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她人间妄为 第27章

作者:十五言书 标签: 玄幻仙侠

  地上齐齐摆着三具尸体,喉管被咬断,浑身苍白无血色,三人都是族里猎户,昨日还笑盈盈同我打招呼,说要多猎些獐子野兔,怎料今天就失了性命。

  “这伤口……十分眼熟。”我沉凝下脸色。

  “朱厌。”飞廉捏紧桌角,指节泛白。

  各类妖兽中,朱厌乃是出了名的好战,经常滋扰人类部族,喜食人,但因其昼伏夜出,久居深穴,妖力强大,一直是无法彻底解决的难题。

  “在哪发现的尸体?”我问旁边瑟瑟发抖的妇人。

  “今早,我去村东河边洗衣服,在河岸上看见的……”妇人身子抖得像簌簌飘落的羽毛。

  从前朱厌只敢在野外山上偷吃人,现在竟敢到部族生活的地方吃人了,简直猖狂至极。

  我为三具尸体盖上草席,恨道:“我去弄死它。”

  “我随你一起。”飞廉阴沉着脸道。

  “一个也不许去。”

  我顺着声音回首,师父威严矗立,面色紧绷,厉声训斥道:“如今大敌当前,提防尚不能万无一失,你们身为族中战将,却要耗费精力去杀妖兽,可曾想过,你们若是出了差错,该怎么应对颛顼的进攻?”

  我心有不甘,辩道:“难道任由朱厌吃人么?”

  “事有轻重缓急,先在族中布下结界,告知族人尽量少出门,待战事结束再剿灭妖兽。”

  “师父!”

  “此事已定,莫要多言。”师父打断了我的话,深深凝视我一眼,终是摇头离开。

  治标不治本,师父说的容易,不出门,哪里来的食物补给。我突然领悟到了师父真正的意思,他是想以大局为重,牺牲部分族人,让他们冒着妖兽的危险去继续做事。

  “阿妧,”飞廉抚上我脸颊,眼中有不忍神色,“水神既然拿定了主意,你就别再忤逆他了,收拾朱厌,以后总有机会的。”

  我闷闷“嗯”了一声,连斥他对我动手动脚的心力都没有,低头瞥整齐摆放的三张鼓鼓囊囊草席,心头一阵苦涩,将士们在战场上舍身拼杀,为的不正是庇护族中亲人,可到最后,竟是要舍弃他们了么?

  压下沉重心思,我慢慢踱回房间,尚有一段距离,便见得花丛间沧濯与绫儿蹲在一处。

  “……是这种么?”沧濯怀中抱了一大簇五彩缤纷花朵,递出一支火红山茶。

  绫儿面色微红,缓缓接过那一朵山茶,珍惜收入囊中,又自怀中取出巾帕为沧濯拭去额上汗珠,沧濯似是向后躲了一下,我却半点也不想再看他们郎情妾意,扭头朝外走去。

  绫儿……她喜欢沧濯?

  那沧濯呢?他喜不喜欢绫儿……

  我咬了咬嘴唇,脑中回荡着刚才的场景,心里如同针扎了一般细细密密的胀痛,针孔一点点被拓宽,让我难以适应的呼吸急促起来,更奇怪的是,疼痛间还夹杂着酸涩。

  如此想着,心头愈发郁郁寡欢,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直到度辛声音回响在身前,我才恍然回神:“你说什么?”

  度辛面上又气又笑:“阿妧,你是被妖怪勾了魂了?我问了三遍你才搭理。”

  我顿了顿,瞪他道:“乱说。”

  度辛笑嘻嘻道:“我是问你,此行可是要去军营,我顺你一程亦可。”他扬鞭拍了拍身下骏马的屁股。

  我环了眼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村外,前方十几里正是军营。也许久没去军营里了,不如就去看看。

  为保军营重地安全,师父在军营附近施了屏障,术法皆禁,如有人乱用,违者按军规处置,因此度辛他们常骑马过去。

  我伸手等着度辛拉我上马,腰上倏尔一紧,整个人被从后方捞起,双足骤然离地,我轻叫一声,落在马上,背后坚硬铠甲摩擦在我麻衣上,硌得脊背骨头疼。

  度辛气道:“大哥,等了你半晌,你就抢人时速度快。”

  身后飞廉拉住缰绳,马儿抬前足嘶鸣,我控制不住身形后仰,牢牢实实被飞廉圈在怀里,他朗声大笑:“阿妧当然要与我共乘一骑。”

  我被他这一招突然袭击恨的牙痒痒,灵机一动,留出狡黠笑容,双腿用力一夹,吁声驭马,马匹立刻仿似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飞廉措手不及,险些被甩下马,我牢牢抓住缰绳,迎着劲风哈哈嘲笑他。

  飞廉到底是大将,瞬间冷静下来,勒马回缰,耳边呼啸的狂风渐渐平息,回归不紧不慢的速度。

  “阿妧,你惯会胡闹。”他咬牙的声音在我耳畔轻轻响起。

  我没理他,不屑轻哼,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不先吓我,我岂会报复?

