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最后比赛完,众少年们站成一排,让众王公们点评。
有说这个好的,有说那个妙的,等到了德亨,没有说不好的。
就算心存异样的,也不能违心说人家箭射的不好,人家那靶子还竖在那里呢。
最后,康熙帝将活佛念珠赏给了德亨,这是判定比赛他胜出的意思。
但康熙帝的注意力并不在德亨身上,他问排名第七的王彩,道:“你是哪个旗的,朕看你不像我满蒙族人。”
王彩忍着心中的哆嗦,垂着眼睛不敢去看康熙帝,“噗通”一声双膝跪下,俯首道:“奴才王彩,系正白旗包衣旗鼓佐领下人,家父王德凯,家祖王根生,奴才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凌普给他安排的新身份。
旗鼓佐领,是内八旗当中内务府包衣当中汉人包衣的说法,就跟外八旗中汉军旗是一个性质的,内里都是在旗汉人。
康熙帝道:“抬起头来。”
王彩战战兢兢将头抬起来,仍旧是垂着眸子,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睛。
如果他抬起眼皮,让众人看到他的眼睛,一定能发现他眼中浓烈的恐惧。
不成功,便成仁,是生是死,就在此刻了。
良久,康熙帝才对周围王公道:“不成想,旗鼓佐领中竟能生就如此之人。”
众蒙古王公们不明所以,都赞美道:“还是天可汗的皇宫里养人,能生养出如此俊杰来……”
王彩听不懂蒙古语,但他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从小练就的是察言观色听音辨声的本领,所以他能从声调上听的出来那些人都是在夸赞他。
他想,就算现在死了,他也不算白活一回了。
男儿死在武功上,而不是死在床榻上,他就算是死,也是清白的。
康熙帝问太子道:“太子,如此俊才,你欲如何安排他呢?”
胤礽笑道:“他现在只是一个看门的侍卫,他既有如此才能,儿臣欲将他提到跟前行走。”
康熙帝状似玩笑道:“太子可舍得,将他割爱给朕。”
胤礽惊讶:“这……”
“怎么,太子舍不得吗?”
胤礽忙起身素手道:“区区一个包衣侍卫,儿臣何谈‘舍得’二字,汗阿玛既然看中了他,儿臣就将他献给汗阿玛。”
康熙帝点头笑道:“既如此,朕也不亏待了你,七十、陈林,以后你们就是太子的侍卫了。”
七十和陈林出列,给太子跪地请安。
两人都是康熙帝的宫门侍卫,康熙帝能记住他们的名字,那就是有来历有真本事的。
被从御前派去给太子,两人看不出来一点勉强,跪太子跪的也非常干脆。
胤礽将他们亲自扶起来,拍着他们的肩膀笑道:“孤以后的安危,就都交到你们手上了……”
做足了君臣相得的戏码,看的众蒙古王公们捋须的捋须,点头的点头。
一副其乐融融父慈子孝的场面。
胤礽又对王彩道:“王彩,以后你就是皇上跟前的侍卫了,还不快谢恩。”
王彩如闻天籁。
他将头磕的砰砰响,声音哽咽,一连三叩首,一次叩首一声大呼道:“奴才王彩,叩谢主隆恩!奴才王彩,欲为皇上效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诚挚的效忠场面,康熙帝面色却是如常,并不见有所感动,只平平道:“平身吧,入列。”
王彩又是一叩首:“奴才听命。”
他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泪水抹去,从草地上迅速爬起来,一个错步就站到了德亨的身边。
德亨:……
德亨往边上移了一下,王彩跟上,德亨再移动,王彩再跟上,德亨再……
“德亨,你踩我脚了。”
阿尔松阿无奈道。
第168章
康熙帝在行宫摆宴为端静公主接风洗尘, 大宴诸内外蕃王公和群臣,王彩被临时排入了御前侍卫班,站在御宴之外寸步不离, 忠实的履行侍卫职责。
坐在宴席上,看着身子骨单弱的王彩,公吉喇布坦又接上了之前断掉的思绪,拉着德亨叨咕:“那个王彩, 我总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他一看就跟咱们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上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弘晖瞥了一眼王彩,看德亨猛吃猛喝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认识王彩的,但德亨不说,自是有他的道理, 就道:“他人都已经在御前了, 身世肯定是清白的,管他那么多, 对了,德隆,怎么不见简王叔?”
