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耳圆圆
泪珠簌簌而下,她抱着苗妙妙转身而去,再也不回头。
青萝、绿竹一路默默跟在后面,回到尚寝局,她的东西已经都打包好,与众人依依告别,司舆女官时楠哭得像个泪人,苏尚寝笑着向青萝、绿竹交待:
“时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虽说脑袋瓜子不如你们灵光,但好在忠厚,是个可用的人,往后你们在这宫里,可以互相照应着。”
“嗯。”青萝、绿竹点头。
“我特意求了皇后,让你们送我到郕王府,她答应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好。”
青萝、绿竹随她到了郕王府,刚到大门外,只见几个侍卫把着门口,王府里面人声嘈杂,接着便传来汪氏一声咆哮:
“滚,都给我滚出去——”
另有一名内侍说道:“咱家可是给您留着脸呢,您要是给脸不要,咱家可就自己动手了。”
苏尚寝护主心切,急忙奔向里面,几个侍卫刚想阻拦,被青萝绿竹左右一撞,竟让她们冲了进去。
三人进了大门,正撞见几名内侍围着汪氏,为首的那名正气势汹汹,汪氏浑然不惧,她身后的婢女却吓的浑身发抖,不敢上前。
“你们想干什么?”
苏尚寝大喝一声,带着青萝绿竹冲上前去,将汪氏挡在身后。
方才发声的那名内侍虽不惧怕苏尚寝,却也认得青萝和绿竹,尤其绿竹救过当今天子一事在宫里传的有鼻子有眼,十分邪乎,那内侍气焰登时灭了,立马换了张笑脸。
“二位姑娘不在宫里当值,来此处何干?”
青萝道:“苏尚寝向皇后娘娘请命来侍奉王妃,皇后娘娘菩萨心肠,叫我们也跟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王八蛋趁机欺负王妃。”
那内侍陪笑道:“姑娘说笑了,咱家也是奉万岁口谕,来跟王妃讨一条腰带。”
“腰带?”
三人不解,齐齐看向汪氏。
那内侍接着说道:“那玉玲珑腰带本是天子之物,郕王用了乃是僭越。如今万岁对您网开一面,待您不薄,您可别存着非分之想,还是快些交还吧。”
“一条腰带,给他便是。”苏尚寝向汪氏低声说道。
汪氏看了苏尚寝一眼,转头吩咐身后婢女:“将腰带取来。”
婢女急忙忙跑回寝殿,取了玉玲珑腰带来,交与汪氏。
汪氏拎着那条玉玲珑腰带,冲那内侍道:“可是这条?”
“是,是,正是这条。”
汪氏又问到:“你方才说,这腰带是天子之物?”
那内侍点头道:“没错儿!您拿出来就好。”
汪氏点了点头,侧身两步来到院中的水井边,抬手一扬,一把掷下那腰带。
众人惊呼一声,想阻拦却已不及。
“你,你——你!”
那内侍更是急的语无伦次。
“你听好了,回去一字一字学给他听。”汪氏神情忿忿,“我夫君当了七年天子,还消受不了区区几片玉么?当年若不是我家夫君临危受命,削平惑乱,瓦剌如何能退?若不迎他回来,此刻他怕是还在草原上养马呢——”
汪氏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慨,苏尚寝连忙劝道:
“娘娘——”
汪氏却听也不听,接着道:“我不用他网开一面,他若是想杀我,不论白绫还是毒酒,我在这儿等着,他要是不嫌丢人,就把我绑去菜市口千刀万剐,我要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他朱家媳妇儿!”
“疯了,疯了——”
那内侍一跺脚,转身就走,其他内侍也跟着离去。
青萝和绿竹从前只是听闻汪氏秉性刚烈,哪见过这等场面,当下对汪氏投去既震惊又崇拜的目光。
苏尚寝叹了口气:“娘娘,这么多年了,您这火爆脾气还是一点儿没改,您何苦招惹那位,给他由头来打压您。”
“我凡事信个理字,当年废太子、金刀案是我夫君不占理,如今是他不占理。”汪氏毫不在乎,“为这理字,冷宫我都走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苏尚寝心知劝不动,不再多言,只笑了一下:“好啦,您有理,不论刀山火海,奴婢总陪着您。”
“嗯。”汪氏也重展笑颜,握住她手时,瞥见她身后的青萝、绿竹二人,笑道:“你们到啦,跟我来吧。”
青萝、绿竹微感诧异,仿佛对方早在这儿等着她们,似要安排什么事,便跟在汪氏和苏尚寝后面,一路来到王府后院的祠堂。
当看到月人的灵位时,她们方才明白,为何苏尚寝点名让她二人跟来。
“沐姑娘也算郕王府的人,娘娘自也给她立了牌位,知道你们一直想祭她,奈何宫里不方便,所以就带你们过来,好好的祭一祭她。”
苏尚寝一边说着,一边从贡桌上拈了几支香,点燃之后,分别递与她二人。
青萝、绿竹早已泪如雨下,各自接过,哭着便拜了下去:
“月人姐姐~”
两人往那儿一拜,便再也直不起身来,哭得不能自己,心中的悲痛压抑,尽数发泄出来。
哭了好一会儿,苏尚寝含泪上前,扶了她们起来。
“你们尽管放心,在这儿,娘娘不会亏了她的香火供奉。”
两人哽咽着点头,向汪氏道了声谢。
汪氏眼眶一红,摆摆手道:“谢什么,都是苦命人,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娘娘,两位小郡主带过来了。”仆人的声音传来。
青萝循声望去,两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立在祠堂门口,眉目间既有汪氏的刚毅,又有朱祁钰的英气。
汪氏向她们招手:“来,拜拜你们的爹。”
两个女儿上前,接过母亲递来的香,端端正正向父亲灵位拜去。
汪氏望着牌位上的名字,恨铁不成钢道:
“当初你非要废了他儿子的太子之位,我苦心规劝你偏不听,总觉得我跟你不是一条心,还将我也一同废了,结果呢,储位空虚,他那厢复辟,于少保就算察觉,也师出无名呀。若是太子没废,太后与你也不至这般势不两立,他那当爹的,更没脸去抢自己儿子的皇位啊,你呀,这一辈子,就败在这点私心上了。”
青萝听在耳中,也望着牌位上的名字,心中感慨万千:
也不晓得他在九泉之下,会不会知道,身死之后,唯一肯仗义执言的,仍是他这位恩断义绝的发妻呢?
