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则美
五阿哥站起来脚下一步一趋地走了。
剩下的三个面面相觑。
大阿哥和三阿哥这回哪里还想着晚饭,都在脑子飞速地旋转该怎么离开。
老七是被打发走了,老六是自己走了,老五是借太后的名义遁了,那咱们哥仨呢?
八阿哥脑子里在飞速的旋转,他年纪最小,不经冻也情有可原啊。
悄悄地把衣服的扣子解开,寒风遍体后没一会喉咙就开始痒,他咳嗽了一声。
书房那里没反应,他皱眉一想,接连不断地发出压抑的咳嗽,还是没用,最后一摇晃摔倒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
大阿哥立即说:“汗阿玛,八弟冻病了,儿子送他回去。”
三阿哥立即说:“儿子也送他回去,扶着点,就怕大哥背着弟弟摔倒了。”
八阿哥说:“汗阿玛,儿子没事儿,儿子今儿来给阿玛磕头,谢汗阿玛赐爵位给儿子。”
随后把七阿哥的那套词给捡起来吹打掉上面的灰尘,换了几个词变成自己的词儿用了。语气里面带着自己强装坚强的脆弱,然而书房里的康熙还是没吃他这一套。
大阿哥和三阿哥硬着头皮一起磕头,以照顾弟弟的名义要先撤。
哥仨等了许久不见康熙回复,只能先撤了。离开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了,三人心有余悸。
三阿哥嘟嘟囔囔:“我以为会有晚饭呢。”
大阿哥刚想说话,把话咽进肚子里了。他想说:还晚膳,阿玛狠心到罚咱们站了半晚上,也不知道哪儿气不顺撒在咱们身上了。
这话不敢说。
第234章 知不足
大早上海棠在王府早上锻炼后,换了衣服等着吃饭,她坐下后接过香菊送来的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看到杜富贵匆匆跑来。
盐宝忽然爬起来挡住了门,毕竟盐宝也是条一百多斤的大狗,横着躺在门口也是很大一坨了,杜富贵想跨过去也不容易。
杜富贵看着它故意躺下,立即夸张的喊:“哎哟,盐大爷,您让让行吗?别装不懂,知道你能听明白。”
香菊笑起来。
杜富贵在外面说:“主子,有大事儿,昨日行宫册封了诸位阿哥爷的爵位,这时传来的消息,您先看看。”
海棠叫盐宝:“盐宝!起来!好狗狗不挡着门!”
盐宝爬起来让开,杜富贵进来,海棠把纸接过来看。
杜富贵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该安排给这几位阿哥爷送贺礼了,这事儿早有准备,也有银子应对。就是想问问您,四爷不在家,可能福晋不操持庆贺。五爷六爷那边肯定是要办宴席,您看咱们王府要不要派人去帮衬?万一五爷六爷的人手不够用呢?实在是各位爷以前住在宫里,身边的人也在宫里,对外面的事儿不了解,置办酒席去哪儿买菜?找哪儿的大厨来掌勺?这些都不知道,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海棠看了看,这哥哥们的爵位和礼部草拟送上去的没太大的区别,就把纸递给了香菊,对杜富贵的询问回复:“你先去问问,要是有需要就派人去,没有需要就算了。”
这时候外面有太监跑来,在门口说:“主子,外面有消息了,说是有人告发前安亲王岳乐,列出罪名十几项,皇上大怒,削了前安亲王的爵位,如今亲王府城了郡王府了,同时夺了他们门下佐领二十余人赏赐给了六爷,安郡王府的其他爷们官职有的撸了有的降了,这些官职大部分赏给了七爷的人,这是抄送来的,您请过目。”
杜富贵赶紧到门口,接过了抄送消息的纸张转身来呈给海棠。
海棠看了一眼,玛尔珲这一次算是伤筋动骨,安亲王府这一次瘦身很彻底。朝堂上的好处给了七哥,正蓝旗的好处给了六哥。
这时机很巧妙啊!根据海棠知道的消息,盯着他们家不放的也就是四哥,有的时候人在千里之外,也能影响到朝中,有时候对四哥不佩服都不行。
