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第308章

作者:南方赤火 标签: 布衣生活 励志人生 BG同人

  李俊带人登上敌船,将幸存的金兵都赶到自己的船上。这艘夺来的战船,先是搁浅数时,又在海上接连撞船,此时已经开始漏水,慢慢下沉。金兵降卒发现海水涌上,叫天不应,慌乱逃窜,有人慌不择路地跳入海里,片刻后尸体浮上。侥幸未溺死的,也顾不得别的,朝着岸边游去。

  阮小七叉腰大笑,活动手脚,咬一把蓼叶刀,跃入水中……

  盐帮众人夺得了七艘崭新战船。船上的各族奴仆都留了性命,令他们操船返回——这些人很好分辨,比起金兵来,他们瘦弱不堪,关节变形,满身淤青鞭痕。见到“敌人”欺近,完全不知抵抗,只会跪地讨饶。

  娘娘岛上,战况同样趋于明朗。童威童猛带领的援兵摧枯拉朽,已将最后百十个金兵赶入山坳死路。见数艘“敌船”回返,先是吃惊,直到看到阮晓露坐在船头,抱着个柱子休息,轻轻朝岸上招招手。

  水陆两军会合。此时天幕已暗,东方海平面上,灰云托起中秋的圆月。

  完颜宗朝被赶到海滩上,身边兵士一个个倒下,几个忠心的亲兵舍命相护。他回望那个咫尺之遥的娘娘庙,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他也不是头一次带兵打仗,也并非那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之主将。他甚至读了不少汉人兵书,甚至能学以致用,在围猎场上惊艳族人,可谓不骄不躁,有勇有谋。

  他几乎把全国的水军都调动了来。这些水性精熟的沿海部族,劫掠辽东、高丽时,一个人就能杀一村百姓,一艘船就能灭一个镇子——现在这些水军去哪了?

  这一次,他一路高歌猛进,几乎将盐帮在登州的基业一口吞掉——明明敌人已经师老兵疲、大势已去,却仍然不肯就范,让他每进一步都付出巨大代价。

  直到现在,那代价眼看变成他自己。他这才突然感到惶恐,身上的热汗都凉了,回头望北方,看不到家乡的海岸,只看到船木飘零,一片狼藉,晚霞橙红交织,给海水染上朦胧血色。

  几杆大刀当头袭来。两个亲兵当即身首异处。宗朝发狠,撕开皮袍,露出一身熊罴般的筋肉,推一杆长矛,掀翻三五个大汉,忽而手臂一长,抓住一个瘦小的帮众,狞笑着大喊。

  阮晓露匆匆赶到,和宗朝目光相对一瞬。不用翻译也能猜出他说的什么:“都给我退后!你们不是讲什么江湖道义、兄弟义气么?再上来一步,我把他的脖子拧断!”

  “都别动。”她轻声嘱咐左右,“后退。”

  李俊笑了笑,依言带人退后。

  此时潮水落了一半,不及常人的腰。一个高个壮汉,如果体能充足,也许能涉水回到陆地。

  宗朝冷笑,卡着那人脖子,慢慢后退,踩入冰凉的水,一步又一步——

  身后水声突起。一个大汉凭空跃出水面,把宗朝和人质双双按进海里。水面上咕嘟冒泡,掀起一个个挣扎的水花。不多时,阮小七湿淋淋地站起来,一手拎一个溺水昏迷的人。

  他给了那人质当胸几拳。那倒霉小弟剧烈吐水,活了过来。几个盐帮帮众连忙跑去接过,给他揉胸按腹。

  李俊见了阮小七,略抱一抱拳,佯怒:“这账回头再算,至少三天的好酒伺候。”

  阮小七吊儿郎当道:“你的人自己学艺不精,换了俺,再在水里浸一夜也还活蹦乱跳。”

  宗朝胸前微微起伏,也慢慢醒转。帮众七手八脚,撕几块破布,早将他手腕缚起,身上衣甲零碎卸干净,赤条条的掷在阮晓露面前。

第285章

  “姐, ”阮小七把几缕鬓发撩到耳后,叉着腰,邀功请赏,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打架很厉害的灰菜?我看练得也不怎么样嘛。啧,瞧这一身虚肉。”

  宗朝平素威风严厉, 块头又大, 不论是骑在马上,还是站在人前, 都压迫感十足。如今他被剥得精光,锐气顿失, 哪还有贵人的模样。

  一些大胆的灶户男女也凑近, 看到欺压他们多年的女真贵族如此狼狈不堪, 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惊讶之余, 忍不住偷笑。

  “唔, 怎么处置?”阮小七大咧咧问, “是剁碎了做汤呢, 还是细细的割了烤?我看这厮肥肉甚多,却好拿来炼油。”

  几个水寨喽啰凑趣笑道:“只可惜毛有点密,最好先烫一下。”

  宗朝浑身一颤。这帮蛮子怎么比他女真人还野蛮?

  一众喽啰压着他跪下。他怒吼挣扎, 按下去又起来,直到力竭, 只能直挺挺的跪在浅水泥滩之上,仰头看着阮晓露——就差那么一点,两个人的境况险些交换, 该跪的就是她!

