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这指的是当初两旗换地风波。
康熙就说:“两旗之事早有定论,谁还嚷嚷?你是哪一旗的,怎么这么操心朕领的两旗,要是两旗闹出来你去调节吧。”
这破事儿谁敢接!说话的人当时就缩回去了。
康熙问:“诸位以为呢?”
没人说话,大家想好了,这事儿眼看着皇帝要乾纲独断,没法反对,但是也可以不支持!不支持你能把我们怎么样!
康熙问:“谁愿意把这事儿担下来?”
海棠接住了这差事:“儿臣愿意。”
满屋子的眼神往她那边飞。
海棠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立即让太监把写好的折子抬过来,满满一箱子的折子被她一本一本拿出来,开始跟这些人讲如果在核查土地的过程中,查出有人瞒报土地该如何惩罚,如果有人私吞旗中的土地又该如何惩罚,如果有旗人被巧取豪夺贱卖土地卖给了汉人或者包衣,汉人或者包衣又是台前代持的人,一旦发现后土地没收,汉人或者包衣背后的人又该如何处罚……
海棠的处罚条款和判断违法的条款念了一上午,念完一条就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会不明白赶紧问,要是以“不明白”“立即错了”“误会了”为理由或怠慢或抗拒或阻挠或不配合又该如何惩罚。
满屋子宗室王被她左一句“惩罚”右一句“追责”给弄的目瞪口呆!
很多人心里说:怪不得不让她走呢,原来这父女俩憋的是这个坏招!
中午的饭菜都是送进来吃的,为了防止串联,去茅厕都是一个个去的。
整整一日,海棠给这些人把整个核查给讲明白了,目的是告诉这些人,你们亲戚或者门下奴才有私藏的土地赶紧报,一旦查出来等着掉一层皮吧!
再告诉他们:想藏着没用,一旦牵扯到普通汉人和无官职无世职的旗民为苦主,查的更严!
这就是海棠留的活扣,就以查八旗权贵私藏田亩为由,清查江南大地主的土地。
既然是海棠接下了这差事,她能动用的人就是正白旗的官员和内务府没差事的包衣。而土地清查就是先从正白旗开始,为了避免加剧正白旗和镶黄旗的矛盾,镶黄旗的土地是由内务府包衣清查。
而经历过两旗换地风波的正白镶黄两旗的土地问题是最少的,他们刚安定下来也就是三十年左右,两旗的土地兼并并不严重,查的很快。
然而两旗权贵们土地膨胀非常快,拿钮祜禄家来说,玛颜珠当家后在河北各处置办田产,隐瞒土地数量不交税不说,买卖的价格远低于市价,按照海棠制定出来的标准,这就是巧取豪夺。事实也是如此,刚开始清查,京城顺天府收到的状纸如雪花一样,苦主大部分都是汉人。
关于钮祜禄家族,海棠亲自查阅卷宗,钮祜禄家族占人家土地的理由是拿自家的“肥田”去置换人家的“劣田”,因为自家的是上好的田地,所以一亩换人家两亩。过两年,又说当初换亏了,把人家仅有的土地占了,说是拿回当初的“赔偿”!
康熙很信赖阿灵阿,哪怕是四阿哥对他的评语不高,康熙还打算让他出任领侍卫内大臣,看了这状纸,再看最后的查证结果,气的让阿灵阿去当散佚大臣去了。
玛颜珠再次咬牙切齿,把德妃母女两个在心里骂了一个狗血喷头,恨的能当面咬她们母女一口!因为土地的事儿她回娘家哭诉,就说海棠也忒没良心了,海棠小时候她对她那么好,长大了都不知道跟姨妈亲近,当初都不该惦记她!
玛颜珠絮絮叨叨,因为印子钱案她吐出了几十万的脏银,因为置办田产,被罚了六年的税银,而且海棠还说这些人都是有钱人,该把这些年的利息加上,里外里翻了一番,户部勒令他们家交十万税银补上这几年的亏空。玛颜珠还没来得及骂海棠和户部黑心烂肺,结果顺天府开堂,说他们家当初买卖土地是强买强卖,如今苦主要撤回当初的买卖,判定苦主胜诉,她要把土地给吐出去!
玛颜珠今儿除了来骂一声海棠之外就是来质问弟弟博启为什么不帮忙,毕竟博启就是顺天府的官员。
博启就说:“如今京城甚至是北方百姓都看着呢,汹汹舆情之下谁还敢徇私枉法,每次判案就要把卷宗誊写出来贴外面墙上公示,现如今满大街都在喊皇上是圣明天子,不少人跑到宫外磕头谢恩,民意如此,你就认了吧。毕竟这些东西没了不缺吃不缺喝,你又没有少块肉!”
