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河小吏
“比起帝国的石砌铁铸,东方更喜土木。土德载物,木德生发,正如东方文明的博大精深,生生不息。殿下,请您想象一种木工技艺:它像拼合钟表齿轮一样精确,却不用一根铁钉或胶水,仅靠木头本身的凹凸咬合。”
“我知道呀!不就是木头的嵌合嘛!你说得是很吸引人,但那是老技艺啦!没意思!没意思!”
英国传统木工确实有燕尾榫、榫舌结构,与中式榫卯原理相通。
“虽然有这种技艺,但帝国的木结构技术其实在退化。”
“因为腐朽!腐朽又没用!帝国要进入机械时代,那些老掉牙的东西就该被扔掉!”
“殿下,那是因为帝国的木工匠人,并没有真正发挥出这种技法超越时代的智慧。”迎着他被吊起的好奇,“要知道,在中国,七百多年前,就能建造完全用这种木结构建造的塔,一整座,没有一颗钉子,全凭木头间的紧密咬合。榫卯万年牢,误差不过刀,绝对不亚于精密机械。”
“上帝!真的么?他们真的能做到么?你不是骗我的吧?”
“谁敢骗殿下啊?早在六百年前,中国建筑匠人,就发展出一种极其先进的思维方式——模块化。他们将建筑中所使用的木材,把木构件按断面大小分八等,以‘材’和‘分’进行切割组装,形成一套规范的体系。每一座木构建筑,其实都是由成千上万的预制标准木材构成,通过几何和逻辑的严密组装。”
亲王简直要听得呆掉,“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开工厂那帮商人对未来的构想啊?”
“是的,中国营造法,是世界史上最早、最成熟、应用最成功的模数化、标准化体系之一。统一的标准,保证了构件之间的兼容和互换,降低了安装难度,简化流程,防止浪费,最重要的是,是节省金钱和时间成本。能喜欢这样的文化,证明了殿下的高级和智慧。”
“上帝啊!我就知道我所痴迷的文化,绝对是高级而先进的!感谢神把你带给我,令我知道这些,我要大大地宣传这种文化!”
杰克笑笑,话题轻转,“这种高度发达的标准化、预制化、和流水线思维,确实与帝国正在孕育的工业理念在核心目上有惊人的相似性。我认识的一位年轻机械师,已经将这套理念落地贯彻了,他设计了一整套流水生产线,解决地还是帝国最切实的问题,殿下没听说么?”
“恩?有这种事情?一整套生产线?他是谁?生产什么?快给我讲讲!”
“他叫亨利.莫兹利。”顿了下,确定他是在认真地听,“他设计了一整套——军舰用滑轮组生产线,这套生产线能解决目前滑轮组生产的三大问题:产能效率、质量参差、生产,具体是......”
在亲王不住的赞叹声里,投下最后一个惊雷,“对了,知道今天我觐见,他让我为他带话给殿下,等新专利一旦落地投产,他希望能像希斯克里夫先生一样,也为殿下伟大的建筑事业,尽一份力啊!”
“好啊!好呀!亨利.莫兹利!好!”
“只是专利初审那边,他得罪过托利党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但放心殿下......”
“让他放心!一个专利而已,我给福克斯打个招呼,绕过托利党就是了!”
*
七月的第一天,亨利提交了舰用滑轮组专利,在亲王属意,福克斯的辉格党保驾护航下,八天后,新专利秘密通过初审,呈交到国王桌前,没有惊动托利党。
贝拉对待希斯克里夫更亲密了,他开始带着她去聚会,去康沃利斯俱乐部打牌,去德比伯爵的赛马场看赛马,不说话还好,只要有任何需要交流的场合,他的夫人总是能给他大大的长脸。
但斯克里夫却更神经质了,即便无时不刻和贝拉黏在一起,但只要她多看任何男人一眼,他就会怀疑她是不是看上了人家的脸,怀疑她发呆是在想着上次见过的谁,明明贝拉连那人名字都没记住。
最后,贝拉主动地不出门了,才算稍微正常了些。
七月过一半,米歇尔太太家来了位宫廷侍女,向租住在这里的亨利.莫兹利,传达了夏洛特王后的邀请,邀请他去邱园聊天。
接下来,他在贝拉女士的提醒下,再次找到布拉墨,要求他一起改造两人都不太擅长的领域器械。碍于亨利给他解决液压机的问题——相当于送了他一座金山,又有律师施压,布拉墨不得不骂骂咧咧帮忙。
七月底,亨利独自去了泰晤士河畔的皇家私人植物园邱园。
在那里,他见到了传说中的农夫国王乔治三世。
国王中等偏矮,有些发福,肤色偏红,有突出的眼睛和鼻子,灰金色的
卷发已经有些稀疏,向后梳着,露出宽阔的前额。
他穿着大地色的旧外套,除了佩戴着嘉德勋章等必要勋章外,没什么装饰,与其称号极其相符。
亨利向国王进献了改良后的农具镰刀和改良版轻量测量轮,这让务实的乔治三世连连点头,加上夏洛特王后不断地称赞,即便亨利的语言很实在,没有修饰奉承,他们在邱园的聊天依旧很愉快。
或许,正因为亨利很实在。
在认认真真探讨了他的专利后,国王最震惊的不是产能和效率,而是所有滑轮组都能像豌豆一样完全相同,能保证十万个零件分毫不差,这简直是神迹。工业时代的第一条完整生产线,竟然就在他的任期诞生了?!
