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赋 第140章

作者:六耳圆圆 标签: BG同人

  “要不,奴婢去跟贤妃娘娘说一声?”

  他不置可否,自嘲地笑笑:“罢了,紫禁城的花那么多,何苦执着于这一朵?”

  说罢,那碗竹叶粥被他挪至一侧,拿起筷子夹起饭菜,只是心中涟漪已被搅起,终难平静下来,筷子拨弄来拨弄去,桌上的山珍海味吃的那叫一个索然无味。

  心不在焉之际,一阵悠扬的琴声自窗外飘入耳中。

  他一怔:“哪里来的琴声?”

  徐云中抬首看了眼窗外,答:“回万岁,是长乐宫。”

  他不由得放下筷子,静静听去。

  那琴声如溪水般流淌而出,透着淡淡的哀伤幽怨,令人闻之神伤。

  如泣如诉的琴音中,婉转清丽的女声随着旋律浅吟低唱:

  潜玄宫兮幽以清,应门闭兮禁闼扃。

  华殿尘兮玉阶苔,中庭萋兮绿草生。

  广室阴兮帏幄暗,房栊虚兮风泠泠。

  感帷裳兮发红罗,纷究n兮纨素声。

  神眇眇兮密靓处,君不御兮谁为荣?

  ......

  “班婕妤的自悼赋。”

  他听出曲名,心头一动。

  “是。”徐云中接话,“班婕妤原本很得汉成帝的厚爱,谁料却被赵飞燕谗言诋诽,只得向成帝自请去长信宫侍奉太后,才算脱离是非之地,避开了陷害。可从此余生只能在孤独凄清中度过,唯有借诗词来抒发伤楚的思君之情。想必贤妃娘娘也是思念万岁,因此有感而发,唱了这曲自悼赋吧。”

  内心深处的那点涟漪化作连绵不断的波澜,搅得朱祁镇愈发心绪不宁,他再也无心用膳,腾地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遥遥望向月光下的长乐宫,脱口而出:

  “她最近在做什么?”

  “听说贤妃娘娘一直闷在宫里,哪儿都不去,只有宸妃娘娘会时不时的去看看她。”

  两人说着话,窗外的歌声还在继续,在唱到最后一句“绿衣兮白华,自古兮有之”时,琴音猛地一颤,歌声也攸地中断,似乎歌者身体不适,被迫停止。

  朱祁镇的心也跟着一颤:“她这是怎么了?”

  “万岁若担心,不如前去看看。”

  他踌躇片刻,摆了摆手:

  “罢了,宸妃同她亲近,自会前去关怀。朕若去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步至花梨木格柜前,拈起躺在柜面一角的白玉发簪,望着发簪表面的轻微裂痕,神情幽幽:

  “只怕心软之下......就更分不清,她手里拿的是发簪,还是匕首了。”

  “万岁,您这又是何苦。”徐云中淡淡道:“只消您一句话,贤妃娘娘就能回到您的身边,总好过现在这般,舍不得又放不下,岂不徒增烦恼?”

  他一言不发,回到雕木龙椅上坐下,轻轻摩挲着掌心中的发簪,叹道:

  “朕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恨毒了王先生,宁死也不愿敬香,朕怕她如曹吉祥所言,连朕也一起恨上了,待在朕的身边,不过是想伺机报仇,取朕的性命。”

  徐云中微一沉吟,道:“贤妃娘娘与曹公公的恩怨奴婢不甚了解,只有一事想不通。”

  “讲。”

  “如果贤妃娘娘连万岁一起恨上,那当初她在南宫为何救您呢?由着您自生自灭,岂不报了此仇?”

第122章 出山

  “嗯……”朱祁镇恍然,“这倒是,因为救朕,她回到宫里还差点被下了大狱。”

  “可见贤妃娘娘是把账算到了王公公头上,并未牵连到您,毕竟您那时年轻,是被情谊所蒙蔽,才犯下此错。”

  “嗯。”朱祁镇点头,想到一处,又道:“紫荆关破,她只恨王先生,所以当初在南宫救了朕。那于谦之死呢?她视于谦为恩人,敬爱得紧,为了给于谦报仇,差点杀了曹吉祥,这事又发生在朕复位以后,你觉得——她会因此事恨上朕吗?”

  “人心难测,这个奴婢不好说,且奴婢才到万岁身边伺候不久,与贤妃娘娘交集尚浅,对其知之甚少。万岁与她朝夕相处,不妨回想一下你们之间的种种细节,她是不是有心接近您,处心积虑的成为您的宠妃?”

  “这个......她一开始并不想到朕身边来,总是躲着朕,后来是为了救她外婆,才主动找上了朕。”

  “那这就说不通了,若她想谋害万岁,必然要想方设法到您身边来,才有可趁之机呀。总躲着您,又往哪里害您呢?”

