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自从姐儿出生,她往扬州送了多少□□跟教养嬷嬷,都被林家退了回来,这一次两次的,她也看出来了,这林家,是在防着她呢!哼,也不知这林家有什么好防的?她贾家是能吃了他,还是扒了他?!
林如海笑笑,只道:“自从上次奶娘偷嘴,害的哥儿拉肚子,敏儿就不敢把孩子交给下人带了,要我看,只她一人,就顶得上十几双利眼呢。不说这个了,这次我上京,除了恩典之外,还给府上带了不少南边的土产,都是敏儿准备了孝敬您的,您看看可有什么稀罕的,还有什么想要的,等我走的时候再告诉我,我回去了,备好了,再给您送来。”又道:“怎么不见二太太,我这礼可要交给谁呢?”
贾母听见前头的话还有些不悦,等听到贾敏特地准备了礼物孝顺她,脸上就露出了笑模样,等听到最后,她就收了笑,随口道:“二太太正念佛给侧妃娘娘祈福呢,现下是你内侄媳妇凤丫头管家,你有什么吩咐,都说给她听就行了。”
王熙凤早就等着了,贾母跟林如海说现下是她管家,她就大方的站出来,嘴角抿笑,上前给林如海行礼,口若悬珠道:“请姑父安。姑父带来的礼物侄儿媳妇已经派人去打理了,内府之事,姑父若是还有什么嘱咐的,有什么吩咐的,尽管说与我听,侄儿媳妇定给姑父办的妥妥的。”
林如海将手向上一托,算是受了她的礼,他笑道:“你有心了,我若是有事,也都是些外事,你只管把你姑母让我我带来的礼物拿给老太太看,老太太高兴了,就是我们的孝心了。”
王熙凤忙道:“姑父的话我记下了,定会孝顺好老太太。姑父若是有什么外面的事,可以交代给琏儿,如今他也在外头办差,也算学了些眉眼高低,纵使有什么不会的,不懂的,姑父尽管教他,也是他的造化呢?”
这回,林如海是真的笑了,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王熙凤,对贾赦道:“赦兄这儿媳妇娶的好,我见你家小子百般不及她一个,你以后只管享清福就行了。”
贾赦哈哈笑道:“这都是老太太疼琏儿呢,幸亏当年老太太坚持聘了琏儿媳妇,不然这府里可不就是少了个挑大梁的吗?我跟你说啊妹夫,如今这府里,上上下下,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她呢。”
贾赦就有一句话得罪所有人的本事。他这话一出,这屋里的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了起来。
贾母是闭眼合目,脸上面无表情,好似没听到这话似的。贾政是脸色乍红乍白,牙齿咬的咯咯响,最终定格在了铁青上。邢夫人是强装的大度,那脸上的笑容就像是挂上去的一样,轻轻一揭就能掉下。李纨魂游天外,脸色黄白的蜡纸一般。丫鬟婆子低头敛目木桩子一般。
王熙凤,王熙凤只觉脸上的笑都要僵硬掉了。
当年,贾母和她姑母为什么硬要坚持跟王家聘娶她,她的公公贾赦又为什么非要反对给贾琏聘娶她,她又不是个傻子木头,自然是知道的。
哈,她公公方才这话说的,他到底是对她满意还是不满意呢?
王熙凤觉着自己应该适当的害羞一下,或许就能躲过去,可是,她王熙凤活了这十几年,打从娘胎起,就没害羞过?
装的不算!
林如海打眼巡视了一下这屋子里的人,心下了然,他笑道:“赦兄,你且先别心疼儿媳妇,等你孙儿娶了孙媳妇,怕这管家的人不得打破了脑袋争着孝顺你?老太太跟你到时候可别嫌闹心。”
他这话说的讨巧,满屋子的人都给面子的笑了起来,不复方才的安静。
贾母笑道:“等琏儿有了儿媳妇,我们这把子老骨头,早就不知道埋到哪里去了,就是他们闹腾,也看不喽。”
林如海恭维道:“老太太定能长命百岁的。”
贾母道:“那不成了老妖怪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王熙凤插科打诨道:“那也定是个俊俏的老妖怪!”
