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赋 第139章

作者:六耳圆圆 标签: BG同人

  “你平日里就像池塘里的莲藕,净是心眼,现下人家都骑到头上了,还不快想个招出来?”

  “不要催。”

  太师椅中的曹吉祥支着额头,苦苦思索片刻,忽地抬头,询问自己的耳目:

  “方才听你讲,他们参奏我们的折子里,提到了一条罪名:冒功滥职,对不对?”

  “对。”

  “好,很好。”曹吉祥唇角轻勾,看向石亨:“你我翻身,全靠这四个字了。”

  当下,曹吉祥与石亨连夜入宫,伏跪在朱祁镇面前,痛哭流涕,由石亨出面诉说:

  “臣等对万岁一片忠心,冒死迎您复位,不料当今阁臣擅权,唆使御史诬劾臣等,想致我们于死地,万岁明察呀!”

  曹吉祥也还罢了,他堂堂武将,刚立了战功回来,哭得宛如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孩,不免令朱祁镇动了感情,心有不忍,温声道:

  “莫哭,你先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个诬劾法?”

  石亨道:“他们将一些道听途说的事添油加醋,给臣等安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这也便罢了,臣等无非一死,他们最无耻的,是说臣等冒功滥职!万岁,若我们迎您复位是冒功,那您的复辟之举岂非名不正言不顺?”

  朱祁镇瞳孔一震,面现怒色。

  曹吉祥见他如此反应,与石亨暗暗对了个眼色,心头一喜,已知计策成功。

  如果仅仅哭诉二人被冤枉,朱祁镇并不会在乎,可是若扯到复辟一事,便是扎到朱祁镇的死穴,否定夺门之功,便是否定自己复位的合法性,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定会站到他们这边。

  果然,上方的帝王冷冷一笑:

  “好,朕明日就看看,他们的奏章里是怎么写的。”

  次日,御史们的奏章送达朱祁镇手里,看见上面的冒功滥职四个字,帝王大怒,一把将奏章掷于地上,当场下令,把那些御史统统逮捕入狱。

  在曹吉祥的授意下,锦衣卫在诏狱中对御史们使用各种刑罚,想逼出幕后主使,奈何御史们闭口不言,宁死不招。

  见此情状,曹吉祥便示意手下的锦衣卫指挥使门达上奏。

  先前监察御史曾上疏给朱祁镇,控诉曹吉祥、石亨在河间县霸占耕田一事,徐有贞与他二人不和,自然在朱祁镇面前大大参奏了一把曹石二人,另有吏部尚书李贤,端正凝重,为被夺耕田的农民仗义直言,使得朱祁镇心中天平倾斜,命令巡按御史复勘侵占民田一事。

  由此,李贤遭到曹、石记恨,这一次得着机会,除了攀诬徐有贞及其党羽外,连李贤的名字也一起禀了上去。

  徐云中听闻之后着急不已,夜深人静之时,趁着无人注意,悄悄从侧门进了长乐宫,向绿竹道:

  “原本是要挑起曹吉祥和徐有贞的内斗,谁成想李贤竟被卷了进去。他耿介忠直,心系百姓,是难得的贤臣,他不能死,得想个办法救一救他。”

  绿竹在殿内来回踱步,思索了片刻,问:

  “他被逮入大狱了吗?”

  “还没有,现在只是锦衣卫那边攀诬,据说石亨和曹吉祥正在联络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弹劾徐有贞、李贤。”

  “他们这是借着万岁近来不喜徐有贞,把李贤和徐有贞打成一派,让万岁厌屋及乌。”

  “不错。”徐云中点头,“我也想过在万岁面前进言,可他的性子你也知道,越是在气头上进言,越会引起他的疑心戒备,反倒弄巧成拙,坏了事情。”

  “他是皇帝,万人之上,无人约束,凡事只能看他心情定夺,当权力不被约束的时候,就很容易沦为灾难。”

  徐云中急道:“那总不能就干巴巴的等他换心情吧,万一李贤像少保一样遭了毒手,便是他过后悔悟,人已经没了,再悔又有何用?罢了,我只管去他面前试一试,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好。”

  刚要转身,手臂却被拉住,回过头来,正对上她静水流深从容不迫的眼眸:

  “你说没用,他在气头上,决计不会听,但有一个——他一定会听。”

第121章 示警

  在绿竹的授意下,徐云中私自扣下了参徐有贞和李贤的折子,曹吉祥见皇帝那儿迟迟没有动静,便来问徐云中,徐云中道:

  “万岁看了之后,问奴婢一句话。”

  “什么话?”

