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断笳
如果这个锚点消失,这块浮木被浪潮打翻,她就会被淹死在这个世界拍涌而来的浪潮下。
于是朋友教导她:小纪,你不能总凭一个目标活着。没有谁能够追得上变换莫测的世界,如果唯一的道路被堵死,你又该怎么办呢?
那个人的声音从两年前遥遥传来,曾经让宫纪疑惑的话,现在有了一点答案。
宫纪取下那枚偏离了轨道的子弹,玻璃上面露出一个圆孔,圆孔周围是细密的碎痕。透过那枚圆孔,宫纪看到了已经来到门前的安室透。
爱是俯首帖耳,是低声下气,信念教她不坠尊严,誓死不贰。
安室透,一个巨大的谜因,无规则地拉扯她的信念与爱,毫无缘由地将截停她的单向生活,是横亘在她单行道上的第一个路障。
她不能被路障绊倒,她不能陷入失去目标后的混乱无序状态,她需要扫平自己道路上的一切障碍,不择手段地达到目标。
宫纪在这一瞬间茫然无措,她隔着碎裂支离的玻璃尖角,拿起枪,对准安室透的心脏比划了一下。
临近别墅门口,安室透停了一下脚步,抬头看向那扇藏在阳台后的窗户。
那里的玻璃碎掉了,在晨曦中迭幻着澄澈的寒光。
柯南待在大厅里,见他们进来,拿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安室透,试图找出一点窃听器的藏匿位置端倪,未果。
于是他问安室透:“你不会与和荣先生有关系吧?”
“没有。”安室透偏移了一下余光,扫过胁田兼则的表情。
他看回柯南,用十分诚恳的语气对他说:“是警察小姐怀疑我与和荣有关系?我又怎么惹她怀疑了?”
柯南也抬头看了一眼胁田兼则,右手迅速模仿了一个暗号。那是之前在大厅里,他们限制管家行动时,安室透在暗处为管家比出的手势。
安室透的神思有一秒钟的发散——我惹她生气的可不止这一件事。
他回过神来:“那我还能从那间屋子里活着回来吗?”
“个人之见,还是不要逃避,越早去越好。”柯南给出了他的建议。
趁她现在还没有把为你难过的那种情绪处理掉。
安室透叹息:“好吧。”
话音落下,他也学宫纪的样子按了一下柯南的脑袋,跨步越过两人,向楼梯走去。
他走得很快,将后面那两个人抛开一截几秒钟就能到达的间距。
安室透踩上房间地毯时,胁田兼则和柯南刚刚拐进走廊,预计还有八秒钟走近他。他背对着胁田兼则,目光先爬上宫纪受伤的腰腹,又看向她发红的眼角。
他在内心轻轻叹了口气,试图放松下来,任凭她的发落。
看见安室透的前一秒,宫纪非常努力地消磨了自己对他的杀意。而这一刻,安室透那种温柔而浅淡的的目光降临到了她身体上。被这种目光笼罩的瞬间,一种飘渺的感受落在了她的心脏。
她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之间存在巨大的信息鸿沟,安室透将自己放在了保护者的角色上。为此,在利用过宫纪之后,他违背本性卸下了防御,心甘情愿地、做好了承受她一切不理智对待的准备。
这不公平。
宫纪被这种的目光烫到了,她一边走近安室透一边举起枪。
迎着他的目光,宫纪内心翻涌出让她迷茫的复杂情绪,这种情绪是什么?不甘还是愤怒?
她拨开了保险栓。
五秒钟,一帧一帧的慢镜头。
宫纪一手按住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往他怀里贴近,抬手,枪管抵在安室透耳后。
宫纪手底下是安室透湿掉的衣服和发热的肌肤,潮湿粘腻的氛围就像他身体的热度一样只萦绕在两人之间,尚未被外人知晓。
低眼就是宫纪的肩颈,安室透煽动一下睫毛,想要低头触碰她雪一样的颈侧。
他们的身体贴得很近,安室透不安分的呼吸触及宫纪的皮肤,宫纪被热雾一样的禁锢感和颈间的呼吸捂住,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曾想过扫清你这个障碍。
她眨了一下眼睛,将湿热感从眼眶里赶走,当机立断,反手转过枪托,狠狠敲在了安室透的后颈上。
五秒钟过去,柯南和胁田兼则恰好踏入房门。宫纪毫不留恋地退开,柯南赶忙往前小跑几步,用自己7岁的小孩身体勉强接住了安室透,没让他晕倒的身体砸在地上。
胁田兼则刚到,就见安室透与和荣躺在一起。他用不满的目光看向宫纪:“宫小姐这是做什么?”