  接着,目光扫过李俊、阮小七、威猛兄弟……一个个南国英豪, 相貌神态各异,因久战而面带倦容,然而眼底都燃着同样的杀意。

  但宗朝并不惧怕。女真人自古以征战为生,兵败被俘也是家常便饭。他们也并非总是残忍嗜杀。对于身价优渥的俘虏,女真人视为奇货可居,好吃好喝养着,等对方部族来付赎金。

  如今不巧落入蛮子之手,虽然丢脸,但并非万事皆休。就算她狮子大开口,大皇帝为了自己儿子,也不会舍不得这点金银。不过,回国之后,应 该依旧会受罚。失宠、降职、甚至圈禁……如何才能东山再起呢……

  他还在胡思乱想,就听童威童猛对周围人众道:“那么啰嗦做甚!他领兵杀我兄弟,杀我乡亲百姓,咱们该为民除害,拿他祭海!”

  “饶不得!”一群人如雷般大喝,“杀了!杀了!”

  宗朝一瞬间恼怒,奋力站起身,盯着阮晓露,叫道:“昔日在辽东,吾与汝等行事多便,为汝等引荐我皇,为尔等谋得钱财万贯。今上有令,命吾领兵出征,吾为忠臣孝子,不得不从……”

  阮小七嘻嘻笑道:“说的什么之乎者也,俺听不懂。”

  宗朝压下火气,放低身段,朝阮晓露深深一揖,明示:“古有关云长义释曹操,尔等皆为江湖豪杰,理应英雄相惜,何以如此狭隘?吾为金国贵胄,若将我送回大金,吾必厚报之!”

  阮晓露看着宗朝那乌黑的头顶,脸上挂着冷笑。宗朝的乞怜之语,旁人听着可能嫌烦,她却宁愿多听几句。

  忽然想起当时答里孛对自己说过的话——众生系于一念,自己一句话,能让人活,能让人死——这当阎王的感觉的确很好。

  她尽量驱逐这种不请自来的膨胀感,余光扫过周围的战友,权衡了好一阵,才冷漠地道:“你说你是女真贵人,骗谁?我们这几日看得清楚,你们明明是掠夺成性、为害江湖的海盗,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侧首,看李俊:“海盗侵扰盐帮,也不是第一次,对吧?”

  李俊会意,配合笑道:“可不是。他自抬身价,说是什么大金贵胄,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我跟女真人做过买卖,他们虽然能言善辩,但肚里毫无墨水,可不晓得什么关羽曹操的典故。”

  宗朝大骇,踉跄一步,喊道:“汝不识我?我乃完颜宗朝,大金国七皇子是也!是乌烈……是灰菜、灰菜……”

  他全身衣物尽失,只有颈间皮绳挂着一枚硕大的虎牙。他用力揪下。

  “此物、此物为吾十三岁时初次围猎所获,宫中人人识得,汝可将其送还……”

  阮晓露一把夺过,略看一看,随手一丢。淡淡的冷光消失在海水里。

  “血债血偿。人命不能讨价还价。”

  她淡淡道:“七哥,我累了,你来吧。”

  阮小七白她一眼:“不早说,让这厮受二茬罪。”

  蓼叶刀轻轻勒过,宗朝圆睁大眼,慢慢躺入海水里。

  其余几个被俘的各级将领,观其言行举止,都是金国的大小人物。有皇亲国戚,有重臣子侄,也有功勋战将……一律问都不问,直接当成海盗处死。

  浊血漫开,化为海浪,卷入四方。

  李俊高声告诫众人:“咱们这几日杀的,都是游荡各地的外族海盗,没见过什么金国水师,什么女真武士——都记着没有?”

  周围部众齐声答应,赌咒发誓,“南国民间武装围歼大金兵马”一事,无凭无据,就当它没发生。

  他们既然扮成海盗,那就咬死了他们是海盗。盐匪杀海盗,属于黑吃黑,谁都别想来给他们讨公道,给他大金国吃个哑巴亏。

  从金国角度来看,他们举国家之力集结的水师全军覆没,七王子不知所踪,没有证据表明是谁干的。就算要来报复盐帮、甚至报复大宋,也是师出无名。

  阮晓露突然觉得累,想到当初辽东之旅的一路惊魂,又不免伤感,看着宗朝了无生气的身体,默默道:“按照你们女真人的信仰,人死后是有灵魂的。你回到长白山以后,最好还是做回灰菜,每天骑骑马,打打猎,来中原观光串门也可以,别总想着欺负人……”

  她叹口气,命人收尸,转身离开。

  阮小七往海里瞅瞅,一把捞起那还没落底的巨大虎牙,血淋淋的举到她眼前献宝。

  “没见过这么大个的,丢了多可惜,拿回寨子给大伙开开眼。”

  阮晓露:“嗯。”

