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蝉与狗
等到他瞪大眼睛从窗户里边探出头,河水已经把河岸淹没。水漫到围墙边,逐渐上涨。
知道这个时候,那些穿着白衣服的狱卒才意识到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涨水最大的一次。
下午的时候,他又去看水,嘴里喃喃着弗里西亚和金德的名字,只希望他们也能够和自己来一起见识这世纪奇景。
水变得越来越浑,颜色也越来越深。原来围墙在的地方,水位已经比它高出许多。拉姆齐就待在那里,不知疲倦地看着这幅景象,好几个钟头之后,他又爬到顶楼,想去听听囚犯和狱卒都在说些什么。
因为在下边的时候,他就在河边上,水流声很大,只能见到许多人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在说什么,但是就是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于是,他爬到楼顶,发现那里真的有很多人,望着河水,历数大水造成的祸害。
就是在那里,他好像见到自己的儿子金德,他骑在一头母牛身上。那只牛的毛发是深褐色的,体型高大但是瘦削。
金德看见他,快速挥舞手臂,母牛也朝着监狱走过来。
但是,这条河已经不再是他日夜盯着的那一条了,可是他还是不懂,为什么儿子与牛要淌过这条河。
“这里有什么好的吗?”
他日思夜想,终于在一个夜晚,见到淌水的母牛丢了性命,儿子也掉到水里找不到了。
但是,当时水流声太大了,他们是怎么叫唤的,大概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威尔士太太是看见河水把两头牲畜卷走的,她只是说,那头深棕色的母牛四脚朝天漂过去的时候,离她当时站着的地方很近,它就是扑腾一下,然后头呀脚呀,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准是好不了了。”医生对老博克说。
博金·博克从来都没想过他会造这样的孽,别人开始享福的时候,他还得照顾一个毁坏家族声誉的疯子。
拉姆齐呢,知道他的儿子被河水卷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就一个劲地哭,没完没了地哭,好像河水都钻到他的眼睛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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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踩进泥土里,留下轮廓模糊的足印,像是某种动物的蹄印似的。这双脚爬过一堆乱石,逐渐感到地势渐陡,接着往上走就困难了。
于是我留在原地,看着那条淌过老宅边缘的河流,它像是一条小蛇,周围突出来的石头就是蛇身上的花纹。
瓦里西就恭敬地站在我身边,与我一起盯着这条“小花蛇”。
“里德尔先生不建议您走太远的路。”它说。
“我认为,脚是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说。
我十分希望它是完好的,但是很显然,小巴蒂·克劳奇的恶意使它留下永远都不会修复的伤口。他的名字如同我的一样在对立阵营流传,因为医生说,我会因此变成一个瘸子。
非常遗憾......真是非常遗憾。
导致我受伤的犯人还活着,死神在短暂的时间里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灵魂,于是那道死咒发生偏移。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会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受伤的本身并不羞耻,失败也不羞耻,我有长久的时间可以与他周旋,并且最终以我想要的方式处决他。
“我该去镇子上了。”
瓦里西担忧地看着这个相处过几年的小孩,她的成长与之前见过的博克家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残疾带给她的并不是怨恨与暴力,而是另一种找到乐趣的休闲生活。有时候,这个非人生物短暂地感受到人与非人之间的隔阂,也长久地感受到生命中的种种不可理解。
她与拉姆齐少爷最后的时间是何等相似,以至于瓦里西总是有一种危机感:或许在某个漫长的睡梦中,她将永远都无法醒过来。
好在小主人从未在这个世界中浅尝过爱情,她不会走上家族先辈的道路。
但是,这真的不是种种不幸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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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受伤之后,伯德宅子里便不断有客人造访。每个客人对里德尔表现出充分的敬意之后,就会坐到房间里的沙发上,想和我聊天。
每个人都极力表现出对我的同情,他们似乎都非常渴望聆听我讲的那个逃脱的故事。接着,就漠不关心地谈起自己曾经遇到的挫折,妄图借此机会与我交心。
他们的行为实际上有几分道理,因为我喜欢倾听别人给我讲他们的过去。
每个人的过去都由自己的回忆所构成,人就是在不断的重复过去中探寻新的选择而成长。
但是,当这种无趣的日常发生许久之后,我真的有必要再听吗?