国王表示,他回去就会通过。并御口亲承:亨利.莫兹利,一定会成为帝国的工业大师!
而国王的贴身男仆、秘书、宫廷侍女,会将这个消息视为宫廷谈资或情报,传出去,就像封闭池塘里投入一颗石子,这种内部消息传播速度可以非常快,快到只需几个小时。
第二天的《伦敦公报》上,已经没有了精密螺纹车床的公示,预计8月结束公示期,提前结束了。
亨利.莫兹利,自由了。
当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连黄昏都比平时要亮。
约瑟夫踩着凳子,擦了一遍吊灯,点上蜡烛。
长餐桌铺上奶油色蕾丝桌布,锃亮的银餐具和水晶杯反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点。壁炉上摆着新插的玫瑰,香气浓烈。凯蒂调整椅子的间距,确保接下来的贵客能舒适入座。南希冰上波特酒,开始摆雪茄;艾伦准备着丰盛的菜肴。
贝拉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条优雅的白裙,目光穿透明亮的窗户,盯着外面的橡木门。
终于,敲门声响起。
约瑟夫开门后,贝拉立刻迎上去,“康沃利斯勋爵,欢迎您光临寒舍参加家宴,恭喜您升任印度总督!”
因为是贵客,仆人都被屏退,只余女主人接待。
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后,看向贵客,冲他举杯,“勋爵先生,有件事情,我实在不好意思,但又为了家族的前途,不得不张这个口。”
“和我客气什么,说罢孩子!”
“去印度的船,还有希斯克里夫的席位么?”
几秒地沉默后,“你终于想通了么?!”反应过来的康沃利斯激动地和她碰杯,干了那杯酒,“噢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不是狭隘的孩子!正好,等他回来了,商议一下下个月启程的事!”
“能被您看重,是我们全家的荣幸。不过将军,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恩......他能明年再去么?等孩子满一岁,就是不知道那时,已经抵达印度的您,还要他么?”
“嗨!我可是总督啊孩子!总督!小事,不,虽然是小事,也要万全地合计一下!我现在就想想怎么办......这样孩子,明年我会发加密信命希斯加入东印度公司商船卫队,船卫不限招募地,这是最简便的办法,等他抵印后自动归总督调遣。我会以‘战备急需人才’为由,24小时内签发中士委任状,把他编入我的嫡系部队。”
“真是太感谢您的抬爱了!那我就放心了。最后一个祈求,能先不要告诉他好嘛?我怕一旦确定明年要去印度,他的心会提前飞去您身边呢。不怕您笑话,我希望他还能陪我的时候,心也是在我身边的。”
“没问题孩子!我完全地理解你!”
大门再次响了,大声地、沉重地。
约瑟夫开了门,希斯克里夫走进院子,透过餐厅的窗子看进来,视线扫过客位的康沃利斯,定在主人位数的伊莎贝拉身上。
那双亮起来的蓝眼睛,正看着他手里攥着的报纸,那早上刚吻别过他的嘴唇,正噙着一抹胜利地笑。
希斯克里夫死死盯着她,将碍事的领结彻底扯掉,手里的报纸被揉成一团,扔向墙角,砸倒几枝玫瑰。
他走到餐厅,冲康沃利斯点头,坐下来。
礼服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如同一道伤口。
刚答应过贝拉的康沃利斯,把话题转到亨利的新专利上,他感慨着,这事昨天可是在议会传遍了,那小子以前也没看出有这么大的能耐啊。
希斯克里夫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只有燃烧的目光投向窗外灰暗的高墙。
贝拉起身,走到垫着红丝绒的银托盘前,拿起一根雪茄,再拿起汤姆给他做的,那个燧发火机。走到他旁边,亲手为他递上雪茄,慢条斯理打着火机,点燃,火光在指缝间明明灭灭,映亮他的半边脸。
那眼下的阴影,更深了。
“希斯!快接着啊!你小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事,娶到贝拉这样的夫人!”
