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 第60章

作者:凝陇 标签: 玄幻仙侠

清虚子和缘觉面如死灰,喃喃道:“这都是孽啊,无论怎么防,都逃不掉的孽啊。”

第92章

玉尸来去无踪,众人虽然五內俱焚,但对去何处找寻阿寒却一筹莫展。

沁瑶抹了会眼泪,猛然想起什么,从蔺效怀中抬起头,对清虚子和缘觉道:“上回世子跟我说过,先皇当年为了建造南苑泽,特从仓恒河引了水入城,所以南苑泽虽与仓恒河相隔甚远,但其实底下是相通的。玉尸和她手底下的僵尸平日为了掩人耳目,多借水路来回——师父,缘觉方丈,师兄他们有没有可能已经被玉尸掳到五牛山去了?”

清虚子和缘觉关心则乱,早先未能想到这一层,听了沁瑶这话,仿佛无边黑暗中终于看到一丝曙光,忙道:“事不宜迟,速去五牛山。”

因要对付的是玉尸,一行人没有分开行动的道理,于是缘觉立即派了几名弟子速回寺中赶马车,常嵘等人也牵了好些马车过来。

眼看众人各就各位,蔺效翻身上马,见沁瑶神色萎靡地趴在窗上发怔,驱了马近前宽慰她道:“虽然不知玉尸掳了师兄做何用,但她眼下光顾着找寻金尸和收魂,根本无暇大开杀戒,阿寒师兄又素有异能,就算被掳走估计也不会有碍,更何况他还有你的噬魂铃护体。所以只要咱们尽快找到师兄,师兄定会安然无恙的。”

沁瑶精神一振,直起身子点头道:“对,你说得对。师兄一定不会有事的。”

清虚子平日有事没事便要说道沁瑶一通,今夜却破天荒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见沁瑶眼睛通红,显见得正备受煎熬,心下一软道:“哭有什么用?平日怎么跟你们说的,师兄们同进同出,不许单独行动,一遇到事,全成了耳旁风。”

沁瑶百口莫辩,一个劲地抹眼泪。

清虚子心里一阵发闷,头一回不敢再往下说,只好闷闷闭嘴。

蔺效在车外听见,先还怕清虚子迁怒沁瑶,更会令沁瑶自责难过,眼见清虚子见好就收,不再一味指责她,不由微微松了口气。

赶了许久,终于到得五牛山,众人丝毫不敢耽误,依次从仓恒河下水。

到了水下,回到地下宫殿,众人本已做好迎来一场恶仗的准备,谁知一路寻到玉尸存放魂魄之处,不管是玉尸还是阿寒等人,全都踪影不见,甚至连早前常可在水下见到的僵尸都一个没有。

众人不能久待水下,只好重回岸边,人人心中焦灼不安,难不成玉尸还有别的藏身之处?可长安这么大,又该到何处去找寻呢,清虚子和沁瑶方寸大乱,几乎连静下心来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只顾望着奔流不息的仓恒河静默无言,师徒二人杵在岸边,如同两根木头桩子一般。

蔺效见沁瑶脸色是一片毫无生机的白,心里仿佛被重石沉沉压住,好一阵闷胀难言。

他愈临大事,反倒愈镇定,立于河畔,任夜风迎面吹拂,细思前因后果,只觉脑中线索太多,急需一一列出整理,索性俯身持了一根树枝在手,半蹲在地上画了起来。

过了一会,看着地上那几处地名,沉吟了好一会,忽掷掉手中树枝,起身看向沁瑶道:“长安城内外有水源的地方不过几处,彼此相通的更是只有三处,巧的是这三处水源都出现过僵尸,除了仓恒河和南苑泽,剩下便是——”

沁瑶听了这话,原本木然的脸庞仿佛瞬间注入一股生机,眼睛一亮道:“玉泉山!”