“怀疑他不是好人,规避意外发生,让他丧失行动力。”宫纪处理好了情绪,冷淡地朝下瞥了一眼安室透。
胁田兼则挑起一边的眉毛,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不讲证据就使用暴力,这就是警察的作为吗?
宫纪低着眼,将手里的枪转了半圈:“那就让他醒来后去举报我。”
仿佛谶言,远处山野里有警笛声响起。胁田兼则一抬眼皮,露出那只锐利的瞳仁。他迅速冷静,反而笑了起来,对宫纪说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我认识一个人,你和那个人可真像啊。”
宫纪抬头与他对视。
柯南也听到了警笛声,他扒上阳台栏杆,远远看到了坠在雨雾与山林中的红蓝色灯光。
终于不用待在这里,他松了一口气,雀跃地跳了下来:“我去外面看看!”
胁田兼则最后看了宫纪一眼,摸出手机往外走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宫纪摊开手心,看着那枚偏离轨道的子弹。
她走到安室透身边,跪坐在他右侧,用手指摸索进他的领口,一点点地往下,在锁骨靠近心脏的地方,碰到了她的窃听器。
“骗子。”
宫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得软弱。她疑惑地拂过自己发红的眼尾和酸涩的眼睛,连声音都含了一点颤。
“你之前对我承诺过的。”
在大环境和大迷局中艰难喘息的爱,不讲道理的抱怨。——————————————————————————————————
第38章
本性
雨已经停了,山石表面被冲出巨大沟壑,黑色泥土外翻,暴风雨将山体劈出一道道野蛮的运河。运河中间凹陷处,残留的雨水自上方灌下,淌入低缓的林地后又无力下渗,最终流淌成蛇形水络。
湿痕深刻,寒意翻涌。太阳才攀升到天穹边缘,还不能带来太多热量。群青之下,几辆用途不同的警用车停在杉林中。杉林墨绿浓得近似黑色,身穿白褂的医务人员在其中忙碌,长野县及警视厅的警察纷纷为他们让开道路。
湿泥的气息缓缓上浮,雨水浸泡后,杉树的气味变得凛冽,两种攻击性极强的气味交迭缠裹得人喘不过气来。救援车厢向后敞开,医生在为友子小姐取出小腿里的子弹。她被局部麻醉,镊子探入肌肉并无任何痛觉,但她还是大叫起来。随着她的尖利叫声,血腥味逐渐渗进这片空气。
宫纪捂了一下耳朵。
她就站在救援车的旁边,抱臂,微微倚靠着车厢,拒绝了医护人员的治疗请求,直接要求警视厅相关人员现在就开始做笔录。
做初步笔录的那个警视厅同事也是个新人,好像还和宫纪是警校同期。宫纪对他的脸隐约有点印象,但没记住他的名字。
她省去了安室透与管家谈话的部分,平直地叙述别墅里的经过。
只是对面那人做笔录的手有点颤抖,眼神还止不住地往宫纪受伤的腰腹瞟。
阿妙小姐的尸体被担架抬着路过,那人往下看了一眼覆盖在人形上的白布,忍住不打了个哆嗦,黑色的笔迹在本子上画出了歪斜的一道杠。
“凌晨一点左右,尸体被发现于201房间,凶手使用湿牛皮将被害者吊在顶灯上……”宫纪看到本子上那道突如其来的划痕,不满地皱眉:“不要分心,好好工作。”
尾野康平立马站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大喊:“是!”
还有几个人被尾野康平的这种反应吸引了目光。
大和敢助与上原由衣被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两个人恰好走到诸伏高明身边。大和敢助一侧头,发现诸伏高明一直在专注地观察宫纪。
“那位漂亮的小姐就是宫纪吗?最近她的名声都传到我们这边来了啊。”上原由衣感叹:“我们的本部长【1】对她评价很高,说她有望成为警视厅设立以来第一位女性警视总监。”
“警视总监一般都是从警察厅调任的吧?如果她能获得成功,倒是会成为第一个从警视厅底层做到高位的警察。”大和敢助评价:“嘛,她的职业生涯本来就是一片坦途,现在又证明她有做出出色实绩的能力和手腕。履历和能力兼具,这种人物很难不引起上层那些家伙注意。”
自土门康辉退出竞选后,政界还没有再次出现对暴力犯罪持极端立场的候选人。不过土门康辉向民众们灌输的、针对暴力犯罪的过激言论已经引起了公众的广泛支持,国安委员会也在寻找一个有魄力和能力击溃暴力犯罪的指挥者。
他们需要一个类似于金崛一男【2】的强硬人物,像当年剿灭风头极盛的山口组一样,领导警察系统对如今盘踞在国土上的黑色势力展开打击,再度树立警方的威信。
“特批她进入警视厅,或许也是上层做的一个实验,目前看来她做得很好。”
诸伏高明远远地看着宫纪:“当年的金崛一男也是历任各县总部长,积累了深厚的威信。不过时移世易,黑色势力也不再拘泥于从前的本土结社形式,有组织的跨国犯罪频发,上层不仅需要那人具备足以使警察系统信服的履历,还要她具备针对暴力犯罪的基层经验与强硬手腕。”
那个正真意义上的新人——尾野康平已经做完了初步笔录,他鼓起勇气再度请求宫纪检查一下伤口,果不其然遭到了宫纪的冷淡拒绝。
宫纪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传到了三人组这里,她语气冷淡的同时又透露出一丝真实的疑惑:“你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尾野康平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地欠身离开,唯唯诺诺地游荡在那几个忙碌的群体周围,试图帮忙或者加入他们。
诸伏高明叹息一声,为这一段对话注上最终结论。他说:“不过依我之见,她未来的道路不会那么顺遂。”
上原由衣为这个结论感到不解:“为什么会这么说?”