  心想,留着也好。日后若真的要向金国讨还此债,这玩意也是个证见。

  阮小七见她情绪低落,又嬉皮笑脸,道:“对了,好教你得知,这次俺们来得急,烟药、粮草、马匹花费颇多,来不及去审批报账。正好李兄在你这留了不少金银,俺就不告而取,用了一部分。回头他问起来,你就说是让你吃喝玩乐花掉了,别让他觉得俺们梁山小气,帮个忙还得划他的账……”

  阮晓露忍俊不禁,故意大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嘘!”阮小七连忙堵她嘴,“你就这么说嘛。”

  童威凑过来:“谁要去吃喝玩乐?带我一个。”

  阮小七把他赶走,又眉飞色舞,道:“本来俺们准备带一支大军来增援,叵耐张叔夜那老儿忒古板,说俺们现在虽非国家兵马,到底是国家功臣,要注意什么形象,不能老掺和江湖事务,于是派人盯着寨子里,倒不约束,只是一有风吹草动,就得进京向他汇报……宋大哥当了官,也跟那姓张的做一路,说什么树大招风,莫要给人口实……烦死个人!反正点兵浪费时间,俺干脆就带了几个相熟的,直接溜下山完事!——对了,你知道俺们是如何把这几门大炮运上路的?说起来好笑……”

  阮晓露认真听着,脚下踩着碎石泥沙,突然“啊”了一声,左边小腿如万针刺入,膝盖一软,一头栽倒。周围几人惊呼。那声音却模模糊糊的,仿佛隔了一层屏障。

  阮小七手快,一把将她捞起来,免得她栽进泥滩,“怎么了这是?”

  阮晓露试着站起来,腿上竟而完全使不上力。肌肉僵硬紧绷,稍微一活动就疼痛难忍。

  李俊闻声赶来,连忙托起她另半边身子。

  “哪受伤了?”

  阮小七不满:“几十斤个人,用得着两个担着?让人看了笑话。你要是力气使不完,照顾俺二哥五哥去。”

  不由分说,把阮晓露一把拎起来,朝着岸边猛跑。

  “快去村里寻大夫……”

  阮晓露被颠得疼痛加剧,痛得大叫。李俊一把将她抢到自己手里,厉声道:“不能搬动!否则骨头坏了!”

  这俩蒙古大夫争执不下,还好都没怎么用力,否则阮晓露受死个罪。

  她脸色苍白,用力叫道:“急性运动损伤……多、多休息就好了……送我上岸,我动不了。”

  这几日完全没休息,又接连超负荷活动,导致的急性肌肉撕裂。肌肉撕裂分三级,她自己略略感觉,估计至少是中级以上。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体温飙升,开始因炎症而发烧。

  还好没有在战场杀敌时发作,否则她凶多吉少。

  阮小二和阮小五还在娘娘庙养伤,见自己妹子被人抱进来,伤得似乎比自己还重,一下子都坐不住,围上来,捏手的捏手摸头的摸头,还说:“来来,站起来走两步试试……”

  阮晓露痛得咬牙切齿:“不能走,要绝对躺平休息……”

  “那俺给你按按!”六只大手齐齐罩下。

  阮晓露拼命护住自己的腿,求救:“大俊!”

  这关头还是李俊靠谱,扶着她躺下,找来结实的布条,当做加压绷带,协助血液回流,避免肿胀和内出血,再轻轻将伤腿抬至高于心脏,避免血肿。全程按她的吩咐做,丝毫不自由发挥。

  阮晓露看着他一圈圈的在自己腿上缠布,终于感觉好受点。此时大伙都听说主将伤势严重,一窝蜂跑来探望。有人煞有介事地道:“这是伤了经络,比刀伤箭伤更凶险,一不小心就全身瘫痪,成为废人……”

  阮小七大怒,把那人打了出去。

  阮晓露艰难笑道:“倒也不至于。”

  威猛兄弟、太湖四杰、王擒龙、庞万春、童大壮等人围成一圈,看着李帮主轻手轻脚给她缠绷带,瞧得津津有味。

  李俊微微不满:“这么认真,都看会了?来个人替我。”

  别人还没表态,阮晓露先急了:“不要!”

  众皆大笑。

  阮晓露身体发热,脑子尚且清醒。趁着众人都在,又轻声道:“从现在起,收尾之事,都听李大哥号令,七哥你也算,带来的队伍,都……”

  正式移交指挥权,否则自己如今状态,管不住各路兵马。

  但还有一个不听指挥的。忽然,有人在人群里左推又挤,奔将出来。

  “小六!”一个尖锐清脆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我嫂子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按你在大相国寺求来的名,叫花逢春!正好是第二届全运会揭幕那天出生的!你说巧不巧!——怎么,全运会当然要继续办!只不过少了许多人,没有头一次热闹,但也一样的精彩!回头跟你细讲,我跟你说,这小子刚生下来就五斤十两!现在啊,现在可能得有十四五斤了,厉不厉害,长得比我养的蚕宝宝还快!……”

  阮晓露喜出望外:“花二小姐,好久不见!凌工,你那几炮真给劲!”

  盐帮众人大多不认识花小妹,见来了个陌生小美人,张口大谈生孩子,一个个尴尬得脚趾乱动,纷纷找借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