德隆眼睛溜了一下王彩,就像溜过其他侍卫一般,不留痕迹的将视线收回。
像是弘晖这样的乖宝宝自是看不出来王彩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但德隆以前是个纨绔中的霸王, 小戏子小粉头他见的多了,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王彩身形和神韵的不同之处。
尤其这个王彩是从太子那里来的, 呵, 用脚指头想一想都知道王彩是什么底细。
但他也看出来了,这个王彩和德亨有瓜葛,所以他暂且将心思压下去,等找机会问过德亨再说。
此时弘晖问他,德隆就道:“我今儿也只见过他一次,应该是给皇上办差去了。”
弘晖也只是将话题岔开,闻言就道:“简王叔不是从宗室里挑了很多管事和司务去帮他,他怎么还那么忙。”
德隆:“一些跑腿的琐事可以交给旁人去做,和蒙古王公台吉们打交道,还是要我阿玛亲自出马的。”
弘晖点头,理解道:“都是亲戚,情分上的事儿最是难了。”
策妄多尔济就笑道:“弘晖你知道的很多嘛,你断过情分上的事儿?说来咱们听听?”
弘晖就道:“我只是一个阿哥,每日里只会读书练武,情分上的事儿我不懂的。”
策妄多尔济哧声道:“只会读书算什么本事,你可别读成酸腐成性的书呆子了。”
弘晖:“汗玛法就是怕我读书太沉迷了,才带我出塞来打猎的,对了,端静姑妈已经来了,端敏姑祖母什么时候来朝见汗玛法,策妄多尔济,你知道吗?”
虽然按照辈分弘晖也要管策妄多尔济叫一声表叔,但弘晖可是正经嫡子皇孙,弘晖敢叫,他敢答应吗?
所以,弘晖就直接叫他的名字。
回的好!
德亨心中为弘晖喝彩。
果然,策妄多尔济面色些许不自然,嚷嚷道:“很快了,我额娘年纪大了,路上就走的慢些。”
弘晖忙道:“应该的,草原上的路不平,不管是坐车还是骑马都会颠簸,公主车驾走的慢些是应当的。敏珠儿,我见你们部里给汗玛法献上的骆驼又大又温驯,都是你们部族里养的吗?”
敏珠尔喇布坦是个温厚寡言的性子,公子王孙少年们聚在一起,别人不问他话,他就不说话,只坐在一旁眨巴着眼睛认真听别人说话。
弘晖自是不会疏忽了他,听端静公主叫他乳名敏珠儿,就也跟着叫,他也不恼,反而觉着弘晖跟他亲近,很高兴的应下。
敏珠尔喇布坦听见弘晖问他话,就回道:“是我跟牧民们亲手养的,我们旗里有从喀尔喀布里亚特人那里交换来骆驼良种,然后再与旗里的母骆驼□□……”
敏珠尔喇布坦说起养骆驼来滔滔不绝,神采飞扬的,德亨也不海吃了,停下筷子认真听他说。
德隆对此不感兴趣,但弘晖和德亨感兴趣,他也跟着煞有介事的“嗯嗯”点头,好像他听的多么认真一样。
策妄多尔济不耐烦听这些,他插口道:“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你好歹是公主的儿子,用的着你亲自去养骆驼吗,你们喀喇沁没人了?”
敏珠尔喇布坦顿时脸色涨的通红,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弘晖面露不悦之色,德隆也似笑非笑,他坐在策妄多尔济身侧,以去拿羊腿为名起身,等回来就换了个远离他的位置坐下,公吉喇布坦转头去和罗布藏喇什说话,罗布藏喇什一面和公吉喇布坦大声谈笑,一面和策妄多尔济挤眉弄眼,故意激怒他。
狂什么狂,都是札萨克的儿子,你是公主之后,我也是博克达车臣汗(指蒙古可汗,此处指皇太极)姊妹之后,大家身上都流着成吉思汗和爱新觉罗家的血,谁比谁高贵啊!
