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德亨松口气,道:“那就好。”
胤禛:“你先别放心的太早,若是造海船,造船的钱粮从哪里出,户部…呵,户部还不知道能拨出多少银子呢。”
德亨深吸口气,道:“我的意思是,不从户部拨款,这样,受朝臣的掣肘会小一些。”
胤禛奇怪:“不从户部拨银,钱粮从哪里来?”
德亨道:“从粤海关对外贸易上来。”
胤禛感兴趣道:“具体说说。”
德亨道:“粤海关,总口、子口全数加起来,超过八十,更遑论一些民间商贾私自开的小口,更是不计其数。而朝廷每年只是从这些正口当中收取关税,其他一概不管,管的话,也只知打压,太过暴殄天物了。
从海关出口的货物类别无法计数,而进口的货物,除了上献给皇上的洋酒、西洋钟表、玻璃、摆件之类,其他也皆不可知,朝廷对粤海关看似掌控,其实也是两眼一抹黑,瞎子摸象,不知其全貌。
再者,每年派去粤海关收税的内务府官员,到底能收上来多少税,竟看他对皇上有多‘忠心’,这岂不是可笑?”
“明明可以成为敛财的聚宝盆,却偏偏成了一个潦草的草台班子,”德亨摇头,道,“想想就让人可惜。”
胤禛见他这样摇头晃脑的道“可惜”,觉着有趣儿,不由笑问道:“照你说,除了收税,朝廷还能做什么?”
德亨笑道:“减税,必要时,免税。”
说罢,还对胤禛调皮的眨眼睛,想看他被震惊到的样子。
胤禛心里其实已经很震惊了,德亨种反其道而行之、完全脱离了套路的做法,的确很让人震惊,但胤禛相信,既然德亨说出此话,那就一定有比加税更赚的道理。
但他也很了解德亨时不时就要给他来一下的促狭,所以,他越是看德亨在他面前搞怪,面上就越是镇定自若。
好似德亨说的,他早已有腹稿、有定论,根本惊讶不到他一般。
胤禛老神在在,点头:“嗯。”
德亨不满道:“我说,天桥底下说书的还有个捧哏的呢,您就不能装作一副‘何如此言,快快教我’的求贤若渴的样子,催一催我?”
胤禛“呵呵”两声,呲牙道:“那我要不要再唤你一声贤弟?”
“噗!噗哈哈哈哈……”德亨一时没忍住,被他笑的抱着肚子在炕上直打滚儿。
“哈哈哈哈,还贤弟呢,哈哈哈哈贤弟哈哈哈……”
胤禛无奈扶额,这小子,自说自话简直自己就能演一台戏出来。
唤道:“苏培盛,掌灯。”
德亨止住笑,巴着窗台向外一望,不知什么时候,天竟然已经黑了下来,他可是一点都没觉着。
他摸了摸肚子,对胤禛道:“我饿了。”
苏培盛已经歇了一下午了,已经重新恢复精神,听到德亨说饿了,就笑道:“小爷,应您的吩咐,厨下熬煮了好浓好香的野鸡子汤,晌午捉的鲜鱼也清水里养了一下午,去完土腥子气了。您看,您要怎么个吃法?”
德亨立即道:“吃锅子。”说完,又去看胤禛:“阿玛想怎么吃?”
胤禛就吩咐道:“就吃鸡汤锅子吧,爷吃清汤的。”
德亨立即跟上:“我吃红油的,片好的羊肉上两盘子,鲜鱼片成鱼片,上两盘子,豆皮,鸽子蛋,丸子,菜蔬这些配菜,你们看着上吧,越多越好。”
又问胤禛:“阿玛要饮两杯吗?”
胤禛笑道:“上一壶素酒。”毕竟才从盛京祭祀回来,还是要注意一些。
德亨:“给我上一壶奶茶,要冰过的。”
胤禛皱眉:“大晚上的你喝冰饮?肚子不要了?”
德亨:“吃热辣锅子,喝冰饮子才过瘾。苏谙达,您尽管上,我火力壮,没事儿的。”
苏培盛看了眼胤禛,没答应要不要给他上,快速掌好灯,下去安排去了。
胤禛给他斟了一杯茶,推给他,用下巴示意一下,让他快喝,喝完继续说。
刚才不觉着,这说了一下午话,动了一下午脑子,这会子,德亨只觉又饿又累,脑子要罢工了,就哼哼唧唧道:“我喝了一下午茶,想去茅房,您去不去?”
胤禛原本不想去的,经他一问,就想去了,只好拿手指头点一点他,与他一同去茅房如厕。
爷儿两个上完茅房,见外头星斗如云,蔚为壮观,便站在廊下,一齐仰望星空。
今儿是上弦月,弯弯一朵月牙悬挂在星辰之间,真正的众星拱月。
德亨畅想道:“不知道大海上的星空是什么样儿的?”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太白已经告诉你了,古今月亮一同,海上的月亮也应无甚不同。”胤禛回他。
德亨笑道:“我觉着会不一样。到底有什么不一样,阿玛,我想去看看。”
好嘛,在这里等着他呢。
胤禛考虑一下都没有,直接拒绝道:“不行。”
德亨:“……为什么。天下之大,我想出去看看。”
胤禛看着天边那一轮弯月,道:“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
德亨质问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孩子话。”胤禛平淡回他。
德亨哀叹,打小儿就这样,他出个京,不仅要经过长辈允许,还必须要一堆的人围着护着。
除了康熙四十七年的两次春蒐和北巡,还有送月兰出古北口那次,德亨就再没出过京郊畅春园和圆明园范围之内了。
四十八年、四九年的北巡康熙帝没带他,加之他手上有橡胶实验要做,也没多想要出京,不去也没觉着有什么。
现在,手上实验告一段落,下一个他想做的,不管是搞海运,还是橡胶种植,都离不开南海。
他不亲眼去广东沿海、海南、琼州等地看一看,怎么知道那里具体什么样子?