第93章

玉泉山在长安城北面,离五牛山隔了足有大半个长安城,等众人赶到玉泉山时,已接近拂晓。

沁瑶在马车上远远眺望玉泉山,照理说这个时辰山顶早该遍撒晨光,可眼下玉泉山仿佛被无形的黑色纱帐所笼罩,一片死气沉沉,就连昔日蜿蜒清晰的山形轮廓都消隐在浓重山雾中。

清虚子和缘觉见了此山情形,都有些悚然。

清虚子道:“这玉尸不怪当年能惊动天下佛门高人,光看眼下此山的阴气,便可知玉尸的煞性到底有多重了。”

众人听了这话,心沉沉直往下坠。要知道寻常鬼魅根本无力改变周遭事物的气场,能引得一庭一院气息由阳变阴便已是了不得的鬼物,而能影响到整座山的非百年难遇的巨煞不可。

常嵘上回吃过罗刹的大亏,对这等巨煞尤其惧怕,知道它们往往手段无穷,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骇人景象,譬如上回对付罗刹时,他便被幻境中母亲惨死的景象险些逼得发疯。

他以前从不觉得鬼怪邪祟有多了不起,大不了被咬死掐死么,反正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可自打上回被罗刹残害之后,他才知道这等巨煞有的是办法让人生不如死,不光肉身,连灵魂都被碾压成碎片的那种痛苦,直到现在想起,都觉得不寒而栗。

正心神不定,转头见蔺效面色平静无波,分明不惧不怕,想起上回世子面对罗刹幻境时,也是这般定若磐石,对比之下,显得他何等小家子气,忙绷紧身子,不敢再胡思乱想。

到了山下,大隐寺的和尚们鸦雀无声从马车上依次下车,静立原地,等候缘觉吩咐。

清虚子和沁瑶也下了车,启开天眼一看,便见山脚环绕一道浓重的黑气,带着森森煞气,分明是玉尸有意设下,一旦人不知就里触碰了这道煞气,立刻便会被山中的玉尸所察觉。

若是寻常僧道,光对付这第一道关卡都束手无策,更别提进山寻煞了。

缘觉看一眼那黑气,令众弟子取出念珠戴上,手持金钵,口念无相咒,敛住一身灵力,不让元气外露,无声无息便越过了黑雾。

清虚子不甘示弱,忙也掏出定神丹给沁瑶和蔺效等人含在口里,挥动拂尘,诵持莲生咒,护送着沁瑶等人入到阵中。

接下来对常嵘等人也如法炮制,最后才是他自己。

等所有人都无惊无险地过了黑雾,已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除了防止被玉尸觉察,更要防备那位甘愿与尸为伍的天阴教教主发现他们的行踪,一行人不敢懈怠,仍将元气敛至最低,一路无声颂咒,缓缓往上山走。

天色始终昏暗不明,明明已过晨时,却仿佛置身阴雨天的黄昏。

走至半山腰,隐隐听见潺潺水声,显是不远处便是清涧。

众人心知已到玉泉,想起僵尸水中来回,忙如临大敌地收住脚步,防有僵尸出来拦路。

可提着心等了好一会,只见泉水不断倾泻而下,却连一个鬼影也不见。

众人遂又沿着原路往山顶走。

又走了小半日功夫,前方已隐隐可见宫殿飞檐一角,沁瑶不久前来过一回,一眼便知道已经快到山顶的行宫了。

与此同时,空气中阴冷之气陡然加重,在场诸人大多内功修为都不差,仍觉阵阵阴风席地而来,激得人不住寒战。

缘觉和清虚子如临大敌,同时止步,回身将徒弟们的“隐身”之术一再加固,以免被玉尸及僵尸察觉生人气息,提前发难。

等料理妥当,这才继续往上潜行。

离行宫越近,阴冷之气愈重,别说常嵘等人,就连清虚子和缘觉都得不断运用内力来抵御这股煞气了。

蔺效知道前方不远处便有一条密道,那密道偏离正门,径直通往行宫主殿,便拦住清虚子等人,低声道:“再往上走便是山顶了,除了行宫之外,再无其他屋舍,我们进山时一路未见玉尸,想来她此刻多半正在行宫内,与其走正门让她早早瞧见,倒不如从侧门攻入。”

缘觉深以为然,对蔺效做个请的姿势道:“世子说的极是,烦请带路。”

清虚子看不惯缘觉明里暗里对蔺效的巴结样,不屑道:“马屁精。”