  师父治军甚严,即便我是他徒弟,没有令牌也不得随意进出,飞廉出示了令牌通过守卫。至于度辛,他马术不精,恐怕还需好一会儿才能到。

  我甫一走进训练场,正在休息时间的士兵们热情围了上来:“好久没见阿妧姑娘了。”

  “是阿妧将军。”我纠正道。

  “是飞廉将军夫人。”不知人群中是谁来了这一句,大家心照不宣的放声大笑起来,连身旁的飞廉也低笑出声。

  我气得大吼:“乱说!我又不喜欢他。”

  他们只当我害羞,打趣调笑道:“唉,阿妧将军眼光如此高,连飞廉将军都看不上,不知还有哪位英雄好汉能有幸入你的眼咯。”说完又是一阵爽朗笑声。

  我怔了瞬,脑中划过沧濯那双透着星辰的眼睛,立即摇了摇头,想把他的面容甩出脑海。手上被灼热包裹,我斜眸看了眼身侧气宇轩昂的飞廉,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亦没有抽出手。

  应该是这样的,所有人都希望我嫁给飞廉,绫儿是个好姑娘,温柔又贤惠,沧濯与她很是相配,我咬紧下唇,舌尖一股淡淡腥味蔓延开来。

  在军营随将士们练武到日沉,我率先告辞,独自回了部族村落,路过门前的花丛时,我忍不住多瞅了几眼,勉强撑起精神推开房门。

  然后我愣了。

  这真的是我房间?

  

  第36章

  许是从小跟在师父身边修习,长大了又常年混在军营里, 我没有寻常女子那些细腻心思。

  绫儿爱花, 我门前那些叫不上来名字的花都是她种的,每日看她窝在那儿打理浇水,我只觉麻烦, 有那个时间多睡一会懒觉不好么!

  而我现在就十分怀疑, 绫儿是嫌门口那块地太小, 她竟然把花种到了我房间里!

  屋内鲜花绮丽, 铺满空地,一股浓郁花香窜进我鼻子,痒痒的,让我有点想打喷嚏,昏暗光线中,我瞥见指尖跳跃的绿色光点,抬起手才看清,原来是扑扇着翅膀的萤火虫, 须臾, 不知哪里来的漫天流萤在我眼前化为闪烁星河,只消轻轻一握, 掌心就泛起荧绿微光。

  大概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桌上摆着几壶酒,我眼睛一亮,捏起酒壶灌进喉咙,和我平日喝的烈酒不同,香醇温厚, 有桃花清香流淌在唇齿间,久不散去。

  不管谁放在这,只要在我房间里就都是我的。本着该原则,我毫不客气继续饮酒。

  繁花,萤火,美酒。

  究竟是谁做的呢?

  被酒香勾引的心神令我没多余功夫思考问题,不知不觉小酌三壶,我脑袋已有些昏沉沉,趴在桌上倒扣空了的陶土酒壶。

  身后忽有轻盈脚步,我转身回望,沧濯面容冷峻立在门前,虚握指缝间亦有流萤飞舞,他见我在屋内,闪过一瞬惊讶的神色,似在思考如何开口,沉吟良久,道:“你回来了。”

  我晃晃悠悠站起身,打了个酒嗝,指着地上的花,问道:“这些都是你弄的么?”

  沧濯抿了抿唇,微微点头,摘下门边一朵红山茶放在我掌心,我陡然忆起白天他送花给绫儿的模样,心头邪火涌起,长臂一挥,把山茶扔出房门。

  他眼神倏尔黯淡,喃喃道:“绫儿姑娘说你最喜欢山茶花。”

  我的确最喜欢山茶,绫儿问过我原因,我答的很认真:“因为山茶又叫断头花。”那时候绫儿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我记忆犹新。

  山茶凋零之际,不会飘落花瓣,而是完完整整一朵花从枝头落下,因此被称为断头花,宁为玉碎、至死不渝,颇有悲壮之气节。

  我凝视他,语气是自己都没想到的冰凉:“既然送了绫儿山茶,就该好好对她。”

  他眉头蹙起:“我何时送绫儿姑娘花了?”