她与绿竹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样的心思,各自又拈了三支香,也向朱祁钰的牌位拜了一下。
不论如何,七年前他的即位,让绿竹活了命,让自己吃饱了饭。
斯人已逝,过往的恩怨,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很久以后,她对他也只剩下感激。
因为,她在他那儿领略的帝王本色,见识的帝王心机,无形中为她以后的宫廷生涯打下了坚实基础,无论何等情境,都保持绝对的清醒,在强敌环伺之下,狼虎围攻之中,生生趟出一条大道。
第63章 长线
青萝和绿竹在尚寝局留了数日,办理交接事宜。
至于汪氏和苏尚寝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汪氏贤名在外,有太后和群臣的支持,朱祁镇不好怪罪,只让罚没了一些钱财,一场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二人也就逐渐放下心来。
这一日,收拾妥当,两人出了紫禁城,坐着马车一路向南,过了大红门,来至南海子。
南海子位于皇城之南,地势低洼,水域广阔,滋养得这一带草木繁盛,水产满塘,天上飞禽、地上走兽更是漫山遍野都是。
再加上此处风景优美,春夏秋冬各有奇观,便被圈成一座巨大的皇家园林,设海户千人,为皇家养殖一干动植物,又建了行宫庙宇,以供帝后前来游赏捕猎。
而行宫之外,又设有官室衙门,派遣各局宫人驻扎,管理那些干活的海户。
马车还没到官室,离着老远,就瞧见前面路口的大树下蹲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远远见马车过来,跳将起来,大声问道:
“来的可是元典苑,叶典苑?”
青萝和绿竹叫停马车,那少女跑着迎上前来。
到了近前,二人这才看清,来的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圆脸女孩,跑的气喘吁吁:
“元典苑,叶典苑,总算盼到你们了。”
青萝和绿竹一愣,开口询问:
“你是?”
“我叫晓羽。”那女孩儿满脸堆笑,“是看果园的女史,年前冬至宴会那天,我还见过你们呐。”
青萝、绿竹这才想起,当时曾随着司苑女官来此,隔着人群见过这女孩儿一面,只是当时忙碌,未曾说过话。
两人下了马车,晓羽抢着把她们的行囊背在身上。
青萝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等着?”
“我听说你们要来,却忘了问你们是哪天来,上午来还是下午来,便只好天天在这儿守着。”
“我们若到了,自会去官室寻你,你又何苦跑这么远来接我们?”
“你们不知道,这南海子地儿偏,别的衙门都是派两个嬷嬷过来,咱们尚寝局就只派了我一个。那些嬷嬷又都年长我许多,我与她们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唉,我自己在这儿是又孤单又无聊,天可怜见,派了你们来,我总算有个说话的人了。走走走,快随我回去。”
晓羽不由分说,拉着她们就往官室走,一路上叽叽喳喳,像一只小麻雀,不停的给她们介绍这里的情况。
青萝见她模样周正目光坦然,完全不像心机叵测之人,心中不免奇怪,便低声问绿竹:
“按理说一般派往这儿的,都是年纪大的嬷嬷,而且苏尚寝最喜心性纯良之人,为何舍得让她驻扎在这偏远之地呢?”
“或许是她不小心给苏尚寝惹了祸?”绿竹猜测。
说话间,三人路过果园,那些正在修枝施肥的海户一瞅见晓羽,一个个热情的冲她挥手:
“晓羽!”
晓羽也面带笑容一一回应,有人见她身后跟了两名新女官,立时紧张地问:
“晓羽,你不会是要被调回宫里吧?”
“不是。”晓羽笑着解释,“这是宫里派来的两位典苑,和我一起驻扎在这里。”
“那就好那就好。”该海户松了口气,“晓羽,你可千万不能走啊,我们就喜欢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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