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衍潢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最后又闭上了,面无表情的瞪着死鱼眼无话可说了。
好吧,努尔哈赤的子孙们就是一笔乱账,算是算不清的。
德亨拍了拍衍潢的臂膀,安慰道:“放宽心啦,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圣意难违,还有一句话,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再有一句话,叫做‘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当然,你本身就是帝王家,但这里面的意思是一样的嘛,都是给皇上打工.呃做工,谁能得到皇上的青眼,谁就能飞黄腾达。”
衍潢若有所悟的点头,道:“所以,皇上希望我能读书习武,那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好好练武,等到了能当差的年纪,就能…就能……”
就能怎么样,他现在说不出来,也不敢说出来,但他此时心里滋生了一团火苗,正在越烧越旺,越烧越旺
总有一天,显王府会重新在他手里显赫起来的。
他现在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族人们为什么总是看他不顺眼,总是想教他你要怎么怎么样,你要那样那样了,还有王府里的那些奴才们,他们也不服他,都不听他的话,肯定是因为他们自己也感觉到了,自从他父王去世时候,显王府就不如从前了。
他现在虽然还懵懵懂懂的,但别人看他的眼神,是赞赏的还是轻视的,他还是能分的清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句话衍潢经常从他的嫡母显王妃嘴里听到,简直都要听的他耳朵都长茧子了,以前他不爱听这些,总觉着嫡额娘管着他很烦,现在,他却是咂摸出其中苦涩难言的味道了。
衍潢叹道:“德亨,你懂的真多。”其实他今天来,就是因为心里烦闷,来找德亨玩来了,真的没想到,能从德亨这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德亨:“哦,或者是我比较会胡说八道?”
衍潢:“那你这胡说八道也太吓人了。”都将他吓哭了。
德亨迟疑道:“你,不会将我刚才说的话都说出去的,对吧?”
衍潢斜了他一眼,突然将胳膊揽在他的脖子上,哥俩好的道:“怎么会呢?是非轻重哥哥我还是能分的清的,你这话要是说出去让人听到了,咱们两个就都该死了。”
这又是皇上又是皇子的,说出去好听叫做揣度圣意,不好听就是造谣生事,污蔑天恩,真要论个罪名的话,就归属于大不敬之罪,要杀头掉脑袋连累家人的。
这一点,衍潢从小耳濡目染的,倒是看的很明白。
德亨努力从对他来说有些过于有力的臂膀里钻出来,费劲道:“你能明白就好,我也是想交你这个朋友,你又帮过我,我才跟你说这些的。”又狡黠道:“不过,你就算说出去了也没事,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这话是我说的,我今年还不满六岁呢,嘿嘿。我连书都还没有开始读哦,怎么会说明白这么许多的话呢?”
所以他才会跟衍潢叨叨这么许多,也是他这几天憋的狠了,许多话没人说,这会子衍潢碰上来,他就忍不住叭叭叭的说了这么多。
衍潢挑眉嘿声道:“是了,咱们都被你这个小骗子给骗了。不过,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咱们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好朋友要肝胆相照,不能藏私啊?”
德亨将他的胳膊给扒拉下来,道:“再说吧,看我心情喽。”
衍潢开始在身上找东西,德亨奇怪:“你干嘛呢?身上痒痒了?”
衍潢:“找个东西贿赂你啊?我看那天从那个冯多金身上搜出来一个扇坠,八贝勒说是他赏给你的,我这里也有一个玉牌,是我出生的时候父王给我的,就送给你吧?”
八贝勒送了玉,难道德亨喜欢玉?
德亨忙推回去,拒绝道:“这可不行,既是你父王给你的,你要好好珍藏才行,哪能说送人就送人呢?我不会收的。”
衍潢坚持道:“我父王留给我的东西有很多,不缺这个玉牌,你收下这个玉牌,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会罩着你的,以后你出门就报我的名号,就没人敢轻易欺负你了。”
这一点,衍潢还是能有几分把握的。他对皇上无可奈何,但对这四九城的其他人来说,他就是让人无可奈何的存在。
德亨更加不会收了,他颇有些嫌弃的将那个玉牌扔回衍潢怀里,不忿道:“谁是你的人?你这话我听了不高兴。”
衍潢见德亨居然生气了,忙收回道:“好好好,我是你的人好不了。”又小声嘀咕,“脾气真大。”
德亨不管他,反正他是不会收衍潢的玉佩的。
德亨转头间,露出了身后小辫子上挂着的铜钱,衍潢一把抓住,道:“把你这个铜钱给我吧,就当做咱们相好的信物怎么样?”
