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什么病症?”朱祁镇那颗心陡然提起。
宸妃面露不忍,撇开了头,声音微微哽咽:
“她的身子饱受麝香侵蚀,此生再难有孕。”
“什么???”朱祁镇震惊不已,声音发颤:“难不成是她不想怀朕的孩子,故意喝的?”
宸妃苦笑:“这东西伤身,谁会自己喝呀?再说了——”
她突然停住不讲,朱祁镇却立即明白,叹了口气道:
“是了,我大明朝的规矩,没子嗣的妃嫔一律殉葬,就算她不喜欢朕,也不必断了自己的活路。”
宸妃赶忙道:“万岁是真龙天子,自然是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尧舜至今,也不足万年,这天底下哪有活一万岁的,何况朕比她大了十多岁,难保不会先她而去。”
朱祁镇冷静下来,心里有了些许安慰,转而那安慰又化作对绿竹的心疼,思量片刻,沉声问道:
“难道是谁嫉妒她盛宠,暗中下药?”
“一开始妾也是这般想的,当场就派人来请您过去,想着为她做个主,揪出幕后黑手,可她却拦着妾,死活不让妾找您。”
“为何?”朱祁镇十分不解。
“妾也是这般问,她却说什么也不肯透露,妾无可奈何,就只能先来跟万岁商量。”
“唉,她那个性子,只要她不想说,旁人能有什么法子?”
忽然,宸妃扑通一声跪下,伏地叩首。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朱祁镇赶紧来扶。
“请万岁恕妾搬弄口舌之罪。”
朱祁镇一愣。
宸妃抬起脸庞,红着一双眼眶:
“就算贤妃不讲,这下药之人也不难猜。”
“嗯?”朱祁镇略一思考,突然惊道:“你是说太后?”
宸妃微微点头。
朱祁镇踉跄着后退两步,用手扶住一旁的桌子才站稳了脚。
他额头上青筋条条绽出,咬牙道:
“不错,这种事皇后自然是不会做的,贵妃虽然鲁莽跋扈,却没有这个胆子,何况还有她弟弟约束着,能逼着她喝药,却一个字不敢透露的,也只有太后了。”
朱祁镇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这么大的事,她竟连朕也瞒着......太后,为何要对朕的子嗣下手?”
“唉。”宸妃叹气,“只怕这事也怪万岁。”
“怪我?”朱祁镇一脸疑惑。
“万岁对她圣宠有加,她若有子,只怕会和太子抢储君之位,太后偏爱贵妃和太子,就不得不为以后打算,贤妃不说,也不全是怕了太后,她是不忍伤了万岁的母子情分,贤妃对万岁如此情深意重,却落得如此下场,真叫人伤心。”
朱祁镇怔在当地,眼圈渐渐湿润起来,良久,方缓缓道:
“朕这就去看看她。”
“哎,万岁莫急。”宸妃连忙拉住他,好声劝道:“她刚刚吃了药,才入睡歇息,不好打扰的,再说,妾一来找您,您就去看贤妃,太后知道了,只怕要连妾也一同怪罪。”
“对,你提醒的对,是朕大意了,得让她好好歇息。”朱祁镇面现不好意思,转回身来,“朕明早再去瞧她。”
“万岁既有心与她和好,那妾就不得不多提醒一句。”
“你说。”
“依妾所见所闻,她还生着您的气呢,您贸然去见,恐怕会吃了闭门羹。”
“她是怪朕逼迫她向王先生敬香么?”
“不全然是,她主要是气您听信了曹吉祥的话。万岁有所不知,当初她在曹吉祥府上时,被曹吉祥拖到了床上欺辱,逼得她情急之下拔了发簪刺伤对方,才获得喘息之机,等来了皇后娘娘相救,总算保住了清白。”
朱祁镇眼睛一亮:“这么说来,她刺伤曹吉祥是为了反抗,不是为给于谦报仇?”
“报仇?”宸妃轻轻摇摇头:“万岁想想,她一个弱女子,家里还有个外婆,那会儿她又不知道您钟情于她,没有靠山,面对曹吉祥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就不怕被报复,连累自己外婆么?”
“是了,她可以不顾自己,却不可能不顾她的外婆。”
“依妾所见,曹吉祥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将您牵扯进来,只有这样,您的满腔心思才会放在绿竹到底对您忠不忠心上,忘记他曾觊觎绿竹、欺辱绿竹的事。他让您用王先生试探绿竹,无非是要借您的手除掉绿竹,以绝后患。万岁您再想想,如果绿竹一心复仇,面对你们的试探,不应该忍辱负重演一出戏,教您放心吗?何必为了一时之气,坏了全局部署?”
讲到这里,她忽然顿住,做恍然状:
“原来如此,好毒的计谋呀。”
“嗯?”