众人:......哈哈哈哈
林如海看着笑的东倒西歪的人,觉着差不多了,就对贾母道:“岳母且受着儿孙孝顺,小婿暂且告退,与赦兄说些个外事。”
贾母笑道:“你们爷们自去吧,我们娘儿几个去看你带来的礼物,不合我心意的我可是要退回的。”
林如海起身行礼,笑道:“尽管退,小婿再十倍百倍的给您运来让您满意的。”
......
林如海跟贾赦一起行走在偌大的国公府里,他看着眼前似是变了又似没变的景色,一时感慨万千。
路过荣禧堂的时候,林如海停住脚步仰头看屋檐下养护的簇新的牌匾。
贾赦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也仰头跟他一起看。
林如海叹道:“祖宗挣下的荣耀啊!赦兄,我至今还记得当年你跟嫂子出入这里的模样,如花美眷,意气风发,舍我其谁。”
贾赦不语,良久,方道:“走吧。”
林如海跟着他的背影走。他看着前头那个稍显佝偻的背影,怎么也不能跟以前那个挺拔昂首的少年将军联系起来,只能摇头叹息,物是人非。
到了贾赦现在居住的院子,林如海往院子外头看了一下,不远处就是马棚,站在这里,还能隐隐的闻着一股马骚味,不由打趣道:“我说恩侯,怪道外头的人都叫你马棚将军,怎么,你还放不下你那相马养马的癖好,搬了院子干脆就住在马棚边上了?”
贾赦捋着胡须笑道:“我如今也就这么一个还算过的去的消遣了,要是连这个都丢了,可真就跟过去那个贾恩侯无关了。”
林如海笑笑,不再多说,说多了就是接人伤疤了。
等进了书房,贾赦自己亲自煮茶招待林如海。
林如海则是观赏着墙壁上挂着的古画,他观赏完了一副,就掀开画幅查看画后面的墙壁,还上手去摸,一连三幅之后,都没摸出什么来,不由大为奇怪。
贾赦笑他:“多少年的老把戏了,我就不能换个机关?你这样的,保准让探子一探一个准,底裤都给你偷光喽。”
林如海没趣,坐到炉子边,边烤火边道:“你这还有心思养马设机关,可见以前的心气也都没耗费干净。如何,这次可是有起色了?”
贾赦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他感激笑道:“多亏你还想着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你还能想着我了。若不是郡马给了我此等良机,说不得,我也只能带着这些下进坟墓了。”
林如海叹道:“时也命也,跟你说实话,我也没想到竟能有此等良机。这世上,是真的有天命之人的!我只是跟他说了一句你或许有些用处,他就能拉你一把。我远在扬州,你身困公府,若不是他智计百出,从中牵引,我们能从这次大事中得到什么呢?无非是错失良机罢了。”
贾赦也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新的风流人物已经崭露头角了,你我,终究已经是过去的人了。”
林如海笑道:“你这话,说的还是有些早了。你忘了,如今新旧交替,新皇登基,旧皇也还健在呢,这天悬两日,你就没个成见?”
贾赦看他一眼,有些不确定道:“如海,你的意思是......”
林如海道:“恩侯,我教给你个笨法子,新帝说什么,你就应什么,新帝指哪,你就打哪,新帝让你众叛亲离,你就不要有丝毫犹豫的去做。就像你说的,老一辈的人终将过去,未来,还是要看襁褓中的。你既已住进了马棚,就不要再想着回那华堂里去,那里,已经不属于你了。”
第180章
良久,贾赦才道:“站队而已,新皇那边,我自是支持的。但这府里,我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才是这府里的主人!
