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赋 第70章

作者:六耳圆圆 标签: BG同人

  绿竹正要答话,却听门外有人“咯咯”一笑,朗声道:

  “这便是皇后娘娘的不是了。”

  青萝心道:这是何人?进入皇后寝殿,竟然连个通传都没有,开口便敢指责皇后不是,真是好大的胆子!

  下首的宸妃闻声,连忙站起身来,敛了神色,做好了行礼的准备。

  只见门帘一掀,一位衣饰华贵的妇人走进,那妇人骨架高大,体态丰腴,再看长相,眉毛浓密眼梢吊起,鼻梁挺直下颚微方,精明强干的同时,又透着股美艳英气,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一头威猛健壮的豹子,野性凶悍,不易驯服。

  “贵妃娘娘。”宸妃率先行礼。

  青萝、绿竹见状,也赶紧跟着拜去:“见过贵妃娘娘。”

  面前这美妇,不是别人,正是沂王之母周贵妃。

  先前守门的侍女追了进来,躬身道:

  “贵妃娘娘执意要进来,奴婢未及通禀,请皇后娘娘恕罪。”

  钱皇后倒不着恼,微微一笑,道:“贵妃不是外人,无需这么多规矩,退下吧。”

  “是。”侍女松了口气,退出门外。

  “我就说嘛,咱们在南宫住时,倒还能天天见面,怎么回了皇宫倒多了这些劳什子规矩。”

  周贵妃也不向钱皇后行礼,只大剌剌的往紫檀玫瑰椅中一坐,仿佛在自己家似的,随手从香几上的青釉瓷盘里抄起一把瓜子,自在的嗑了起来。

  宸妃这才坐回自己位置,钱皇后亦不去计较,只温声询问:

  “妹妹刚才说吾的不是,何出此言呐?”

  周贵妃斜眼睨向绿竹和青萝,啧了两声:

  “瞧瞧,这模样多俊俏呀,活脱脱的美人胚子,皇后娘娘却只让人家做个贴身宫女,岂不辱没了这才貌?哦对,我忘了,皇后娘娘眼盲,自然瞧不见。”

  她这话讲得轻轻巧巧,听得青萝、绿竹却是胆战心惊,二人习惯了朱祁钰治下的“和顺”风气,从未见过如她这般毫不掩饰的莽直作派,此等攻击性,实乃后宫少有。

  随侍钱皇后的两名宫女亦是暗暗皱眉。

  只听宸妃轻声一笑,道:“听听,别人都是嘴抹了蜜,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甜,独独咱们的贵妃娘娘,城门洞里打竹竿——直来直去。得亏碰上的是皇后娘娘这样的好性儿,知道你是心善之人敢直言,不与你计较,换了旁人,不定要起什么口舌,又会怎么罚你呢。”

  她温温柔柔的几句话,化解了现场的尴尬不说,还谁都没有得罪,两边做了好人。

  绿竹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钱皇后置之一笑,继续温声询问:“不知妹妹有何高见?”

  “何必绕那些个弯子?”周贵妃大咧咧的一摆手,“直接让人把她们赤条条的洗干净了,再擦得香喷喷,然后被子一裹,送到万岁爷的床上。到时候万岁爷一高兴,不仅封了她们,还会再夸一顿你这皇后,什么六宫表率啦,让我们多学学呀,既省事又能搏个美名,多好!”

  最后几句含着浓浓的怨气,显然是对朱祁镇总夸钱皇后这事不满已久。

  但她这番话太过直白粗俗,听得青萝、绿竹心中皆是不快,却又不好发作。

  “哎呦呦。”宸妃及时开口,“人家需不需要洗干净,我不晓得。但我闻着,贵妃娘娘倒是像淋着醋来的,有道是越醋越爱,可见贵妃娘娘是有多在意万岁。依我说呀,皇后娘娘,您该让人把贵妃娘娘洗干净了,送到万岁那里,让万岁好好消一消她的醋味,到时候不仅万岁夸您豁达,就连贵妃娘娘也得夸您体贴呢。”

  一场硝烟就这样被她用玩笑抹过,周贵妃啐道:

  “你个小蹄子,我看明明是你心思活,偏偏却拿我来当幌子!”