“妾刚刚才反应过来,绿竹就算向王先生敬香,曹吉祥在您那儿也有话说,他会说以绿竹的性子,竟然会放下家人之死为仇人敬香,隐忍至此,必定居心不良。所以他这个局妙就妙在,只要您带绿竹去了智化寺,不管她敬不敬香,都能被编排出罪名。”
朱祁镇默然片刻,涌起一片浓浓的愧疚之情:
“是朕思虑不周,听信谗言,伤了她的心。”
“她对曹吉祥怨念极深,见您因为曹吉祥几句挑拨就来试探,心中委屈,一气之下就干脆自请回避,两不相见了。”
他苦笑:“她性子也是太倔了。”
宸妃莞尔:“万岁不就喜欢她的倔脾气么?”
朱祁镇亦莞尔:“不错,朕就喜欢她傲骨不卑。”
第123章 抢花
次日一下早朝,朱祁镇便迫不及待的去往长乐宫,没成想却扑了个空,原来绿竹听从医官的话,去宫后苑里赏花散心去了。
宫后苑的菊花开得正盛,绿竹俯身轻嗅,清凉的淡香入肺,胸口的闷气登时被冲散不少,摘下一枝,向旁边的君凝笑道:
“这菊花不错,既可以插瓶,还可以晒干泡茶。”
“那奴婢给您摘一些回去。”
君凝说着也俯下身来,专拣那些开得正好的杭白菊和黄山贡菊摘。
恰逢黎莎和尹美淑也在这里赏花,远远瞧见了绿竹,尹美淑忿忿道:
“那会儿我在乾清宫只提了一嘴那盏画着墨竹的灯笼太素,万岁就对我发了好一顿脾气,哼,风水轮流转,如今她也有被冷落的时候,真是大快人心。”
黎莎也道:“想咱们两个远道而来,兢兢业业服侍万岁一年多,也没得多少好处。她呢,什么都不用做,万岁就上赶着对她好,还把咱们那点少得可怜的恩宠全抢了去,如何不教人生气?”
“可惜咱俩位分低,便是心里再生气,也不能拿她怎样。”
尹美淑话音刚落,忽见远处周贵妃带着几名宫女过来,眼瞅着要奔钦安殿去。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极有默契的到了周贵妃身前,同时行礼:
“贵妃娘娘。”
周贵妃点了下头,瞥见远处的绿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这狐媚子,看见我也不知道来行个礼。”
“就是。”黎莎连忙附和,“从前她仗着万岁宠她也就罢了,如今都失了宠,还这么目中无人,真是好生轻狂。”
“哼。”周贵妃冷冷一笑,“莫说她失了宠,便是盛宠之时,我又何曾怕过她?走,过去瞧瞧。”
几名宫女慌忙拦阻,一名大宫女道:
“娘娘,周知院说了,叫您少惹是非,咱们还是快些去吧。”
当着黎莎和尹美淑的面,周贵妃被自己的宫女拦住,脸上顿时挂不住,当即杏目圆睁,骂道:
“小蹄子,要你多嘴?”
那宫女一脸委屈,却依旧说道:“知院说,您要是再惹出祸来,他就撒手不管了——”
周贵妃气的抬手就要打她,那宫女慌忙避到一旁。
“我是他姐,我用得着他管么?能有什么祸事,再胡说八道,撕烂你的嘴!”
她嘴上这么说,脚下却再不肯挪动一步。
尹美淑眼珠一转:“何须贵妃娘娘出马,让我们去给您出出气去。”
说罢跟黎莎对视了一眼,二人一起来至菊花丛前,依例向绿竹行了个礼:
“贤妃娘娘。”
绿竹嗯了一声,将采来的花枝,一一放进君凝怀里。
尹美淑瞟了眼花圃,向她笑道:
“贵妃娘娘想摘些菊花回去泡茶,可那些开得好的都被贤妃娘娘摘走了,只好请您割爱。”
放花枝的玉手微微一顿,那双清透的剪水瞳仁轻轻瞟来,淡淡的语气里透着轻蔑:
“噢,想从我手里抢东西,耍威风?”
尹美淑一怔,强笑道:“贤妃娘娘哪里话,贵妃娘娘在咱们上头,孝敬她,不是应当的吗?”
黎莎立即声援:“难不成贤妃娘娘连几朵菊花,都不愿孝敬贵妃娘娘?”
绿竹瞥了眼远处悠哉悠哉看好戏的周贵妃,轻声笑道:
“怎会不愿呢?贵妃娘娘既想要,我亲自给她送去。”
言罢,她自君凝怀里接过花束,谁料手中一松,花束登时跌落,散开一地。
她顺势将花踩在脚下,语气轻巧:
“啊呀,没拿稳,还是请贵妃娘娘摘别的吧。”
一直旁观的周贵妃腾地火气蹿上,挣开身旁的宫女,几步蹿了过来,指着绿竹骂道:
“你个狐媚惑上的小蹄子,平日里轻狂惯了,现下要你几枝花都不愿,还当自己有万岁撑腰呢?”
绿竹不急不慌,优雅地拍了拍身上残留的碎瓣。
“贵妃娘娘铁了心想找我麻烦,便是这几枝花给了你,也会有旁的理由,所以绿竹就懒得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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