三个人再次往那边看去。
自进入由警察保护的、安全的环境后,富口就不再沉默,而是以暴躁又恐惧的态度对待帮他治疗的医生们。他大吼大叫,又在得知自己将要被截肢之后放声痛哭。
比她反应更大的是友子,带血的子弹从友子女士的小腿中剥离出来,但她的那只小腿仍然如石像一般静止不动。与惶恐的腿部动作相对,友子上半身佝偻着,头发披散,发疯似的大声哭泣,以至于旁边拿着纸笔的警察都不太敢上前询问。
惨叫声和哭喊声交织,即使知道他们是危险人物,周围人也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她状态不太正常,回去以后给她做给血液检测吧。”宫纪像是游离在夸张滑稽的哑剧舞台边缘,连这种凄惨画面都吝啬给一眼。她转过身,按部就班地吩咐了同事一句。
“如果是你,经历这起别墅杀人案,你会怎么想?”诸伏高明看向自己两位好友。
上原由衣皱眉,低头思索:“长野暴雨,通讯方式被切断,孤岛杀人,别墅里的警察要孤身一人应付五个杀人犯与两个黑|||道成员……甚至别墅还潜伏着未知的危险。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已经让我望尘莫及了。”
“但是,”上原由衣话音一转,轻轻叹息一声:“即使知道阿妙小姐是一个钻法律空子的杀人犯,我仍然会为她的死亡充满愧疚和无力感。她应该被交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被另一个杀人犯虐杀。”
他们都听到了宫纪初步笔录的叙述。面对阿妙的死亡,宫纪表现出的却是某件事情脱离她掌控的焦躁感,对于其他人伤残,也是一副“没死就好”的冷漠态度。
“这么说来,她对待犯罪分子的态度确实过于冷酷。”大和敢助皱眉,“不知道她对于普通民众是什么态度?”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3】”诸伏高明垂眼,“或许在别墅里以身涉险掩护他们撤离的行动,对她来说只是完成约定俗成的守则、完成一个指标或者践行责任,总归不是由保护民众的强烈觉悟所驱动。”
佐藤的战术靴踩过被打落的枝桠,她跨过几个水洼来到宫纪身边,示意宫纪朝警用车背面看:“你做笔录的时候,那个公安部的就在车后面偷听。”
宫纪闻言侧身往车后看去——风见裕也迅速转身,手忙脚乱地试图伸手加入急救行列,反而被一个脾气暴躁的医生小姐一巴掌打开了手。
宫纪往安室透的方向看了一眼,问:“他来干什么?”
“谁知道公安部的那家伙搞什么鬼。”佐藤抱臂皱着眉,小声抱怨了一句。
自宫纪一周前收到信件,警视厅搜查一课便立即开始排查信件的来源。只不过信件内容里指代的人物过于隐晦,他们只能从其他信息着手。
唯一明确的信息就是寄件地址“长野县”与寄件人“佐藤直子”。与长野警方联系后,警视厅发现长野县并未有符合寄件要求的“佐藤直子”这号人物。日本叫“佐藤直子”的女性数以万计,线索过少而错误项太多,于是搜查一课的排查工作就此止步。
从这封信件的排查工作开始,到现在案件的收局,这其中从头到尾都是刑事部的工作。风见裕也却接到上级命令混入了他们当中。
佐藤刻意靠近宫纪,朝手上忙个不停但明显心不在焉的风见裕也抬了抬下巴,用气音说:“我们还不能向其他无关人员暴露他是个公安部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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