他只稍微提一句,胤禛都不放,更别提叶勤和纳喇氏了,唯一的突破口就在康熙帝那里。但是,他也没把握去说服康熙帝。
德亨唉声蹲下,垂头丧气的。
胤禛皱眉:“怎么了?”
德亨:“饿的,饿的头昏眼花,站不住了。”
胤禛无语,让在廊下侍立的小太监去催一催苏培盛,可别真将人给饿晕了。
苏培盛脚踩风火轮,差点连灶台给德亨搬膳厅里去。
先上了汤底和炭火,然后就是已经杀好最容易出盘的羊肉和鱼肉,其他的山珍还好说,干蘑菇、木耳、裙带、海带等泡发了就行,诸如豆皮、鸽子蛋、冻豆腐也好办,从库里取出来,现炮制就得了。
难办的是德亨要的新鲜蔬菜,还好好长在暖房里呢,得现去摘。
好家伙,这里可是圆明园,为了省脚力,苏培盛特地拨了一艘船出来,让小太监们合力划船渡湖去对面暖房里摘新鲜蔬菜去,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总之,锅子汤底、肉上了,调油碟的零碎上了,干货上的三三两两的,其他也是有什么上什么,切好的莲藕上了,绿叶蔬菜那是一个没有。
胤禛看着零零碎碎空了一大半的餐桌,面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德亨那是一点都不介意的。
先给胤禛斟了一杯暖好的素酒,然后在清汤锅子里烫好藕片和冻豆腐、木耳、鸽子蛋,给自己的红油锅子倒上羊肉,然后调油碟。
胤禛不食五荤,所以,给他的油碟就只有豆瓣酱、醋、一滴香油、一勺花生碎,齐活。
德亨看着就难吃,但没法子,去掉不能吃的,剩下能吃的就这么几样了。
德亨的可就丰富多了,韭菜花、蒜末、葱花、芝麻酱、辣椒油、酱油、醋、香油都来一些,还遗憾道:“要是有生蚝油就好了。”
正大气不敢喘的苏培盛闻言,立即道:“隔壁九爷园子里定有生耗油,奴才这就派人给您求些回来。”
德亨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就一说,你们不用当真。”
炭火很旺,汤锅很快烧开,德亨用漏勺舀了开锅就熟的木耳和鸽子蛋给胤禛,给自己舀了一大勺子羊肉,看了一圈,问道:“我的奶茶饮子呢?”
苏培盛一拍脑袋,德亨忙道:“不急,我先喝茶就行了。”
苏培盛一连声的去催。
德亨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酒杯塞胤禛手里,碰了一下,笑道:“阿玛,儿子敬您?”
胤禛瞪了腰都快弯到地上去的苏培盛,仰头饮尽。
德亨喝了一口茶,欢呼一声,道:“阿玛,您吃啊,不用管我……”说着,就大快朵颐起来。
他是真的饿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那是一点都不经饿的,直吃光两盘羊肉,德亨才觉着肚子有些底儿了。
放眼一看,胤禛就只吃了之前给他舀的那个鸽子蛋,自己锅子里汤底都下去一大半了,胤禛的还原封不动呢。
他就捏着酒杯,看德亨吃。
德亨放下筷子,问胤禛道:“是不合胃口吗?您想吃什么,让厨房给您现做去。”
胤禛光看他吃觉着自己就饱了,微笑道:“等会子,烫点菜蔬吃就行了。”
德亨探头瞧了一眼他面前的锅子,笑嘻嘻道:“那您锅子里的,我就吃了?再煮就要烂了。”
胤禛失笑,拿了漏勺亲手捞了,放他碗里,道:“快吃吧,爷寻思着,往日里也没饿着你?”
德亨随口为自己陈情:“一顿饭只管半天的饱,没见谁一下子吃饱十年饭的?”
这话有点儿意思。胤禛品味一番,颔首道:“不错,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饭要一顿一顿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德亨捞着锅底其他七零八碎的吃,听闻这话,透过腾腾热气看了他模糊的眉眼一眼,以为这是在教他,就道:“您放心吧,我不会急功近利的,会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的稳当的。”
胤禛愣了一下,继而一笑,道:“不错,要稳当。”
菜蔬终于上来了,德亨要的冰块奶茶也上来了,可惜,才刚入手,就被胤禛夺了过去,勒令他不准喝。好在,苏培盛还特地要求备下了温热的,德亨只好喝这个,也凑合吧。
一直等德亨吃饱,菜色都还没上齐,在胤禛开口前,德亨先道:“今儿准备的挺丰盛,厨下都辛苦了,苏谙达,您看着赏吧。”
看胤禛这样子,能不罚就不错了,哪里还会赏?
德亨凑过去对胤禛道:“本是我要的急了,您别生气了,不至于。”
胤禛不悦道:“你是主子,伺候不好主子,要这些奴才何用。”
满屋子奴才包括苏培盛都跪下了。
德亨挠头,胤禛训奴才话的时候,德亨是不能插嘴的。
最后,今日园子里每一个人都罚了半月月银,让他们长记性,主子虽然不在,园子里该备的,也都要备齐了,再有下次,像这回一样,毛手毛脚的,要什么没什么,就不只是罚半个月月银这么简单了。
苏培盛罚了两个月的。
都是他这个内领大太监做的不称职,才让主子回园子,冷锅冷灶的,倒让府上小爷为他说话,替他开脱,成何体统!
苏培盛领罚,半点怨言都没有,德亨一直在替他说话,并没有让胤禛真的生起气来,他已经很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