杜富贵问:“给七爷的贺礼加厚几分?”这里面能看得出来,皇上对七爷也有几分偏爱。
海棠摇头:“不用,一视同仁就好。给大哥和三哥的东西与其他哥哥们一样,别弄谁的厚几分谁的薄几分这样的事儿,五哥六哥那里也一样,都是亲人,难道给亲人送礼还要称斤论两掂量掂量?那不就成势利眼了。”
杜富贵腰都快弯下去了:“奴才错了,下次不敢了。”
“把礼物准备一下送去吧。问他们什么时候请客,他们必是先商量一下,各家分开办,轮流吃席。你去问好了我这边方便调整时间。”
杜富贵应了下来,随后说:“今儿有官儿和门下的人来拜访,昨日晚上曹寅曹大人说是有事儿和您商议,想早点来见您。”
“我等会儿吃过早饭就请他进来吧,朱尔哈岱交代你的事儿你记住了,别把这事儿忘了。”
杜富贵应了就退下了。今儿要见的人多,曹寅先来,他和海棠商量事儿:“这几次盐道的事儿,奴才听手下讲有些不对劲。”
海棠表示知道了,两人讨论了一会,海棠对他搪塞了几句,没跟他说康熙调派了钦差查这事儿,而是说起了去年今年的贩盐银子。
海棠问:“去年今年你该给我多少银子?”
曹寅说:“合计一起有八十余万。”
海棠点头:“不用送来了,这钱留在江南,你帮我看着,我也不让你白忙,汗阿玛跟你说南巡的事儿了吗?”
“昨日去给皇上请安,说这事儿了。”
海棠点头:“无论你用哪儿的银子接驾,下面伸手的人太多了,总是不够用。”
曹寅笑着说:“皇上既然跟您说要驾临织造府也该告诉您这次出行是内帑支付,皇上的银子谁敢乱伸手,奴才尽量节省,花费应该不会太多。”
海棠笑了一声,把手里捧着的热茶放到了一边:“你一个人省能省出几个子来?要真是没处抓挠了,我允许你挪用了。免得到时候委屈了祖母,她老人家上年纪了,不能因为没钱无法回銮在江南滞留,江南虽好,对太后来说也实在是陌生。”
曹寅低头说:“下面的人万不敢贪到如此地步的。”
海棠没和他辩这个,就说:“这钱是孝敬太后祖母的,不是让那些人往自己口袋里划拉的,最后不得已了你拿出来用了我不说什么,但是你要给我账本,让我知道这钱花哪儿去了。”
“是是,这是应该的。”
“此外,你对这银子保密,往后每年留一半的银子在江南,十年二十年后这笔银子我会用来整治江南,也省得到时候再押运银子过去了。”
曹寅皱眉:“一年留二十万左右的银子,十年就是二百万,这……”
“二百万不算什么,我听说江南富商有些家资上千万?”
曹寅笑道:“有五六百七百八百已经是巨富了,这些人喜欢吃喝玩乐,喜欢买名园各处置产,好享受,自然花钱如流水。虽然巨富,要说家资上千万,这些人都在山西等地,您别看那群人穿得寒酸,花钱抠搜,几代人经营下来家里有千万的不在少数。”
海棠听了想了想,自嘲说:“看来我这二百万和人家比起来真的小巫见大巫了。”
曹寅说:“他们不过是富而已,您是贵,自古以来富不如贵。”
海棠笑着摇头:“罢了,我年纪小,见识浅,还是要睁开眼看看天下好汉的。不说这个了,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对了,我银子放在你那儿,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回头你要是跟汗阿玛说也没事儿,但是这银子不许让李煦知道。他那个人,本王或许对他不熟,但是此人风评差了些。”
曹寅眼皮一跳,昨日皇上敲打今日郡王再点,看来这位大舅哥真的在主子眼里没什么好形象了。
他连连称是。
海棠再次把茶端起来捧在手里,曹寅知道这不是暖手,这是要送客了。赶紧站起来告辞离开。
接下来是正白旗的官员来拜见,下午是海棠门下的八旗管领们来磕头,汇报各自领地旗丁生活近况。和前两年相比,这三年过下来,这些人都能保证自家的温饱了,人口也有增长,新生的男女婴儿有了上千个。这群人很高兴,男孩多证明将来能披甲的人更多了啊!八旗是个军事组织,打仗指望的就是小伙子啊!