缘觉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蔺效不便接话,便引着众人上了一条小径,小径尽头是一座山石,乍看不起眼,转动石座,背后却露出一条宽阔的密道。里头光滑石壁铺就,能同时容纳五人通过,想是当年先皇所挖,为做调兵遣将之用。

若在往常,蔺效自然不会将这等皇家私隐暴露人前,可缘觉上回因康平发噩梦,被皇上钦点到玉泉山驱邪,即便他不向皇伯父汇报,缘觉为了交差,回去也会进宫禀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皇伯父知道此事,势必下令封禁玉泉山,到时候,这些山上的暗道自然也就失却原有的意义了。

众人站定,只听不远处的行宫里正异常喧腾,仿佛有许多人聚在一处说话,如同置身闹市,只声音大多怪异尖利,听着半人半兽,令人生怖。

沁瑶心中暗暗纳罕,缘觉曾说过玉尸因死前度过了很长一段孤寂的岁月,化成玉尸之后最怕孤单,喜欢人多热闹,看这架势,莫不是凭空在行宫里造出了个东市?

缘觉和清虚子布下的隐息阵法支撑不了多久,再不进去,很快便能被玉尸所察觉,事不宜迟,清虚子第一个开门进了密道,蔺效也拉着沁瑶随后。

缘觉犹豫了一会,带着弟子紧跟而上。

在密道中走不多远,便见尽头出现一扇宫门,蔺效知道门后乃是行宫的东侧殿,穿过东侧殿,方是主殿。

清虚子感知了一番门外的灵力,见并无邪物守门,闭息拉开门,第一个出去了。

一出去,那股嘈杂的人声顿时加重了好些,可见声音就在不远处。

东侧殿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几人悄悄穿过东侧殿,透过隔扇往主殿内一看,都呆在了原地,就见主殿两旁站了好些僵尸,因数量众多,有不少已站到了殿外阶上。

领头几个虽仍青面獠牙,眼睛却分明有了浑浊的光亮,齐齐对着主殿上方坐于龙椅上一人,嘴里呼喝有声,很是欢愉的样子。

龙椅上的人周遭环绕层叠黑气,一片死寂,根本看不清形容轮廓。

清虚子和缘觉看清最前面那几具能视物的僵尸,一阵胆战心惊,怪不得玉尸要丢魂之人收集活人内脏,原来是有意以血肉养尸,好让它们灵力短时间内暴增,逐渐修炼出自身意识。

看来玉尸光驱令天下僵尸还不够,还打算让这些僵尸“人化”,至于“人化”之后要做什么,想来一是为了帮她对付僧道,另一方面,莫不是生前那段岁月孤寂怕了,想多找些“人”来陪伴?

殿中跪着几名年轻男子,当中一个被五花大绑,犹自奋力挣扎,对立在跟前的女子道:“我、我是孤儿,我没有挚亲,光你主人第一个条件便达不到,我做不成金尸的,快放了我。”

那女子缓缓俯身看向阿寒,脖子上叮铃一阵轻响。

沁瑶顿时睁大眼睛,难怪师兄没用噬魂对付玉尸,原来竟被春翘给夺走了。春翘身为凡人,本来就不怕噬魂铃焚身,武功路数又怪不可言,正好帮着玉尸对付佛道两家的一众法器。

春翘狞笑道:“谁说你没有挚亲?主子早看了,你这挚亲虽不好杀,却也并非杀不得。只要你肯杀了那人,依你的资质,主人绝不会考虑旁人做金尸。你该知道,一旦成为金尸,便可永世不老不死了。”说到最后,竟隐隐有羡慕之意。

缘觉和清虚子听了这话,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阿寒嘴张得大大的,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道:“你、你骗人,我没有爹,也没有娘,我是师父捡回来的!”