虽然阴冷但一直镇静的脸,终是扭曲起来,下颌咬得咯咯作响。他看向她,那眼神仿佛在欣赏一幅看不懂抽象画,又像在看一个闯进他家的陌生人。
过了会儿,他的脸忽然松了,嗤笑一声,用戴着手套的拇指和食指捻过那根烟,任贝拉帮他点上。
又寒暄几句后,满意的康沃利斯尽兴而去。
大家进来餐厅收拾起餐具来,人影来回间,对坐的两人一动不动地互看着。
长密的睫毛半遮着那深邃的灰眼睛,抬手将烟送到唇边时,皮革半遮住他半个脸,那双眼睛透过灰蓝的烟雾,投向彻底不装了的她身上。
“伊莎贝拉,该死的!我知道真相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愤怒,而是他妈松一口气。”
“怎么?以为我的目标是赌场和你背后那人啊?”贝拉交叠起腿,轻晃手里的红酒杯,“我只去过一次,哪有这个能力,在你绝对监视下收集到关键证据?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
一声轻笑,烟雾被缓缓吐出,并不急促,仿佛只是肺部一次自然舒张。
“很厉害了伊莎贝拉,为了给那小子背书,王后、亲王、国王,一家子给你凑齐了。”
“他不值得么?”
他默了会儿,那支烟就那么随意地夹在两指之间,任其燃烧着,烟灰在顶端积攒出长长的一截。
偶尔,他会弹一下烟身。
不是放松,是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绝对掌控的傲慢。
“海军部有自己长期合作、信任的造船厂、铸造厂和供应商。伊莎贝拉,你真以为,就靠国王那家子,就能打破这种网络?”
“那是因为现在没开战。等着吧,一旦英法再次开战,滑轮组是军舰索具的关键部件,其性能直接影响战舰作战效率。生产线就会变成生命线,亨利的生产线可不是小发明小改进,这是革命性的碾压!”
贝拉目光一凛,恨声道,“绝对硬实力面前,我看能不能打破!”
“哈,”他笑了下,又笑了下,眼睛里泛起水光,胸膛剧烈起伏着,“伊莎贝拉,”声音忽然哑得可怕,“你又骗我......又是陷阱......我早该知道!我就知道!”
“你呢?你又要怎么报复我啊?”
吸一口辛辣的烟,叹气。
“我们结婚了,我们有孩子了,贝拉。”
饮一口烈酒,猛烈地咳。
“恩,不管亨利飞向哪,”垂眼看那已融进酒里的血,“我还在高墙里。”
七月的夜,白裙破碎。
痛楚与贪欢久久地交缠,蛇狡住新猎物,越缠越紧,从每一处褶皱里吮吸气息,直到肌肉痉挛;凝固
复又粘腻,恨不得钻骨进髓,寄生血肉里。
连释放都死死憋住——熔岩倒流,烧灼,在她尖锐地痛里隐秘地疼。
恨不能死在此刻,将她永久封存于躯壳。
合而为一,再无割离。
*
她的身体自从秋天开始,一日不如一日了。
十一月时,已经到了平卧即窒息,必须坐起睡觉的地步,她让医生开了鸦片酊,伪装成治疗腰疼的药丸。因为她骗希斯克里夫,之所以夜间总垫着高枕头半坐着睡,是因为生孩子落下了腰疼的毛病。
而希斯克里夫,忽然开始对卢卡斯病态地上心起来,经常半夜看好几遍卢卡斯,以确定那孩子还喘着气。
下初雪那天,她对希斯克里夫说,她想要看一眼精工之冠、看一眼玫瑰工厂、还想回画眉山庄过圣诞节。
她说,求求你。
希斯克里夫把孩子放她怀里,“那带上孩子。”
准备了三辆马车,一辆马车严密地保温,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奶娘和艾伦照顾着。一辆亨利、伍德、哈里顿坐着,后来南希也被希斯克里夫赶来这辆了。
希斯克里夫自己占着一辆,抱着贝拉,贝拉抱着凡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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