相,相好?!
德亨是真的被他给惊住了,拿手指头颤抖的指着他结结巴巴问道:“你、你甚、神马意思?”完了,话都说不清楚了。
衍潢才是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也结结巴巴回道:“就、就是,做朋友啊?哥们儿?兄弟?你觉着是哪个意思,就是哪个意思?”
哦,原来如此,可真是吓死宝宝了。
他还以为这个衍潢恋童呢。
又忍不住暗中打量衍潢,十三了,应该懂人事了吧?刚才真的是他口误吗?
说真的,自从隐约知道了讷尔特宜对叶勤的心思之后,德亨对这方面还是挺在意的。
希望是他自己多心了。
其实大街上许多顽童玩着玩着闹了矛盾,就放狠话:“我不跟你好了。”其实就是不跟你玩了、不跟你做朋友了的意思。
衍潢应该说的是这个意思。
衍潢已经上手解他发辫上的铜钱了,德亨一把将小辫子护住,道:“你已经从我这里拿走一盒子木哨子了,还不够啊?”
衍潢失望道:“我就是想跟你交换个信物嘛,话本上不都是这么写的,义结金兰都是要交换信物的?你不要那么小气嘛。”
德亨翻白眼:“咱们本来就是五服内的亲戚,你不要纠结这些啦。”
衍潢一想也是,就放过了信物之事,又换了话题道:“上次不是跟你说,我会查清裕王妃为什么会让人拿你的事儿吗?”
德亨精神一震:“你查出原因了?”
衍潢看了一眼四周看也白看,这会子后院就他们两个,两人说话还特别注意要小声在德亨耳边道:“是太子没钱了,索额图不是被关了吗,那个观音保就上蹿下跳的想取代了索额图,做太子最器重的人。不知道谁给他出的主意,我猜应该就是那个裕王妃,想拿住你,逼你阿玛将风扇交给他处理,就是赚钱给太子使。”
德亨听了倒是没有太大的触动,因为可能是风扇给他们家带来的这次灾祸这个原因他已经猜到了,只是:“但是,风扇我们家已经献上去了,已经不归我家管了啊?”
衍潢摇头道:“理儿不是这么算的。你们家虽然已经将风扇献上去了,但给谁经营,钱让谁赚,还是要知会你阿玛一声的,如果你阿玛跟皇上回禀,说风扇其实是观音保的功劳,想交给他代为处理,皇上仁慈,应该会考虑你阿玛说的话的。”
说到“皇上仁慈”的时候,衍潢明显有些说不出口,但他还是若无其事的说出来了,引得德亨在心里啧啧称奇,这个衍潢,还真是个能忍的下沉得住气的。
德亨点头道:“观音保身后站着太子,将风扇交给观音保处理,其实就是交给太子处理,这最后赚的钱,自然也是太子的,这样的话,就说的通了。”
但是:“裕王妃居然帮着太子?”
衍潢嗤笑道:“裕王妃没有儿女,就想多帮衬一下娘家兄弟和侄子,让他们在太子面前出头,这也是寻常?”
德亨沉默了一瞬,也道:“确实是寻常。”谁又规定,一个女人嫁给了夫家,就一定会一心一意的为夫家着想呢?
况且夫家掌权的是庶子,还是个有自己的生母不跟她一条心的庶子,她不为庶子着想就更是寻常了。
衍潢道:“不过,皇上说她痰迷之症未好,要宗人府派太医继续给她开药诊治,她,以后估计没好日子过了。”
德亨皱眉:“裕王妃本来没有生病的吧?这样一直吃药,这不是要她的命吗?”一个好好的人总是吃药,没病也吃出病来了。
衍潢沉默不语。
德亨顿时明白了,这是康熙帝要裕王妃死。
真是,无情。
裕王妃可是裕亲王的发妻,康熙帝一面在裕亲王灵前哭的死去活来,一面赐死他的发妻,康熙帝是怎么做到若无其事的?
情感上这样割裂,他就不会感到不适吗?
或者说,裕亲王是裕亲王,裕王妃是裕王妃,康熙帝从来没有将裕王妃和裕亲王捆绑过?