春翘见他不肯就从,一味胡搅蛮缠,一脚将他踢倒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主人已经看中了你,一会你便随我去杀了你那位挚亲,等今夜回来,主人便作法助你成为金尸。”

这时旁边一位始终白着脸,不敢抬头往上看的男子忽道:“春、春翘娘子,这小道士不肯完成玉尸提出的那几个条件,怎能做金尸?不像我,已杀了我大哥做投名状,完成了玉尸的第一个条件,诚意可鉴。而且我又从未与女子行房,元阳仍在,加上是正阳时出身,正合适以毒攻毒做了金尸,与玉尸娘娘修煞。”

沁瑶只一眼便认出这说话男子是那位与崔氏私会的督军府上佐,名唤曾南钦,想不到他为了做金尸,竟杀了自己的大哥。

春翘回身走到龙椅旁边,弯下腰,听龙椅上的人吩咐什么。

沁瑶等人听不懂尸语,只觉那声音说不出的怪异,仿佛有人不断拨弄早已崩断的琴弦,一声一声,无比滞涩阴哑,听得人神魂不安。

春翘却不住点头,过了一会,下台阶走到曾南钦面前,冷笑道:“第一、你时辰虽好,但出身的年头却不若小道士,他可是年份、月份、时辰都能对上,乃百年难遇的纯阳之躯。第二、你是杀了你大哥,但你大哥与你素来不睦,近年来争夺家产更闹得凶,你杀他并非绝心绝情,只是顺势而为。第三、你心里分明装着别的女子,却偏到主人面前装模作样,你真以为主人什么都不知道,任凭你一个凡夫俗子欺骗耍弄?”

说至最后,目光一厉,猝然发难,欲要一掌拍向曾南钦的天灵盖。谁知曾南钦武艺不弱,早有防备,竟就地一滚,躲开春翘这一掌,口中急喊道:“玉尸娘娘饶命,春翘娘子饶命,那女子早些年便弃我而去,另攀了富贵,我对其再无半点情意,断不是存心欺瞒玉尸娘娘!”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面容坚定地看着春翘道:“我这就自挖双目,完成玉尸娘娘的第三个条件。”

将匕首尖端转向自己眼睛,作势要刺。

春翘满脸兴味地看着他,忽问:“你可知道主人为何要你们自挖双目?”

曾南钦忙道:“要咱们往后眼里再看不见其他女子,心里只有娘娘的花容月貌,永世不负!”

第94章

“慢着!”这时跪在阿寒右侧的一名男子忽道,“春翘娘子,当初你将咱们选为金尸候选人的时候,曾说过做与不做全凭我们自愿,如今我们已然献了投名状,玉尸娘娘却分明更属意这位道兄,敢问若最后选了这位道兄做金尸,玉尸娘娘又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几个?”

他长得白净文弱,声音也比常人气弱,似有什么不足之症,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仿佛因已明白自己不过白忙一场,说话时一字一句,咬得格外用力,分明带着强烈的不平之意。

这人沁瑶和蔺效都认识,正是那日在南苑泽搂着继弟尸首哀泣的唐庆年,都惊讶于他这个时候还有胆量跟玉尸讨说法,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年被小唐夫人给压制得太惨,心性与常人有异。

春翘本来正噙着冷笑等曾南钦自剜双目,听得唐庆年这么一说,转过头,斜眼看着他道:“这世间的事哪有这么多道理可讲?你虽递了投名状,玉尸娘娘却没有非你不可的理由,如今好不容易有个难得一见的纯阳之躯,不选他做金尸选谁做金尸?至于怎么处置你们么——”

她声音一顿,露出个极为残忍的笑容,“难得你们生的时辰好,元阳又未曾泄过,虽做不了金尸,做个凶尸却绰绰有余,一会倒也不劳烦主人,就由我出手,用咱们天阴教的法子把你们做成凶尸,你不是要替你亡母报仇吗?有我相助,保管让你变得极凶极煞。”

唐庆年和曾南钦听了这话,面色一变。

曾南钦极阴沉地扫一眼春翘,缓缓将对着自己眼睛的匕首拿下,扫视左右一圈,看准退路,忽然纵身一跃,发足朝着殿门狂奔起来,许是求生心切,全部内力瞬间被调动,速度简直堪匹良驹,眼看就要逃出殿外。

春翘怎容他在眼皮子底下逃出,立即高举右臂捏个响指,冷笑道:“不识抬举!既然不想做凶尸,那就做点心吧。”

对僵尸们喝道:“将他撕了吃了!”

殿中相对站成两排的僵尸听得这声号令,顿时齐齐举臂,屈爪成钩,如同野狗扑食一般朝曾南钦扑去。

殿中乱作一团。阿寒暂且无人看管,被撇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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