  “锦衣卫指挥使才上完奏,这参人的折子就跟了过来,且所参内容大差不差,你说这究竟是谁的意思呢?”

  曹吉祥沉思片刻,道:“万岁性子多疑,参得太急,倒适得其反,让他认为这些人都被我们收买了。”

  “奴婢说也许是巧合,万岁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只放下那些折子,留中不发。”

  曹吉祥点点头:“那就再等上些时日,让六科、十三道寻个别的由头去弹劾,方显得是徐有贞和李贤失了人心,而非我们结党构陷。”

  过了些时日,曹吉祥方让六科、十三道上了奏折,弹劾徐有贞、李贤欲独擅威权,排斥勋旧。

  第二日,朱祁镇下令,将徐有贞、李贤逮捕下狱。

  曹吉祥大喜,只道劲敌将除。

  谁料徐有贞、李贤才下了大狱,本来碧空万里阳光明媚的天气,忽然间电闪雷鸣暴风狂卷,更有鸡蛋大的冰雹铺天盖地地砸下,有些树木被连根拔起,房屋被掀去瓦顶,最可怕的是,皇帝听政之处奉天门的东吻牌也被摧毁。

  徐云中趁机向朱祁镇劝道:“天变是上天对天子的警示,万岁,您要三思呀。”

  朱祁镇心下不安,开始反思逮捕诸位大臣的行为,只是迫于面子,自己找了台阶,召来周辰安给个解释。

  周辰安本就不喜曹吉祥为人,亦闻李贤的贤名,但又要照顾朱祁镇的脸面,不能明言他的错处,便道:

  “雹者,阴胁阳也。盛阳,雨水汤热,阴气胁之则转为雹。今听政之所有此灾异,是上天垂戒于万岁也。《占书》曰:凡雨雹所起,必有愁怨不平之事。又曰:为兵为饥,在国都则咎在君相。任能用贤则咎除。万岁应谨遵天戒修省,宽恤天下刑狱。”

  有了台阶,朱祁镇谕百官言:

  “上天示戒,固因朕菲德不能召和,亦因群臣不能尽职,或因刑狱冤滥所致。朕自当修省,群臣亦当警惕。内外刑狱有冤滥不伸者,宜加宽恤,该衙门计议以闻。”

  虽然只字未提徐有贞、李贤,却在第二日大赦天下,那些被关的官员或官复原职或贬官外放。

  李贤虽被降官,但因在朝中口碑甚好,有大臣向朱祁镇进言:

  “李贤将来可大用。他虽与有贞同事,但事情都是有贞操办,李贤未尝多言,不当降黜远方,宜特旨挽留。”

  朱祁镇也道:“近日主张行事,都是徐有贞一人。李贤在朕前未尝有妄言,今与有贞同责,于心不忍。”

  于是,李贤与诸言官一起官复原职。

  徐有贞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最终被贬为庶民,流徙金赤。

  绿竹得知后,恨恨道:“便宜他了,留了一条狗命。”

  “为救贤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他既被贬流徙,余生也是活活受罪,咱们也算替少保报了仇。”徐云中道。

  “嗯。”绿竹颔首,“留他一条命苟延残喘,换李贤留京任职,这买卖倒也不亏。”

  徐云中含笑望向她,目中尽是欣赏之情:

  “好在你想到了天灾示警这个法子,提前找人看了天象,劝曹吉祥推后弹劾,这才能赶上天气突变,震慑万岁。”

  绿竹笑了一下:“他是天子,既是天之子,那就只有天才能约束他。说来借由天气变化做文章,还是跟周辰安学的。”

  “这次也多亏他给万岁留的台阶体面,此事才会如此顺利。可他总归是周贵妃的弟弟,立场不同难以托付,你还是尽快回到万岁身边的好。”

  绿竹顿了一顿,道:“青萝承宠了,我想再等一等。”