策妄多尔济只是脾气坏,又不是脑子傻,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是被嫌弃了。
德亨没事儿人一样亲手倒了一大碗米酒,端着起身坐到了德隆原来的位置上,对策妄多尔济客气笑笑,然后将米酒给敏珠尔喇布坦,敏珠尔喇布坦忙双手接过,小小声道:“多谢。”
德亨笑道:“你刚才说的真有意思,快喝点子水酒润润喉。”
敏珠尔喇布坦捧碗仰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刚才被讽刺的尴尬之色一扫而空。
敏珠尔喇布坦真的是个性子憨厚的少年,一哄就好了。
弘晖也笑道:“我还记得有一年汗玛法赏了我们府里五头骆驼,送骆驼的人就是喀喇沁部族的,现在听你说,说不定那五头骆驼里面就有一两只是你养的呢。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骑骆驼是去简王府参宴贺郡主封爵那次……”
说起那次他们几个小伙伴第一次逛街骑骆驼,德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我也是后来才回过味儿来,当时只有一只骆驼,你跟德亨还有阿尔塔、永谦四个小的上去骑,我也要上去骑,结果衍潢非说牵骆驼比骑骆驼有意思,我竟然信了,将你们牵了一路,我竟成了你们的驼夫了。”
说到这个,弘晖和德亨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敏珠尔喇布坦瞪着眼睛惊奇不已不住的问道:“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给他们做驼夫了?”
策妄多尔济也好奇的看向德隆,虽然他看德隆不顺眼,但也只是遵循某种“传统”,德隆什么性子,这几日他也有所了解,他可是王府嫡长,将来是要承袭亲王爵位的,这么个霸王居然也会给人做驼夫?
以及,在京城生活这么有趣儿的吗?
德隆不依道:“都说了,我是被诓骗的!”
于是众人故意笑的更大声了。
德隆就是故意的,他跟敏珠尔喇布坦挤挤眼睛,德亨给两人空下的酒碗斟满,德隆拿自己的碗跟敏珠尔喇布坦的碗碰了一下。
敏珠尔喇布坦似是接收到某种同盟信号,他兴奋的脸红堂堂的,双手捧起酒碗豪迈的又是一饮而尽,还跟德隆亮了亮空碗。
德隆大声叫“好”,端起自己的也是一饮而尽,后对亮了空碗。
罗布藏喇什他们大声喝彩,气氛一时热烈不已,谁还记得刚才策妄多尔济说的扫兴的话呢?
康熙帝看着下面一堆小子们大声谈笑喝酒吃肉,不由对端静公主笑道:“你看敏珠儿跟他们处的多好,等日后他承袭郡王爵位,就不怕处理不好旗务了。”
能和京中王公尤其是皇室打好关系的蒙古王公,天然的比其他札萨克更占政治和经济上的优势。
端静公主试了试眼角的泪水,笑道:“多谢皇父体恤。”
康熙帝拍了拍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皇帝下嫁公主,被选中的额驸,不管前面有没有妻子,有多少喜欢的女人,在皇帝赐婚的那一刻起,额驸此后就只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那就是公主。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就算是公主,也要与其他女人共享丈夫,但若这个共享的是自己的女儿,身为皇帝和男人,康熙帝还是会心生怜惜的。
公主下嫁是政治联姻,是和部族之好,作为皇父,康熙帝能为女儿做的,只有优容她和她所出子女。
端静公主只有一子,那敏珠尔喇布坦就一定会是未来的喀喇沁札萨克郡王。
这是康熙帝的承诺。
虽然大家更喜欢憨厚性子简单的敏珠尔喇布坦,但也不能故意孤立另一位公主的儿子策妄多尔济。
德亨和策妄多尔济喝了一回酒,好奇问他:“听说科尔沁南面和盛京只隔了一座城墙,你们经常去盛京玩耍吗?盛京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