还是说,我已经只是在看,安静、专注地看着他们表演?
我已经分不清,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需要打断他们。
如果想要弄明白一个人与另一个人聊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需要明白,一个人说着,另一个人就打断他:
“对......我也是这样的,我......”
然后,就开始谈论自己,直到前一个人找到合适的时机插话:
“对......我也是这样,我......”
这样的话看上去像是在表示赞同,实际上是吧别人的思考继续下去的一种形式,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圈套:一种以暴制暴的反抗,是我们自己给耳朵解除奴役并强行占据他人耳朵的一种方法。
因为,人在其同类中所度过的一生,也是占据他人耳朵的一场战斗。
我享受这样的过程,也从这样的过程中使自己与里德尔的信徒们的距离更进一步。
我得这些老家伙人心的秘诀,就在于我不谈论自己。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中,我没有抵抗那些试图占据我耳朵的那些人,我不会说:“对......我也是这样,我......”
在我脚部伤口愈合的那段时间里,我做了上万份关于时间与星象的测试。既然特里劳妮愿意告诉我这些,那么我不付诸实践就太可惜了。
当里德尔手下某个神秘主义主编来讨好我,她准备请我为她的周刊主持一个星象专栏的时候,我满口应承下来,并建议她对编辑部说,这些文章出自西比尔·特里劳妮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亲人。
之所以不愿意透露姓名,不仅是担心透露现在的处境。在我看来,我们的事情将会受到双重保护:一个并不存在的专家,还有一段亲缘关系。
于是,我用假名写了一篇又长又漂亮的论时间与占星术的文章。然后,就1980年这个完整的年份写了一篇比较荒唐的推测短文。
发行量是可笑的,事情本身也没有什么有趣和出彩的地方。这一切中唯一有趣的大概就是我的存在。
有一天,这位朋友告诉我,有位先生联系到主编,称他被这位星相学家折服,想让她为自己算一命。
我非常高兴。
“他想保持完全的匿名。他给我们主编他的出生日期以及另一个人的出生日期,另一个人正是1980年生的,但是你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令我觉得更加有趣了:“好哇!”
“他会给您一加隆作为算命费用。”
“一加隆?这恐怕不是委托人自己愿意支付的价格吧......不过没关系,他手底下的那些吝啬鬼我已经足够了解。”
于是,委托人转送来一加隆。我涂了满满十页纸,描述他的性格,勾勒他的过去(他的对照正与我生活在一个房子里)和将来。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来完成我的作品,并通过编辑和主编对那人进行详细咨询。
通过星象算命,实际上可以巧妙影响甚至引导人的行为,更何况我的委托人如今噩梦缠身。
我可以建议他做一些什么事,也可以提醒他注意另外一些事,并且通过让他了解他未来的厄运,促使他在我面前变得谦卑。
然而,我的委托人的坏脾气似乎并不受我们驯服,他最后一篇来信中充满威胁与对命运的反抗。
他称:自己将去抢夺比我更加可信的一桩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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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丽可永远都不会对自身产生厌恶,她是自恋的典范,可以说,她对自己有超越底线的宽容。
对于派丽可和小巴蒂·克劳奇走到如今地步,我感到很抱歉,早在大纲里,克劳奇就已经被我设定成家族命运的“循环往复”中的一个节点了,我左思右想,没找到能够替代他的存在,所以这桩恶行还是得由他来创造。因为他足够残忍、疯癫且不可控制,这也是派丽可在对立阵营中的某种投影。
实际上,除了莱丽莎形单影只之外,拥有伴侣的上一代,伴侣都与她们本身极为相似:弗里西亚的沉默叛逆,迪明迦的果决冷漠,实质上的莱丽莎,她与她的宗教也是互相映射的。三姐妹都是拥有种种性格缺陷的存在。
至于唯一活下来的后代派丽可,她的性格更加复杂。她是由金德与派丽可本身所组成,又由莱丽莎抚养长大。三姐妹的性格缺陷使她天生对于感情有一种扭曲的感知态度。
总之,说这么多,小说的主线还是派丽可的成长历程啦,一切的感情关系早就在分院帽那会就揭晓了。
第208章 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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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并不是一件羞耻事,可惜在大多数人心底,它已经变得羞耻。
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时,我们就已经不断经历失败,只是那样的失败往往是毫无记忆的,能够被自我开解的,例如:第一次走路摔倒、第一次翻身失败、第一次说错话、第一次人前打嗝......
