几秒,就听这龟儿子说:“节目就免了吧,朕大病初愈,没精神看,你们也颠簸了一天,应当也累了。”

  美人们听到后纷纷失望,虽然不敢说话,但腰身却不约而同蔫了下去。

  “哀家想看,”我摩拳擦掌,“要是陛下累了,可以吃点东西先走。”

  姜初照凉凉地瞥了我的脸一眼,又把目光移到我手上:“朕还是陪着母后吧。”

  他这是在忌惮哀家,他怕哀家对美人们动手动脚。诚然哀家确实有过这个打算,但不得不说,他真小气呀。

  不过他在也是有好处的,比如美人们听到这句,又挺直了腰身,恢复了精气神。

  于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言笑晏晏,气氛醺醺,美人们一一上来敬过酒,便迎来了哀家最爱看的节目表演环节。

  上一世也选进来的美人们表演的还是当初那套,踩到裙子的娴妃这次又踩到了,香肩和酥峰露得也恰到好处。

  令哀家可惜的是表演这套的不是云妃,毕竟云妃的形状瞧着更好呢。

  “把衣裳穿好下去吧,不会跳舞以后就别跳了。”姜初照抱着茶杯,靠着椅背,以退休方丈的姿态点评道。

  “娴妃这衣裳很妙,明天白天去哀家那里的时候,也穿这一身怎么样?”我捏着酒盏,目不转睛喜笑颜开地提议。

  来敬酒的常婕妤给哀家端酒杯的时候还是稳稳当当的,到了姜初照面前,却瞬间娇弱无力,一个没稳茶杯掉落,本来还悠闲温吞的姜初照在那一刻警觉若狗,瞬间跳了出去。

  常婕妤掏帕子的手就僵在半路,一时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真是太遗憾了。

  “杯子都拿不稳,差点污了朕的龙袍。降为美人去学学规矩吧。”姜初照随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