在这些人来汇报拜年的时候,海棠收到了行宫传来的消息。
八阿哥得了风寒,六阿哥也有鼻塞发热,不过各位阿哥爷高兴啊,在高兴之下这点病也不算什么了。明天大千岁家开始宴客,后天是三千岁家,接着是五爷家,六爷家,七爷家,八爷家。
德妃传消息过来,说是四阿哥不在家,四福晋如今身子重,就不操办了,京城里面有和四阿哥相关的事儿发生让海棠帮着处理了。
海棠应下了。
她并不想去参加各家的宴席,吃吃喝喝没意思,于是让杜富贵送礼的时候说自己病了,在家养病,各位哥哥家的宴席不去了,厚礼送上。
随后海棠半夜带着盐宝到了金府。
金府这里的空间比王府更小,左右两路住满了人,很有生活气息,海棠在这里能吃的东西有很多,各家每日的饭菜不一样,这里邻里还算和谐,各家的日子都好过,因为俸禄厚且每月足额发放,各家的日子都好过,常常邻居之间互相送一盘做好的菜,海棠来了之后,光是吃到的酸菜都每日不重样。
盐宝最近也不跑了,它已经适应了在小院子里过日子的节奏了,每日蹲在门口,闻到味道就窜门槛处眼巴巴地等着。
这天下午朱尔哈岱带人送了饭菜道袍来,海棠先看道袍,这道袍是看上去很朴素又很重工的道袍,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布料做工都是一等一地好。
朱尔哈岱还把拂尘拿来给她看:“您看看这个,这是白玉的。”
海棠接过来正在欣赏上面的雕花,朱尔哈岱捧着宝剑递过来:“这是给您定做的,您看看顺手吗?”
海棠把皮革刀鞘的宝剑抽出来,剑身如秋水,是一把宝剑。
海棠对新行头很满意,用少年清亮的音色说:“嗯,这几日出去就穿这一套衣服见人了。”
把东西收起来,她邀请朱尔哈岱一起吃饭,盐宝在桌子下不停地扒拉她的腿。对于喂盐宝吃东西海棠一直很坚持,就是给盐宝吃剩饭,大不了给狗子留点肉。要是对盐宝太宠爱了,这狗子会蹬鼻子上脸!慢慢地就不听话了。
朱尔哈岱表示:“最近京城里面各处鱼龙混杂,反清复明的人里面也有不少和尚,在各处进进出出,在寺庙挂单,想盯着要分散人手,很麻烦,如今查明的是出自少林寺的和尚,尚可用口音来辨别,将来就难了。”
“少林寺?”
“少林寺有十八堂,其中的永化堂里,在前明年间周王府的八位王子在此出家,以至于后来建立了僧兵。此堂参与了东援抗倭、西平鞑靼、南讨叛军、北伐建州诸多大事。
在我朝进入中原的时候,一分为二,一部分投降咱们,做了清静无为的出家人,一部分在少室山发誓反清复明,从此流落江湖建立了很多帮派,这里面有名的比如流窜在沿海各地的天地会,流窜在川康的袍哥会等。
所以一旦查明反清复明秘密结社的人里面和尚多的,就是这一支的人。”
海棠听了久久不语。
朱尔哈岱问:“您怎么不说话?奴才讲得不明白?”