博启想不通,京城权贵那么多,大家捞钱的法子五花八门,怎么这姐姐精准的撞到了各条律法上!
乌雅家也置办了土地,在房山附近就有几百亩良田,还买了河两岸的坡地,打算种果树和在河里养鱼养藕,这不算是耕地,所以也没什么苦主,加上买的时间短,也没欠税,查了一遍就过去了,和那些动辄几十倾上百倾的人比起来,乌雅家这点土地这真不算什么。
所以威武兄弟相当淡定,全家都和博启一样,想不明白一家子聪明人怎么就出了玛颜珠这个蠢货!
扎拉丰阿家里也被查了一遍,他家的老夫人治家很严,私产是有,是当初费扬古和董鄂妃的阿玛鄂硕置办的,这些土地在江南,因为鄂硕在江南当官的时间很长,当初就在江南置产。北方的事儿还没处理明白,所以董鄂家的土地算是没查完,针对这样的事儿,海棠也提前有规定,凡是在清查期间以买卖名义令人代持的,一旦被人举报等着丢官入狱没收土地吧!追溯期长达二十年,这中间有任何蛛丝马迹被查出来土地都会没收入官。为避免有诬告,还另外出台了针对诬告的律法!
董鄂家除了江南的地产还有一些当初顺治皇帝赏赐的土地,这些都是有证据可查的,算是暂时过关。
但是扎拉丰阿的外祖家却鸡飞狗跳,一开始户部让补税,他外祖父找到扎拉丰阿求海棠高抬贵手,扎拉丰阿不搭理他们。回来跟海棠说:“我郭罗玛法这次拉着我可亲热了,往日都不承认我是他家的外孙,这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没两天他眉飞色舞的跑来找海棠分享他外祖家的事儿,这事儿相当的炸裂!
查出他小舅舅在外面养的有外室,还置办的有私产,就挂在这个外室的名下,这下家里顿时乱了,几个年纪大的舅舅嚷嚷着父母偏心要分家,苦主小舅妈回娘家摇人来打的他小舅舅骨折。
还有一家的事儿也相当的令人目瞪口呆,就是五福晋的娘家,五福晋收到消息后惊讶的半天没合住嘴,然后她跑来和太后十一格格分享:她二伯家靠着家里的资源做生意可赚钱了,赚钱后就买房置业,挂在她二伯母兄弟的名下。有意思的是吃着公里的,瞒着大家赚着他们小家的,现在查出来了,证据确凿不容抵赖,他阿玛和几个叔叔强烈要求他二伯给个说法,闹的也是人尽皆知。海棠这边人手严重不足,把上三旗的包衣都动用了,又把顺天府和步军统领衙门以及户部这几个衙门叫上,案卷交叉审理,又查到一堆徇私枉法的,吏部参与进来处理徇私的官员,好多个衙门联动,每日忙的头昏脑胀。
又因为京里的大瓜一个接着一个,从正月到三月,从官场到民间都在热烈的议论这件事,主要是如五福晋娘家和扎拉丰阿外祖家这样的事儿突然多了起来,满京城的百姓如瓜田里的猹,在满是大瓜的土地里吃到满足,身边总能找出这类的瓜来,幸福到每日都觉得过的太快了。
因此有人对海棠推崇备至,觉得这王爷为升斗小民着想,够爷们!底层的八旗旗丁和北方一些普通百姓都是这样想的。什么,她是女的,大家还是觉得她够爷们,纯爷们!
有人对海棠背地里咬牙切齿,没敢骂她八辈祖宗,但是有胆量骂她断子绝孙!
骂她几句倒是没什么,但是有比骂人更惊险的事儿把康熙都惊出一身冷汗。
三月底海棠和扎拉丰阿从郎惠园回王府的途中,有人埋伏在路边对着海棠的马车用强弩连射了十箭。
第一支箭穿透了壁板时,海棠第一时间卧倒紧贴在车底板上装死,扎拉丰阿随后趴在她身上当肉盾。剩余几支箭因角度问题从车窗口飞进来,其中有箭扎到了扎拉丰阿的臀部,箭头有毒,但是毒性不烈,被随行的抱残守缺及时处理了伤口,因此扎拉丰阿没一命呜呼而是昏睡了几日。
刺客是个死士,被侍卫抓捕时因为无法逃脱自尽而亡,临死大喊反清复明的口号。因此朱尔哈岱骑马从城里来检查尸体,看了尸体后直接说:“这城里城外有多少逆贼奴才是知道的,这绝不是逆贼,肯定是在临死前栽赃!”
从康熙到德妃都不认为这是反清复明的逆贼,必然是哪家豢养的死士。刺客用的弩弓是精巧的东西,制作弩弓的材料都是北方的树木,临死大喊的几句话也是北方口音,除此之外没留下什么线索,康熙把此事交给刑部去限时侦破。
刑部官员当时都差点哭出来!