  “天地为证!”宸妃立马抬起手来,做个发誓的动作,“我今儿个来找皇后娘娘,就是想求个情,以后别让我那宫门口挂灯笼了。”

  “你不要侍寝?”周贵妃惊奇不已。

  宸妃点点头,道:“我身子恢复得不好,比不得贵妃那般强健,实在不宜侍寝。”

  话说到这里,周贵妃嗔了她一眼。

  宸妃淡淡一笑:“再者嘛——我现下有了孩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就只想清清静静陪孩子。万岁嘛,我对他——唉,说来惭愧,远远不及贵妃那般上心,所以呀,他爱跟谁跟谁去,只要每个月不短了我们母子的例银即可。”

  青萝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

  钱皇后沉默片刻,开口劝道:“玉函,你还年轻,容颜尚在——”

  “娘娘。”宸妃打断,“人各有志,您就成全我吧。”

  “好罢。”钱皇后无奈应下,“吾就替你跟万岁说一说。”

  “谢娘娘。”宸妃展颜一笑,瞥了眼青萝绿竹,道:“哎呦,瞧咱们只顾着聊,人家两位还跪着呢。”

  “对对,你们快起来,有话好说。”钱皇后忙道,“唉,我这眼睛不中用,幸好有玉函提醒。”

  青萝、绿竹依言站起身来。

  宸妃又道:“依我说,娘娘既想谢人家,不如听听人家想要什么。”

  “有道理。”钱皇后颔首,微笑着向她二人道:“你们两个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来。”

  青萝不言,只等绿竹拿主意。

  绿竹微一沉吟,道:“奴婢二人,想去南海子看园子。”

第62章 祭拜

  此话一出,钱皇后、宸妃、周贵妃皆是诧异不已。

  “好好的紫禁城不待,为何要去南海子做那等闲差?”

  “回娘娘,月人姐姐是死在奴婢二人怀里的,留在宫里,总是触景伤情悲从中来,因此想换个环境待待,排解排解心情。”绿竹答。

  周贵妃闻言,轻轻吐了口气,身子松懈下来,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

  宸妃看在眼里,只微微一笑,也不言语。

  钱皇后微微皱眉:“南海子偏远,放你去那里,吾和万岁如何能放心?”

  绿竹不慌不忙道:“娘娘放心,奴婢的心意,昨日已对万岁言明,万岁若不准许,也不会当晚就放奴婢回去了。”

  钱皇后面露犹豫,迟疑不决。

  绿竹心中思量着该如何进一步说服她时,又听宸妃柔声道:

  “你们莫往心里去,非是皇后娘娘不肯报恩,实在是她对万岁情深意重,事事以万岁为先,若万岁不明着发话,她哪能擅自作主呢?”

  话音刚落,周贵妃冷笑一声:

  “你哪懂皇后娘娘的苦心?自己人老珠黄,总得养朵新花在旁边,不然怎么围住万岁的心?要不为啥每次万岁看上谁了,她都巴巴的送过去呢?‘贤名’不就这么来的么?”

  钱皇后竟不恼火,仍好声好气道:

  “妹妹误会,吾并非为了自己,只是出于一片惜才之心,委实不舍。”

  “您一口一个报恩。”周贵妃翻了个白眼,“她们两个既有想去之处,您理当成全呐,不顾恩人请求,自作主张,算哪门子报恩?”

  钱皇后长长一叹,语带惋惜:“也罢,你们既想去,吾便允了。”

  “谢皇后娘娘!”青萝、绿竹齐拜。

  从坤宁宫出来,待离得远后,青萝才唏嘘道:

  “这周贵妃好生张狂,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撂,钱皇后那性子也太软了,人都要骑到头上了,也不翻脸。”

  “翻脸得有本钱呐。”绿竹道,“钱皇后容颜不再,身有残缺,膝下又无所出,而周贵妃呢,是沂王的母亲,从前沂王是太子,这当爹的复辟了,哪有不立回儿子的道理?你想想,她是堂堂太子之母,腰板能不硬么?就连宸妃都避其锋芒,何况毫无倚仗的钱皇后?”