  他还想抵赖!我气呼呼道:“今天午时,你和绫儿在花丛里卿卿我我,我都看见了。”

  “我是找绫儿姑娘询问你的喜好,方便为你布置一番。”他哭笑不得,叹气道,“爱胡思乱想,真是几万年都没变。”

  什么几万年没变?我云里雾里,脑中回荡着他的话:哦,原来他没有要送花给绫儿,他是想送花……给我?!

  热气仍在脑中翻腾,蒸蔚得我反应迟钝,努力睁大眼看清眼前的人,他压低嗓音,带着缱绻柔情:“你是在吃味么,阿妧?”

  沧濯的身影在萤火中左右晃荡,我脑中一烫,鬼使神差勾住他脖颈,嗯,终于不晃的我眼晕了,我笑问:“你在勾搭我么,小护卫?”

  他没有作声,手背在我脸颊上试探温度,仿似炎热夏日的一块寒冰般凉爽,我舒服的在他手背上蹭了蹭,嘴中不禁轻吟出声,沧濯还在说话:“三壶桃花醉都被你喝光了,难怪醉成这样,你真是……”

  我虽然迷迷糊糊,但也能听出来他是在批评我,而我此刻统统不想听!

  勉强支开眼皮,我看着他一张一阖的聒噪薄唇,只要堵住那里,他就不会再吵着我了……如此琢磨着,我踮起脚尖,发狠咬了上去。

  温温凉凉,很好吃,我脑中如是想着,满足的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伸手推开他打算撤回,沧濯却在这时紧紧箍住我的后脑勺,阻止我后退的步伐,极具侵略性的撬开我嘴唇,逼迫我与他沉沦在迷乱的世界中。

  呼吸被夺走的感觉让我有点难受,我张开双眼,入目是他刻满星星点点流萤光华的黝黑瞳孔,既有深入骨髓的爱恋,又夹杂着淡淡的忧愁。

  倘若爱恋是为我,忧愁亦为我,那我希望自己能够替你化开所有忧愁,那样的东西,配不上你的朗目星眸。

  我闭眼拥住他,好像要把自己融入他的胸膛。

  ……

  什么情况!

  我从这无比真实的梦境中惊醒,脑袋因宿醉而疼痛,躺在床上,我手指抚摸过唇瓣,丝丝缕缕的缠绵之痛,明晃晃告诉我昨夜的一切不是梦。

  夭寿,我昨天真的强吻了沧濯!

  我扭头向床边窗口望去,门外榆树随风摇曳“沙沙”响,榆树粗枝上沧濯闭紧双眸横卧着,应是还在熟睡,原来他每天晚上都离我这么近么……只要微微仰头,就能看见彼此。

  洗漱干净,我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枝红山茶,两指捏着花茎来回摩挲,花朵便在我手中旋转起来。

  推门的声音响过,树上沧濯立时醒来,翻身站在我面前,素来面瘫的俊脸难得染上些许笑容。

  我思及昨夜的荒唐,面上还是有点发热,轻咳一声掩住心头慌乱,伸平右手递出山茶,挺胸抬头道:“断头人不归,你可想好了,既然勾搭了我,此后万般女子,皆如过眼云烟。”

  他勾起唇角,连手带花整个握住:“求之不得,世间纵有千娇百媚红,唯独你是我情之所钟。”

  原来世上有这般动听的情话,一语荡开我心底的层层涟漪。

  既已明了自己心意,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禀明师父,把我和飞廉的婚事取消,不再耽搁他娶妻。

  行至主厅外,厅内师父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颛顼狗贼竟把勘淤攻占了,飞廉,整军随我出发,我倒要与他正面交锋一番,看看他有何本事。”

  飞廉恭敬应下,顿了顿,又道:“那朱厌再次杀了人的事,要瞒着阿妧么?”

  师父沉默须臾,沉声道:“先瞒着她吧,她行事冲动,恐坏大事。”

  又死人了?

  我顾不上私事,冲到存放尸体的房间,首先闯入眼帘的,是老赵苍白的面孔和他妻子悲怆的痛哭。

  我艰难咽下口水,颤声问:“赵大嫂,老赵他……”

  赵大嫂双眼哭得通红,抽泣道:“老赵今早说做床头的木料不够好,急用又耽误不得,于是独自去山上找木材,谁知遇到那红白色猿猴,它叼着老赵到村门口,在众人面前咬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