德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他不做糊涂鬼。
衍潢兴致并没有很高涨,他平淡道:“是三叔告诉我的,不是我自己查出来的,你不用谢我。”
说到这里,衍潢发现,与他隔房的二叔和三叔,尤其是正蓝旗满洲都统延信,他的三叔,其实一直在对他言传身教,一些道理和事情其实之前三叔都跟他说过,只是他没听懂没往心里去而已。
德亨也点头道:“都统真是个大好人,我们家这次能脱身,多亏了他撑腰呢。”
延信其实没有多做什么,但他作为都统,只要坚定的站在他们家身后,对外人就是个威慑。
不先一步问罪从内部处决他们家,延信就是个大好人。
话说到这里,两人情绪都不高了。
德亨问衍潢道:“咱们去外头喝茶吧?你渴不渴?”
衍潢忙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有些紧张问道:“ 你看我有没有什么不同?”
德亨奇怪:“跟你来的时候一样啊?能有什么不同?”除了眼睛有些红肿,毕竟刚才哭过了。
衍潢放下心来,道:“没有什么不同就好。”刚才哭了,可别让人看出行迹来才好。
“走吧,咱们去前院喝茶去。”
出了前院,堂屋里给衍潢准备的茶都放凉了,纳喇氏陪笑道:“玩累了吧?快,屋里备了茶果和点心,快去喝点儿吃点儿,去去乏。”
她早就去想叫两个人了,但被衍潢带来的那个随从给挡了回来,说他们王爷在跟她儿子赏花,要她不要打扰。
来者是客,叶勤也不好真去打扰衍潢的“雅兴”,而且,他能看的出来,衍潢是来找他儿子德亨的,不是来找他的,既然衍潢跟德亨正玩在兴头上,他就不去做打扰了。
两人累了渴了饿了,自然就会出来找吃的喝的。
也正是如此,看吧,两人玩累了就出来了。
叶勤完全没有想过,他的六岁儿子会给人家一通大说,给说的人家情绪几乎崩溃喽。
第43章
衍潢一直在德亨家消磨到下晌, 和德亨一起用过晚膳之后才回自家王府。
当然,清朝人一天就吃两顿饭,一顿是在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 一顿是在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然后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会有一顿下午茶,就是配着茶吃点心,要是有条件的, 晚上还有有一顿宵夜。
但传统的,正经吃饭,就是一天两顿。
衍潢从德亨家薅了好几个膳食方子,说要拿回府里去孝敬母妃,这可真是难得,从跟衍潢短短的打的三次交道,不难看出来,衍潢这个少年王爷, 对显王妃是十分抵触的。
不过, 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借口?
叶勤和纳喇氏不由在心里猜测。
但不管怎么说,衍潢能来家中拜访, 还是给这个家带来一些愉悦的氛围的。
尤其是德亨,心情很美妙,甚至开始着手给纳喇氏设计旗袍样式了。
现在风雨已过,叶勤家终于有闲心开始欣赏太后给他们家的赏赐了,尤其是布料,被德亨每一卷都拆开查看过花色和纹理, 然后记在心里, 琢磨设计个什么旗袍样式才能让纳喇氏穿着更好看。
要说这个时代最让德亨佩服的不是绚烂的各种真丝羊毛棉花布料, 而是高跟鞋。
这个时代的妇女们管这高跟鞋叫高底鞋、船鞋、花盆底鞋、元宝底鞋, 总之,就是用木头雕琢的高高的鞋跟,然后在鞋面上绣上精美的图案,穿上脚之后,立马比原先高半个头。
真不是夸张,纳喇氏进宫的时候穿的那双船鞋高两寸余,也就是七厘米左右,在德亨看来就够高了,这个高度的鞋穿在纳喇氏身上,十分拉高她的身材比例,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据衍潢说,显王妃的每一双鞋跟高都在三寸以上,也就是十厘米以上,衍潢的同胞七姐今年正是及笄的年岁,还未出嫁,她日常穿的高底鞋,差不多都在五寸上下,有几双进宫穿的鞋,没有一双是低于五寸的。
清朝的一寸是3.55厘米,五寸,就是17.75厘米。
日常穿这样高的鞋是个什么感觉,德亨简直难以想象。
踩高跷吗?
不过,这年头旗人妇女的审美就是这样的,尤其是年轻女性,鞋底越高,越能彰显其尊贵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