  闻言,朱祁镇心底顿时轻松不少,又低首望向手中发簪,唇角微微勾起:

  “你说的有道理,她要居心不良,朕第一次想纳她的时候,就该答应了,哪有平白放过这机会的道理?后宫的女人那么多,万一朕忘了她,一心宠爱别个,她岂不是再没机会了?”

  徐云中想了想,又煞有介事道:“不过谨慎起见,万岁还是教人查一查,她外婆的病是不是有意为之,好给她一个找上您的理由。”

  朱祁镇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有所不知,她外婆的病——”

  的确是有意为之,却不是她有意,而是他所为。

  但他不好明说,免得坏了自己名声,只道:“她外婆的病是个误会,纯属意外,朕十分肯定与她无关,绝非她有意为之。”

  徐云中不再多言,讲到这里,他心里应该有答案了。

  果然,适才还郁郁寡欢的帝王这会儿已站起身来,一颗心蠢蠢欲动,攥着发簪来至窗前,张望起长乐宫,眸中情绪变了又变,先是喜悦,后又伤感,最终垂下眼帘:

  “罢了,罢了,她不喜欢朕,无论朕怎样宠爱她疼惜她,她都是冷冷淡淡的,对朕一点感情都没有,更不曾真心关怀过。或许她不曾想过谋害朕,但心里却对朕存着怨念,因此一开始才处处避着朕,不愿亲近。”

  想到这里,皇帝突然忆起一件事来。

  “徐云中。”

  “奴婢在。”

  “朕记得你也是紫荆关的?”

  他这一句问的猝不及防,徐云中却不慌乱,平静的答道:

  “万岁记得没错。”

  皇帝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当年朕一念之差,害的你家破人亡,你心里对朕当真一点恨也没有吗?”

  徐云中缓缓抬头,迎向帝王的目光,眼底一片坦然:

  “亲人惨死,家乡被毁,被掳之时心中怎会无怨?可是自打到您身边伺候,与您相处久了,这怨也就一点点消了。”

  “哦?”帝王挑眉,“朕倒好奇,你这怨如何消的?”

  “奴婢还记得,那时奴婢刚被净了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却被喜宁命令着给您抬重物,您可怜奴婢年龄小,就免了奴婢的重活,还背着他悄悄把自己的烤肉马奶分给奴婢,好让奴婢补补身子,快点好起来。有一天晚上,奴婢当差累得睡着了,您不仅没责怪,还将自己的毛毯披到奴婢身上,由着奴婢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他停顿片刻,微微红了眼圈,哽咽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就是再冷的心也总能被捂热,奴婢如何恨得起来呀?”

  帝王动容,陷入沉默。

  他又道:“万岁若是不信,奴婢愿回直殿监,仍当一名普普通通的洒扫宦官。”

  “朕不过问问,何曾说过让你回去了?”

  帝王起身,到了他面前,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你说的对,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冷的心也会被捂热——”

  帝王喃喃重复着他方才的话,眼睛却不自觉的朝长乐宫的方向望去。

  此时外面的内侍进来禀道:

  “启禀万岁,宸妃娘娘求见。”

  朱祁镇脸色微变:“这么晚了她来求见,难不成是长乐宫出了什么事?”

  徐云中连忙向内侍道:“快请宸妃娘娘进来。”

  “是。”

  内侍退出,宸妃进殿,向朱祁镇福了一福。

  “万岁,妾有要事禀报。”

  朱祁镇关切地问:“可是绿竹生了什么急病?”

  宸妃一怔,而后笑道:“万岁对她当真是关怀备至,真教妾等羡慕。”

  朱祁镇面上一红,侧过去脸,淡淡道:

  “哦,朕看你是从长乐宫过来的,方才听见琴音忽断,便以为是她身子不适,生了什么急病。”

  “贤妃的确身子不适。”宸妃道。

  “哦?”

  朱祁镇立即忙又侧回脸来,声音也变得焦急,连连问道:

  “是哪里不适?找医官瞧过了么?医官怎么说?”

  宸妃温声宽慰:“万岁放心,妾已让医官瞧过,医官说她整日闷在长乐宫里,再加上心情郁郁,长此以往,便出现了胸闷气短之症,方才弹琴时发作,才无奈断了琴音。”

  “严重么?”

  “不严重,医官说喝点滋补的药,往后多出门走走,散散心,便会缓解许多。”

  “那便好。”朱祁镇的心总算放下。

  “妾求见万岁,为的是另一件事。”

  宸妃说着,瞟了一眼旁边的徐云中,暗示朱祁镇屏退左右。

  朱祁镇会意,向徐云中道:“退下吧,朕与宸妃单独说几句话。”

  “是。”

  徐云中退出殿外。

  殿门关上,只剩他二人相对,朱祁镇这才问道:

  “什么事?”

  宸妃上前一步,犹疑了下,低声道:

  “万岁,医官在为贤妃把脉时发现,她的身子有另一个很严重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