  青萝恍然:“原来如此。不过今日也亏得她强势,总算让钱皇后放了咱们去。”

  “嗯。”绿竹淡淡一笑,“也得谢谢宸妃替咱们说情。”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间路过了长安宫,却见苏尚寝抱着苗妙妙,静静立于红墙外。

  “尚寝,您站这儿干嘛呀?”青萝好奇地问。

  苏尚寝摸摸怀里的苗妙妙,望着那堵红墙轻轻笑了下:

  “离宫之前,来看看老朋友。”

  绿竹凝视起那艳红的墙,忽然想起那惨烈的一撞,试探着问:

  “柳尚仪?”

  “嗯。”苏尚寝颔首。

  “您和柳尚仪还是朋友?”青萝惊诧。

  “嗯。”

  苏尚寝又颔首,对着红墙展开过往回忆:

  “我俩同年入宫,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那时她总爱提她的小侄女,说抱起来软乎乎的,可爱极了,离家的时候,是真舍不得撒手呀。后来,我们一起在汪后手下当差,汪后很看重我们,对我们好极了。番邦进贡了两只纯种猫,景泰帝全赏给了她,她留了一只,另一只给我俩养,我俩的那只——”

  讲到这里,她低头看向怀里的苗妙妙,含笑摸摸它的小脑袋。

  “就是妙妙了。”

  “噢~原来还有这等渊源。”青萝顿悟,“怪道您把妙妙看得如此重要。”

  “再后来,汪后被废——”苏尚寝目中笑意渐渐退去,“我俩的靠山倒了,便开始受欺负,那段日子,真是挨遍宫中责罚,尝尽人情冷暖。有一天,她说她受不了了,要改换山头,去烧唐云燕这个冷灶,还问我要不要一起,我说汪后待咱们一片真心,怎能见利忘义?遭到我的拒绝后,她就一个人去了,扶着唐云燕一路从才人升到贵妃,风光一时无两,把那些个欺负过她的人,全都报复了一遍。”

  “那你们后来是如何成为仇人的?”青萝问。

  “起先,我们虽然形同陌路,但也算井水不犯河水,直到那次,唐云燕的狗咬死了汪后的猫!”苏尚寝咬牙切齿,恨声道:“你不知道,当时汪后哭的有多伤心,即便她已被废,可是那猫,却是她与景泰帝曾经恩爱的见证,自那以后,她再没养过猫。我和柳安宁也彻底翻了脸,从此水火不容,冲突不断,渐渐地,就走到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的局面。”

  青萝思索片刻,忽道:“汪后被废,上位的是杭后,按说唐贵妃是后来的,没道理去针对汪后,会不会是被人设计了呢?”

  苏尚寝脑中蓦地闪出杭皇后那张脸,默默良久,才道:

  “或许吧,当时怒火中烧,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便是被人设计,那人也去了,大家尘归尘,土归土,同赴黄泉路。”

  她又长长一叹,仰观这紫禁城内的楼阁殿宇:

  “我一直以为,深宫寂寂,余生漫漫,我们会一直这么斗下去,直到死在对方手中。我甚至做好了先输掉的准备,谁能想到,当你在自己的小棋盘斗得火热时,外面还有只大手,下着一局更大的棋,当大棋盘碾过,小棋盘上的所有人,管你是哪边的,都只能化为人家脚下的飞灰,轻则伤,重则死,无一幸免。”

  青萝、绿竹眼圈一红,皆是悲从中来。

  苏尚寝再望向那堵红墙时,亦是红了眼眶,含泪带笑:

  “柳安宁,宫规森严,我没法拿酒来祭你,就抱着妙妙来,给你叫两声,权当祭你了啊。”

  言罢,她伸指去逗苗妙妙,柔声哄道:

  “妙妙,来给她叫两声,送一送她。”

  苗妙妙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喵喵叫了几声。

  “真乖~”苏尚寝笑着流下眼泪,对着那红墙道:“柳安宁,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