更何况,如今眼看他将翻身再起,怎么就不能再住回荣禧堂呢?
林如海苦笑道:“这世间之事,大抵不过如此。你现在觉着我如何?高官厚禄,简在帝心,封疆大吏怕是都没我风光,可我也仍旧觉着不甘心,可又能如何呢?老天爷给你的,你也只能受着罢了。”
贾赦好奇了,他迟疑道:“你这话说的......你可是在说...郡马?”
林如海哀怨的看他一眼,又低头不语,只管唉声叹气的喝茶。
贾赦被他麻了一下,思量了好一会,才劝他道:“你这心思,倒也怪不得你,若是我,我恐怕还不如你呢。只是,你且看开些吧,以人家现在的局面,加一个你,不过是累赘,无论是与声名,还是与身家,都无任何益处。你不如放手,彼此还能留些余地。”
林如海叹道:“我如何不知呢?他我是不敢想了,不是还有两个吗?就不能舍我一个?我林家,难道就没有他看不上的地方?”
贾赦皱眉道:“你怎的总把眼睛放在外头?你不是有正经的嫡子?”
林如海哭丧着脸不说话了。
贾赦脸色一变:“你与我说实话,敏妹,她到底如何了?”
方才在贾母那里,他就听出来恐怕贾敏跟孩子都不是太好,但他只当是林如海实话实说,难道,那还是林如海往好了说的?
林如海道:“敏儿,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好与不好,还得看哥儿好不好。”
贾赦拧紧了眉头:“你总是哥儿哥儿的叫,就没个名字?”
林如海苦笑道:“不敢起!左右府里除了玉儿就是他,就都哥儿哥儿的叫着,都习惯了。”
连名字都不敢起,可见,这个孩子是有多么的弱,以至于让林如海连一丝希望都不报。
良久,贾赦才道:“扬州,虽然繁华,到底是地方,好医好药都不如京里。不如,你把敏妹送回京里,有我看着,寻医问药的,总不会亏待了她们母子。”
林如海道:“我也想过这个法子。良医也就在眼前,惠慈大师就是小儿圣手,可是,我只怕,还未到京师,他们母子就......孩子实在是太小了,我不敢冒半丝的风险。”
贾赦脸色极为难看,他喃喃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
受了这一年多的折磨,林如海倒是看开了,他笑道:“听天由命吧,左右我与磐儿有约,林家且断不了香火呢。只是,到时候怕是要劳烦你出来作保,他们兄弟方不至于受人非议呢。”
贾赦作为他正经的大舅子,他站出来说话,支持让莫松与莫狸兄弟之一出来承继他林家,想必,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
贾赦叹道:“若真是有那么一天,我自是义不容辞。只是,你年纪也不大,子嗣的事还可再做考虑,或许到不了这一天呢?”
八十老叟抱稚子,林如海也才不惑之年,还早着呢。
林如海道:“不会有子嗣了。”
贾赦以为是他灰心,又因着贾敏,才不敢再想子嗣的事,便劝他:“敏妹都这个年纪了,就是为了姐儿着想,想必她也是希望你能有个儿子的,她若是犯拧巴,我来劝她,你放开心,将养好身体,再图谋不迟。”
林如海叹道:“非也,太迟了。这次,扬州虽然明面上没受兵灾,但暗地里的刀子可不少,我不幸中了招,虽然很快解了毒,但太医都说伤了根本,怕是以后都不会有血脉了。”
贾赦:......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也只能劝妹婿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了。
既然说起莫氏兄弟,林如海问道:“王氏既已进了佛堂了,你可有问出什么来?她为什么看人家兄弟碍眼?还有,我进这府里的时候,似乎见到了赖老婆子?怎么,他们家还在这府里当差不成?”