  “不能再等了!”徐云中语气微急,“万岁那个人,论事不以善恶为标准,而以亲疏为准则,他对谁的感情深,就容易判谁对。曹吉祥是王振干儿子,石亨战功累累,两人又都有拥立之功,现下他们联手,朝中无人可抗。我虽与万岁有些旧日交情,奈何独木难支,更别论功劳远非他二人可比,如何能敌?你就不一样了,万岁喜欢你喜欢到心坎里,上次曹吉祥那般处心积虑,他都没舍得罚你半分,可见在他那儿,你一人顶十人,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在他面前说话了。”

  绿竹面现为难,背过身去,低手抠着手指,也不知在想什么。

  徐云中见状,快步转至她对面,继续劝道:

  “原本先前徐有贞参奏曹吉祥时,你就该回来的,可你不,非要等。这次有些话也该是你说给他听,但你不在,只好我来讲,可那曹吉祥又不笨,很快我在他那儿就藏不住了,等他腾出手,一定会想法将我从万岁身边除去。你要再不回来,我被除掉都是轻的,若是连你我的关系也被连根拔起,就真真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绿竹纠结不已,目露痛苦之色,又听徐云中叹道:

  “徐有贞被贬,李贤又羽翼未丰,曹吉祥、石亨在朝中再无制约,也不知今后他们又会造多少孽出来,难不成你要等到新一波冤案发生,才肯出山吗?”

  绿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打住,最后闭了下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我听你的便是。”

  这一日,秋风阵阵,红叶尽染,朱祁镇背着手,立在窗前,心事重重的瞧着外面。

  他手里捏着一个奏折,那奏折已被他捏的发皱,显然是看了很多遍。

  原来这是石亨举荐自己的同乡孙弘任户部侍郎的折子,自他复辟以来,三省六部的官员大多出自曹吉祥和石亨的举荐,就连自己身边的侍卫也受他们控制,这让帝王的心中渐渐开始不安起来。

  “万岁,该用晚膳了。”徐云中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却动也不动。

  隔了一会儿,又听徐云中小心翼翼的问:

  “万岁是有心事?”

  朱祁镇侧过脸来,打量了一眼徐云中,忽然开口说道:

  “忠国公石亨跟朕举荐,想让他的同乡孙弘做吏部左侍郎,可朕听说孙弘为人粗鄙,恐他难当此任,云中,你觉得朕该不该答应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徐云中心中扑通乱跳,他知道皇帝是在试探自己的立场,便不动声色的答道:

  “忠国公为国荐贤,想来也是一片好心,可万岁您是天子,您想用就用,不想用就不用,又何必为此烦忧呢。”

  “他跟曹吉祥,都是功臣,朕若不允,岂不伤了君臣和气?”

  “奴婢虽不懂朝政,也读过几年书,记得汉时的周勃、唐时的裴冕,都是有拥立之功的大功臣,可他们一样知道分寸,还不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天底下,哪有臣子一不如意,就跟皇帝掉脸子的道理?”

  “哦?”朱祁镇唇角微微勾起:“他们要是真跟朕掉起脸子来,又该如何是好呀?”

  徐云中笑道:“瞧您说的,那不成了奸臣了吗?”

  “哈哈。”

  朱祁镇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却意味深长。

  徐云中心知目的已经达成,帝王的心里已对功臣起了芥蒂,便不再延展这个话题,微笑道:

  “万岁先用晚膳吧,再过会儿,汤就凉了。”

  “好,用膳。”

  朱祁镇将手中奏折往御案上一扔,来至紫檀圆桌前,徐云中为他拉开椅子,坐下之后,青花瓷碗溢出的清香吸引了他,低首一看,不禁一怔:

  “竹叶粥?”

  徐云中忙道:“竹叶粥清心火除烦热,奴婢见您近日烦事颇多,便让他们做了这道汤羹,万岁您要不喜欢,奴婢这就撤下。”

  “朕又怎会不喜欢。”他眼底流出一抹怅然,“倒是她不喜欢朕。”

  徐云中做出恍然状:“万岁莫不是想到贤妃娘娘了?都怪奴婢,惹万岁伤心。”

  “自古多情伤别离,更哪堪冷落清秋节,朕不过是触景生情,怪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