海棠摇头:“不是,我在想元朝占领了这花花世界,怎么没人喊着反元复宋。”
朱尔哈岱就笑着说:“那宋朝当时是偏安一隅的小朝廷,虽然崖山投海和吊死煤山一样惨,但是宋已经烂到根子里了。可前明败的才快了,真的是呼啦啦如大厦倾,谁都没想到这千万里江山瞬间没了!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逼得前明皇帝吊死在煤山的是闯王李自成啊!咱们是后来才进的京城啊!这中间还有吴三桂的事儿呢!奴才听奴才的阿玛说,吴三桂和李自成斗心眼子,咱们是等他们斗完了才入地关!现在这些人不找闯王的事儿人,反而要反清复明,反正奴才是想不通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什么“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就是扯淡,当时吴三桂对明朝见死不救,李自成在京城称帝,他还想着去京城拜见。如今修明史的说法是他在去拜见李自成的半路遇到了逃出来的家人,这家人一个是他父亲吴襄的小妾一个是家中男仆,这两个人是私奔,可是怕被他抓住带回去问罪,就临时编造哭诉,说是李自成在京城抓了大富人家严刑拷打,让他们交出银子充当军饷。吴襄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李自成就杀了他们全家,他的爱妾陈圆圆被李自成的大将霸占了,他一怒之下开关迎了吴三桂。
这就是胡说八道,海棠听的是另一个版本,多尔衮要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李自成想拉拢吴三桂,吴三桂想自立门户甚至想把李自成取而代之。
这三个人各有盘算,吴三桂在李自成和多尔衮跟前反复横跳,信了多尔衮的花言巧语,打算找多尔衮借兵,打算用外人杀了李自成,多尔衮是愿意借兵的老好人吗?他不是啊!多尔衮想得也简单,这花花江山你想要我也想要啊,我有能力为何不自取呢?
海棠把啃过的肉骨头喂给盐宝,问朱尔哈岱:“你听过《窦娥冤》这些戏吗?”
朱尔哈岱摇头:“奴才就听过名字,里面讲什么不知道。”
海棠叹口气说:“孛儿只斤氏现在叫博尔济吉特氏,当年不屑于懂汉人的东西,但是又有独属于草原人聪明的地方。所以汉人骂他们,他们也听不懂,越是学富五车越是骂人不带脏字。他们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一下子捏着这关键的地方,当年元朝皇帝忽必烈让福裕和尚做主持,改少林为子孙寺,让福裕做僧省总统,在这位大和尚圆寂后追封为国公。”
康熙是不会赐爵位给少林寺和尚的,更不会设立僧官,他在藏地草原都知道抬举大喇嘛,深知宗教对民众的影响,但是对中原的佛道两家十分警惕。
在海棠看来,宗教的作用就是帮着统治者安稳人心,其中种种就如当年李自成吴三桂多尔衮三个人之间的谎言试探哄骗下套一样,一般人是不知道的,有很多话是不足以与外人道也的。
就算在任何时候,再强大的王朝中也有人不服,反抗会一直存在,除非这个王朝彻底倒了。
海棠一瞬间意兴阑珊,不想再提这个话题。
两日后,海棠看到了乔老爷父子,乔老爷和几年前比苍老了很多。
“金爷,给您拜早年,来年发大财啊!”
“乔老爷也发大财,坐啊!”
乔老爷看到海棠后,颇感意外,他以为今年也要去王府呢,没想到在金府见到了小金爷。试探地说:“听说今年一年京中大事儿不断,先是京中很多人家的土地被查了一遍,又听说各王爷也要交钱补税,简王府这里……还好吧?今儿没见到王府的世子爷啊!”
简亲王家里这次也伤筋动骨了,要不然雅尔江阿也不会差点和六阿哥打起来,海棠笑着说:“王府底蕴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