当年绑架莫松跟莫狸的人手,他早就查明,那几个人身后除了贾府里的赖家的,还有王夫人指使的薛家人。而薛鉴派出的人手,现在他也知道了,就是先太子留下的人手,被薛鉴滥用了。
后来那两个被抓住的人,腻死在了扬州一处民房的夜香桶内,也是薛鉴得知事情败露之后杀人灭口的行径。
这弯弯绕绕的,看着似是一团乱麻,但其实幕后黑手就是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岳母贾老太太,另一个就是王夫人了。
贾老太太出手他能理解,但王夫人为的是什么,他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依稀记得,贾敏跟王夫人这对姑嫂感情一般?
贾赦哂笑道:“她还能为了什么,不过是些后宅阴私手段,她倒是心思细腻,觉着她动动手脚,能把这事嫁祸到妹妹身上,离间你们夫妻感情呗?你说赖家,嘿嘿,那一大家子,我除了赖大和他婆娘,其他的,凡是跟那件事有一丝半点关系的,一个不剩,都扔到庄子上给我挖煤去了。赖大还不能处理,这府里尚且还用得上他。”
林如海对王夫人竟有这样的心思觉着可笑的同时,又问贾赦:“我听说,这赖家的孙子是放出去的良民?可是还好好的住在外头跑官呢?”
贾赦不意外他能如此问,林如海是不可能放过赖家任何一个人的。他笑道:“什么良民,还跑官呢,不过是府里放出去的奴才,我既能放他出去,自然能将他收进来,他跟他老子娘一起去挖煤了,我也嘱咐过了,都打断腿,割了舌头,死都不能出庄子,你就放心吧。”
林如海奇道:“都这样了,这赖大还能一心为你办事?你就不怕他背后捅你一刀?”
贾赦嘿嘿笑道:“如海,你只见过我父亲,是没见过我祖父。赖大是伺候过我祖父的,我祖父是个什么规矩,他心里门儿清。我跟他说,他要是听话,他死后我自会好生安葬了他。他若是不听话,我也不怕,我会亲自杀死他,挖出他的心喂狗,再把他烧成灰,撒到祖父的坟头,让他生生世世都去给祖父做牛做马,不得安生。嘿,他生前不能向祖父告罪,死后,就下地狱吧。”
林如海默然,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贾赦这个生生世世不得安生的威胁。更还有,赖大不过是个奴仆,他有没有反抗的骨气还要另说呢。
贾赦继续道:“如海,我跟你说,薛鉴死了。王氏,她此生都别想再出佛堂了,为着元春,我就给二房这个面子。赖大跟他婆娘,你也别着急,等凤儿接手了这府里上下,我就让他们两口子安息。我母亲,她就做她的老封君吧,其他的,她也没那个心力去做什么了。如海,这是我给你的交代,也是,给郡马的交代,你觉着如何?”
林如海也没问薛鉴是怎么死的,他只道:“我觉着很好。磐儿那边,我也不好说,我会再劝劝他的。”
贾赦好笑道:“他还能怎么样呢?难道真的要我母亲付出代价?她又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毕竟孩子们都没事呢,这事,拿到官府里当个正经案子判,一个超品国公夫人也不会有任何牵扯就是了。
林如海笑道:“咱们是这样想的,但人家毕竟是切肤之痛,可不会这么想。你也跟他接触过几回了,他对你们府上态度如何?”
贾赦抽抽脸皮,最终叹道:“我百般示好,他就是视若无睹,若是因着这事,我无话可说。”
若真是这样,也太小心眼了一些。他若是顺者昌逆者亡的性子,那可就太狂妄了!
天狂下雨,人狂遭祸,莫磐要真是这样的性子,恐怕他的前路也是有限。
林如海笑道:“怕也不光是这事。磐儿的性子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是个能变通、也会变通的性子,他既然愿意跟你接触,想来那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至于还有其他的什么,我也不晓得。你不知道,他一开始,是连我林家都不愿意接触的,还是他身边的长辈百般劝导,他才软了态度。”
贾赦也思量了好一会,终究猜不出莫磐的想法,干脆也就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