实在是勇宪王这两个月动作太快,恨她的人太多,满大街都是嫌疑人,这可怎么办!
太后觉得郎惠园不安全,她早就说过园子太大了,围墙太长了,除了东面福全的园子外,三面都是荒野,实在是不安全,所以让海棠住在畅春园。
扎拉丰阿就住在郎惠园修养,因为扎拉丰阿表现英勇,太后对他的印象很好,每日都派十一阿哥去慰问,六阿哥自不必说,有空就去看他,德妃也差遣十四阿哥去郎惠园关心扎拉丰阿。
扎拉丰阿长吁短叹,跟六阿哥说:“但凡换其他几位爷来奴才的日子都好过一些,这两位爷,嘴上没一个能饶人的!十一爷天天让奴才讲当天是怎么回事,十四爷每天都质问奴才怎么就伤在臀部,又说逃跑才会伤在后面,您跟太后和德妃娘娘说一声,别差这两位小祖宗来了。”
六阿哥说:“我回去就说。”
扎拉丰阿问:“格格如今如何了?”
“她还好,一直想来看你呢,就是汗阿玛不许她出园子。汗阿玛快气坏了,这几日园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扎拉丰阿嘟嘟囔囔:“你回头等皇上他老人家不生气帮奴才问问,奴才和格格什么时候能成亲啊!”
六阿哥哭笑不得:“行行行,帮你问!”
第217章 后续事
海棠前一阵子在郎惠园办公,就在前院,把大殿上的椅子撤了之后就是个大书房。来汇报的人来来往往,在这样的大房子里接见十分方便,早晚没事儿了去后面园子里溜达一下。
后园的树虽然多,花也很多,三月的海棠真的很漂亮,倒春寒的那几天海棠披着披风在树下徘徊流连不去,每每只恨自己读书少,是一句诗词都挤不出来。
她想看郎惠园的春夏秋冬,然而这几年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本来要欣赏成片的月季和刺玫,没想到又回到了畅春园,去看过的十一阿哥和十四阿哥还带了几束花回来给她插瓶,算是看过花了。
白天海棠在康熙隔壁办公,所谓的隔壁就是给她腾出个小屋子来,让她处理事情,而且畅春园也算是禁宫一部分,能进入的人少之又少,严重影响了办事效率。
海棠就请求在大门口的侍卫班房那儿临时征用一处建筑自己用一用,而且京城附近的的田地早就查清了,毕竟周围都是八旗圈下的土地,清查起来很快,现在北方包含河北等地的清查已经快结束。八旗的问题除了关外算是解决了,本地没有生计的旗丁土地和差事问题都解决了。
然而海棠现在的计划就是接着清查关外的土地,同时再派人去清查黄河以北的几省,她觉得有必要自己亲自去坐镇。
康熙不同意,海棠在无逸斋和他商量的时候他一口回绝了海棠出京的打算。关外的清查也好说,北方的阻力也不大,康熙觉得海棠可以派心腹大臣去执行就够了,绝不能出京!
他说:“前几日刺杀你的幕后主使还没找到,你现在出去万一出了事儿怎么办?你让朕怎么办?让太后怎么办?让你额娘怎么办?你上次遇刺的消息传来,太后差点昏厥过去,你额娘哭的眼睛都肿了,好几日都梦中惊醒,派人去问问你是不是安全,你再出门,让我们这些长辈的怎么过日子。”
海棠说:“儿臣再出门,身边侍卫太监宫女跟了很多,不会再出事儿了。难道要一辈子在京城吗?下个月参加完太子哥哥大婚,儿臣是要去青海一趟的,这一路往返都小万里路了,难道不去了?”
康熙说:“今年你先别去,不抓到幕后主使你别出门。”
海棠就不信能抓到幕后主使!
她跟康熙说:“那么清查土地这事儿该如何处置?如今开局很好,户部这两个月收到的税银太多了,国库的库房都装不下,据说内务府主动借出库房,户部不乐意,怕银子到了内务府到时候说不清楚,说是要拉粮仓里保存,若是南北都查出来税银……”
康熙抬手示意海棠不要说了,他说:“南方和北方不一样,北方你能罚息,连本带利让他们吐出来,南方就不能这样,朕已经想好了,南方百姓也是朕治下的百姓,江南也有无地的人,与其让他们补交税银和罚息,不如把那些不在官府册子上的土地分给无地的百姓。这事儿如何做要讲究尺度,你做事锐气太盛杀气太重,对南方而言,对当地的大户要怀柔,对百姓要施恩,你做不来的,朕另派人过去。如果当地有人敬酒不吃,再派你这种杀气重的人过去!”
