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狸猫
忽然,一道清贵磁雅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父皇,儿臣听闻楚人更善舞,父皇出来一趟不易,不如让她们舞一段,也算是歌舞俱全了。”
始皇帝徐徐张开锋锐的双眸,不甚在意地轻轻颔首,她便被拽了下去,躲到帘子后,大口大口地喝水。
隔着几重飘飞的幔帐,她与他遥遥对视上。
他冲她微微一笑,星目剑眉,鼻梁若松,仿佛刺破云层的一缕白光。
她也回了一个盈满感激的甜甜微笑,唇边的梨涡像一朵小花那样,绽开纯白的花瓣。
自此之后,又经历了几次明显不是巧合的偶遇,他们坠入了爱河。他时常在宫门外等她,她则轻车熟路地翻越宫墙,与他在车厢中拥吻、缠绵。
有时他也会带她回家,她住的地方,便是楚萸先前暂住的那处房舍。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份不能为人所知的爱,一旦事发,他或许会受些不痛不痒的惩罚,而她,则是要粉身碎骨的。
可她不在乎,她爱他,心甘情愿粉身碎骨。
何况,在这幽深寂寥的宫殿里,她已经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了,若是在生命结束前,能绚烂地绽放一次,她无所畏惧。
长公子一直在想办法让她获得自由,留在他身边,他疏通了很多关系,买通了不少人,然而就在即将成功之际,他却因为政见不合,一朝惹怒了始皇帝陛下,被贬至上郡。
分别那日,她哭着追赶他的马车,而他则忍着泪意与痛苦,一次也没有回头。
他那时已知晓,自己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咸阳已不属于他,她更是不要再与他扯上关系。
他安排了几个非常靠谱的人,在危难的时候能够拉她一把,保她一命。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日回去后,她大病了一场,医生诊脉时,发现她已怀孕两个月有余。
他们的孩子,从降生到死亡,都未曾见过自己的父亲。
而他的父亲,也不知道,那座逶迤在山脊底端、色彩明艳的楚国宫里,哇哇大哭着一个皮肤白皙眼瞳乌黑的婴孩,那是他的儿子,他与她爱情的结晶。
梦到此处,楚萸倏然惊醒。
她早已泪流满面,在黑暗中覆上珩儿肉嘟嘟的面颊,身体止不住地抽搐、轻颤。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
她私自就替珩儿做了决定,一厢情愿认为是为他好,而这实际上不过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她不敢面对他在秦国的妻室,却打着为珩儿好的旗号,将自己的懦弱与自私加诸在他身上,硬是剥夺了他们父子相认的权利,也剥夺了他改变人生的机会。
谁敢保证,几年后,十几年后,跟着她风餐露宿、吃不饱喝不足的珩儿,不会对她心生抱怨,认为当初还不如跟着父亲,至少那样不会如浮萍般漂浮不定,吃了这顿没下顿。
在长公子的羽翼下,他会得到最暖和的衣服,最全面的呵护,也会受到最完善的教育。
而这一切,都是她根本给不了他的。
而她,竟一次也没考虑到这一层。
自己还真是个既懦弱,又愚蠢自私的女人。
她把脸埋进枕头,觉得前世的芈瑶,比自己勇敢百倍,也有血有肉百倍。
珩儿在睡梦中嘟囔着听不懂的婴儿语言,手脚在她怀里扑腾了两下,小脑袋往她怀里蹭了蹭,她心疼地俯下脸,在他苹果般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她决定了,明天就去找长公子。
无论他怎么看她,她都要把真相告诉他。
他有知情的权利,珩儿也有接受不一样人生的权利。
【?作者有话说】
真的快了……就是该有的递进还是要有的(?▽`)
第109章 无话可说
◎……◎
第二天一大早,楚萸就梳洗完毕,抱着睡眼惺忪的珩儿,以去询问夫兄今日是否能归家为由,征用了家里唯一一辆马车。
她让马车停在距离长公子宅邸几百米开外的松树林旁,徒步走了过去,在门口叫住了熟悉的小厮,问他长公子在不在,能否方便见一面。
小厮见到她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却被她怀里包得蚕蛹一样的小宝宝吓了一跳,他狐疑地扫了两眼,就事论事道:“抱歉,公主,长公子不在。”
楚萸露出失落的神情:“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可以等他。”
小厮为难地摇摇头:“长公子交代了,不能让您进去,您若是要等,便只能在外面,今日预计有雨,您还是回去吧。”
楚萸倔强地向前迈了一步:“拜托你了,我必须见到他,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至少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叹了口气:“长公子不会回来了。”
“啊?”
“他昨日就已搬去东面军营暂住,东西也全带过去了。”
楚萸愣了半晌,才嚅嗫问道:“为何突然搬走?”
“长公子在此地,曾遭遇过两次行刺,秦王下令,让他在返秦前,务必搬到军营居住。”
“返……秦?”楚萸感觉心口猛地一跌,“何时?”