那些能够被自我心灵愈疗的自然也就称不上“羞耻”的失败了,在人成长的过程中,所遇到的困难与尝试都会带来失败,或者说,人生本就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游戏,唯一取胜的方式就是不玩。
但是,又有谁能够判定“不玩”本身不是一场失败呢?
当我遭遇小巴蒂·克劳奇的时候,我完全没能预料到这个已经变成阴沟老鼠的家伙会让我落到如此下场,但是这仅仅只是惊讶于憎恨,我与他之间所诞生的是对于人际关系更加深层次的考量:我是否过于忽视情绪的力量。
在我养伤的那一阵子,我十分讨厌他。那时候,我平等地恨着与我有关系的每一个人,里德尔每天都会成为我的迁怒对象。
但是这种恨意是阴柔的,我没来得及去仔细瞧一瞧,就开解了。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只能我去伤害他人,而他人无法伤害和憎恨我”的道理。于是,我便谅解这种恨意——这并不代表我不回去报复他——只是表示我已经明白他人有能够思考的权力。
“他人”同样有大脑、心脏、信仰,会与我一同呼吸,在被打中脑袋的时候流血,打中鼻子的时候淌眼泪。在法理上,我们是平等的。
他能够因为我的暴行而攻击我,我也有因为他的暴行而保护自身的权力。
这是我们作为“人”的情绪,也是我们作为“人”的权力。它从来不会因为血统、立场而改变。
当我一瘸一拐地走到后院的水井边上时,瓦里西才想起来把拐杖递给我。这是我收到的一份新礼物,那些人费尽心思在上面妆点精巧的设计,想让它变成一件华美的装饰品而并非揭露残疾工具。
然而,那些形状凹凸不平的设计却令它失去辅助我的功能,变得华而不实。我不喜欢这件东西,并不希望它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这样的举动明显使里德尔产生误会,他认为我还没能走出阴影,便放任我去憎恨克劳奇与神秘人,再揭露我的伤口,时不时那它来刺激我。
“总是坐在这里也不好。”他贴心地与我一起坐在水井边上,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客气,越过我拿走拐杖,并且用拐杖的尾端不断敲击地面。
杖尖扫过杂草的声音令树上的几只小乌鸫受惊,幼鸟们缩在一起,躲在叶子后面。
我抢走他手上的东西:“出去走不好,留在这里也不好,那我应该去哪里,回霍格沃茨上学吗?”
“你最近就像一个只会发射爆炸咒的魔杖。”他把手盖在我头顶,使劲揉了一下。我一脸嫌恶地躲开。
“我真应该把这里炸成废墟。”
“那我们可就没有去处了。”
“去诺特家,怎么样?”
“诺特虽然表面上对我们忠心耿耿,但是,派丽可,如果我们不能拿出什么好处,他们可不会继续替我们效力。”
“我以为你从未认清过他们,还当那个老头子是你的好帮手呢。”我说。
里德尔露出讥讽的表情:“我以为你才是被那个小鬼哄得团团转的人。”
我歪歪脑袋,没有说话。
里德尔像是又拥有某种担忧:“我之前听说过某些不实传闻,希望西奥多·诺特给我的消息并未作伪——你没有与马尔福的儿子交往,对吗?”
“西奥多·诺特给你传过消息?”我如他所愿抓住种重点。
里德尔没有回答我,而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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