海棠试探的说:“让四哥去试试吧,四哥他办事很认真的。”
康熙听了摇头笑着说:“江南文风鼎盛,也是乡党抱团最重的地方,那里不是好摆弄的。你四哥和你的脾气差不多,你不能去难道他能去?不过你既然荐你四哥了,他倒是能在北方练练手,回头朕派他去关外。你在京中居中指挥,也能休息一阵子,这两个多月累着你了,太后天天念叨你瘦了很多,小脸都不红润了,头发大把大把的掉……你多陪陪太后和你额娘吧。”
海棠应了一声。
康熙换了一个话题:“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带着孙子来了,这几日朕要召见他们,你四哥六哥对他那孙子印象很好,回头你也留意,你妹妹八成要嫁入富察家啊。”
萨布素老将军姓富察,富察是个大姓,世代为将,然而名声不显家资不丰。
海棠说:“萨布素老将军和罗斯几番大战,甚是辛苦,儿臣觉得这是位老英雄,桂枝入了他们家的门并不吃亏,只是这家人的家底薄了些,您可不能在嫁妆上吝啬枝枝。”
康熙就说:“你也是个财主,你妹妹成婚你难道一个子都不出?你妹妹的嫁妆薄不薄也不能看朕一个人。”
海棠立即说:“这您放心,把我王府陪嫁了我都没意见。”
康熙摆摆手:“话不是这么说的。”
梁九功躬身进来禀告:“六阿哥觐见。”
康熙招手,六阿哥进来了。
康熙问他:“你这是打那儿来啊?”
六阿哥见礼后说:“从郎惠园来,儿子去看扎拉丰阿了。”
康熙问:“伤势如何了?”
“太医说毒性已经去了,就是当时他臀部被挑掉一小块肉,要趴着再养养。”
康熙就说:“养着吧,这几个月不用当差了。”
六阿哥看看海棠,笑着挨着康熙坐下问:“汗阿玛,扎拉丰阿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家里的人如今都喜欢他,祖母和额娘时常关心赏赐,儿子想问,什么时候让他和妹妹完婚?”
康熙先看海棠,海棠打了个哈欠,表现的并不在意。
康熙就问六阿哥:“你那么着急把你妹妹嫁了!”
“妹妹还在咱们家,就是从这园子里搬到那边园子里,不影响什么。”
康熙冷哼了一声,没搭理六阿哥,跟海棠说:“走,咱们爷俩去湖边走走,坐一天了,这浑身都是酸的,走走活动筋骨。”
六阿哥立即说:“儿子跟你们一起去。”
到了晚上,海棠回去陪着太后吃晚饭,六阿哥溜达着去了德妃的院子里,没想遇到了四阿哥,兄弟两个一起去拜见德妃。
德妃关心的是:“到底是谁刺杀你们妹妹,查出来了吗?”
今儿四阿哥去了一趟刑部,来这里就是跟德妃说这事儿的。
“刑部查到了刺客的身份,十几年前这人年纪还小,是家中的幼子,家里殷实一些,他打拳挺好的,拜当地的拳师为师傅。那时候父母俱在,就是年纪有些大,还有个年纪也很大的哥哥,这哥哥是个远近皆知的傻子,讨不上媳妇。
有一日大清早,邻村的人挑着扁担从他们家门前路过去赶集,他哥哥蹲在门口,那人与他哥哥没说话没对眼什么都没做,就挑着扁担路过,他哥哥回去操起门栓对着这人的后脑就是一棍,那人抽搐了几下身亡了。
当时一条街上有很多人看到了,大家一看,都说这傻子打死人了。死者家属去报官,这事儿就是傻子无缘无故打死了人,官府认定这是傻子,交给其父母严加看管,判定傻子这家对死者家里赔偿。这赔偿很重,算得上是倾家荡产。
然而刺客的父母是宁可要家产也不要傻子,对官府说杀人偿命,让傻儿子偿命。
官府后来说,那倒霉的死者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父母,下有几个孩儿要养育。如果傻子要偿命,也要分一半的家产给死者家里。结果傻子在死者家里暴毙了,傻子的家属也就是刺客的父母说这是偿命了,一分钱不出。官府后来查明傻子是走到死者家里毒发死亡,强逼着刺客家里分了一半的家产赔偿了死者。
经过这件事,刺客一家在乡亲们的指指点点里过日子,他父亲先去世,她母亲没几年也去世,他自己不会治家,又因为日渐家贫名声不好讨不上媳妇。时常对官府辱骂,后来酒后又扬言说要杀当初判案的县官,被人举报到官府,然后这刺客就飞快的卖了家产出逃再也没回去过。”
德妃问:“你说了这么多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