“我也不清楚,不过也就这几日了。”
楚萸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失魂落魄的神情我见犹怜,小厮不禁起了善念:“公主若是实在着急,可去军营驻扎处问问,离这里不算远,驱车用不了一个时辰。”
楚萸想起上次屈辱又糟糕的经历,心头涌起畏惧,打了个冷战。
怀中珩儿软乎乎地翻动了一下,小脚丫在她胸口轻轻一踢,她用力咬住嘴唇,决定去试试。
“哦,对了,公主,”她刚欲转身,小厮像忽然记起什么事似的,声音骤然拔高了一节,“长公子说过,若是您来了,让我转告您,您与他之间的事情,不会影响原本已决定的对您夫兄的处罚。”
楚萸微愣,继而感到一股羞愤如沸水般,从头顶浇灌到脚底。
她脸上烧了起来,垂下睫毛,抿起红唇,抱着珩儿快步离开了。
原来她在他眼里,一直都是这个形象吗?
在他看来,她接近他,委身于他,只是为了给夫家谋求利益——
她很想大声驳斥,可却发现,自己一点立场也没有。
她所做的一切,无论看在谁的眼里,都是明摆着的以肉#体交换利益,长公子先前可能是被什么蒙蔽了思考,否则以他的个性,应该早就以此揶揄她、讥讽她了,甚至不会接受她的献身……
正是因为他短暂的浑噩,才让她有机可乘,而如今,他清醒了,便不想再与她纠缠,还留下了这样冷嘲热讽的话语。
她强压住委屈与酸涩,牙关紧咬一路走回马车。
珩儿年纪小,再颠簸一个多时辰怕是会吐,她让车夫先回家,吃过午饭后,独自一人去了东门营地。
一见到那些黑黢黢的营帐她就心里发怵,一下马车,立刻有士兵凶神恶煞地上前询问,楚萸鼓起勇气,说她想见长公子。
“你是何人?长公子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小兵横眉竖目,把长矛往前一送。
楚萸的勇气一点点消散,她知道,作为最卑微的打工人,他不可能来一个人就进去通传一声,那样的话怕是要挨不少骂,他得先筛选一番。
她若给不出一个足够充足的理由,他肯定不会进去禀报。
“哟,这不是楚公主吗?”一道熟悉的,令人不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萸僵硬地转过身,果然看见秦将赵戎,一脸不怀好意似的笑,坐在马背上朝他们望过来。
她心里咯噔一声,那夜的一幕幕,如潮水一样涌入脑海,她忽然产生一种掉入陷阱的恐惧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其实,她误会赵戎。
他恰巧路过此处,认出了楚萸,策马过来是想要进行一番讨好的,毕竟他曾亲眼见证过,长公子在她晕死过去后,那眼中血丝密布、仿佛要杀人的恐怖表情。
“报将军,这个女子想要见长公子。”小兵立刻汇报,将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上司。
“哦?那你赶快进去通传,莫要耽误事。”
“喏。”
小兵得令,立刻跑开,楚萸胆怯地向后躲了躲,垂下脑袋,避开赵戎意欲搭话的眼神。
“外面日头晒,还不赶紧带公主去营帐内等候?”见她怕得直躲,赵戎也有眼力见地放弃了搭讪企图,他抬了抬马鞭,对另一位士兵命令道。
楚萸于是被毕恭毕敬领入旁边那只空旷的营帐,不一会儿,通传的士兵回来了,传信道:
“长公子说,让公主请回吧,他已经和你无话可说了。”
恰逢一阵强劲的东南风袭来,将门帘掀开一角,夹杂雨意的冷风,宛如一条湿冷的毒蛇,自脚下,一寸寸缠上楚萸的双腿、腰肢,直至咽喉。
她的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紧攥,又松开。
静默了一刻,她站起身,眼里划过一抹潮湿,头重脚轻地向外面走去。
回到家,她感觉额头很烫,她在床上昏睡了很久很久,睁眼时,天已经黑如泼墨。
秀荷担忧地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立刻去厨房将晚饭端来。
她不是很想吃,秀荷却坚持要她吃一点。
“大少爷回来了,还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呢,能占的便宜就赶紧占。”她拿出她曾经的理论,认真地劝说道。
“景源他,回来了?”楚萸越来越觉得周身发冷。
“嗯,傍晚回来的,一进门就被夫人心疼地唤到了自己房间。”秀荷有些鄙夷地说,同时眼睛里也流露出担忧。
楚萸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她们的处境能够得以改善,是因为景夫人有求于她,不得不暂时伏低做小,而现在,他们的需求已被满足,而她又被那位“贵人”嫌弃,这就表明,从明日起,她们的日子会重新陷入艰难。
楚萸垂下眼睫,发了一会儿呆。
“你先去休息吧,秀荷,我也有点儿乏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虚弱着说道。
景夫人房内。
“你说的,可有依据?”景夫人满面惊骇,握着茶盏的手,因为极度震惊与愤怒,抖个不停。
她干脆将茶盏放在桌案上,瞪着坐在对面、胡子拉碴、瘦了一大圈的儿子,一字一句反问道。
景源眼里迸溅着仇恨的光:
“还需要什么依据?母亲,你也看见过,她有几次私通都带着那小东西,哪有女人在这种时候带上孩子的——她那位不知身份的情夫,无论是谁,都与她绝非初识,而是她在秦国的老相好啊!退一步说,就她长得那副妖媚样子,在秦国怎么会没人惦记?景暄有次喝多酒,说她在秦国时就已经委身他人了,那孩子,绝对就是那人的种!”
上一篇:江湖育儿堂
下一篇:失忆后他们都说是我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