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吴琼和铁鹞子对视一眼,都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张大奎忽而一笑,道:“原来是找东西,不知道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吴琼:“那个人不是很信任你吗,怎么,你不知道?”
张大奎:“他手里的宝贝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样。”
吴琼还要搪塞,铁鹞子却是嘴快道:“就是你们在澎湖海上得到的那本册子,我们要把它拿回来。”
“铁鹞子,你胡沁什么!”吴琼怒道。
铁鹞子苦口婆心道:“老大,你还没看清楚吗,咱们被人家耍了,消息是真的,那位就是咱们要找的人。他要不是,你我还能在这里好好坐着?还让张兄弟来审咱们?”
吴琼犹自不信,道:“说不定就是陷阱,就是为了从咱们嘴里套话的。”
铁鹞子眨了眨眼,也犹疑起来。
张大奎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不管你们说不说,他都不在意,也不想沾染这些算计上身。能沾上他身的,都要有些分量。你们?不够。”
铁鹞子:“那你还问。”
张大奎:“是我自己想知道。都是江湖人,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图谋什么。”
吴琼:“……就不能是我图谋的?”
张大奎笑了一下,道:“我说了,你不够分量。”
吴琼:……
铁鹞子道:“老大,张兄弟说的没错,咱们的确没那个分量沾上人家,不如就说了吧。”
吴琼还在犹豫,张大奎道:“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你们还有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考虑。”说罢,自己起身,半卧去客房内床榻上,合眼养神起来。
良久,吴琼才幽幽道:“施家圈海为禁,绝我福建海民生路,德公爷既然主张开关放海,为什么不开了施家那片海。”
张大奎睁开眼睛,道:“为什么非要去施家的地盘,舟山、上海、香港、澳门、琼州,再远一些的,福山、长崎、琉球、吕宋……你们哪里不能去?”
吴琼激动道:“那不一样,这里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我们祖祖辈辈吃的就是澎湖的水,做的就是这片海的海民,我们有家有根,为什么要漂泊远洋,做孤魂野鬼!”
张大奎:“……只是如此?”
吴琼:“还不够吗!”
张大奎坐起身,看着他,正色道:“如果你只是请命,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等你的儿子、孙子、重孙子时候,你会等到你想要的那一天的。”
吴琼惊疑不定:“你什么意思?”
张大奎:“就是字面意思。”
“我很好奇,你这位兄弟之前所说的‘消息’是指什么,你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铁鹞子忙道:“鄙姓铁,江湖人唤一声铁鹞子,脚上功夫还行。”
张大奎对他点点头,唤道:“铁兄弟。”
铁鹞子:“……哎。”
张大奎:“铁兄弟可能为我作答?”
铁鹞子看了眼吴琼,见他沉默着,就浅浅说了一声:“这不,老规矩,动手前要先探路,这不,就从黑阁那里买了一些关于那位的消息,呵,我们买到的消息,说那位可是大大的好人,我们……”
面对张大奎似笑非笑的神情,铁鹞子说不下去了。
张大奎挑眉:“因为是好人,所以你们就无所顾忌了?”
铁鹞子此时也觉着从白天到晚上这事儿做的是有些不地道了,面上就讪讪起来。
张大奎就道:“不瞒你们说,黑阁里有没有卖关于他的消息,我是能知道一些的,近些日子都静悄悄的,可见,你们不是从黑阁得的他的消息。”
黑阁之名来自于德亨的黑卡,所以,这个买卖消息的黑阁,对张大奎是大门敞开的。
当然,话不能说的这么直白明白。
铁鹞子更加惊疑不定,道:“这…您在黑阁里还有门道呢?”这位手眼可够通天的。
张大奎不理他,只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看了眼外头天色,听到远处已经有鸡鸣声响起,就道:“你们若是不说真话,可就没有机会说了。”
吴琼:“真的不能掀了施家,开放TW岛?”
张大奎:“没有必要。”
吴琼喃喃重复道:“必要,必要……”
继而又哭又笑道:“我们这些卑贱之人的活路,在你们眼中,竟然是‘没有必要’,哈哈哈没有必要……”
铁鹞子也满脸复杂的悲怆起来。
张大奎半点不为所动,如果是以前,不明所以,他听到这话,怕是当即就提着剑朝德亨杀过去了。
但现在
德亨伏案画出这延绵海岸的每一个关口、每一个城市时候,写下每一个安排,每一个规划时候,他就在旁护卫、研墨、送茶,他亲耳听到他的三年规划,五年设想,十年蓝图……
他也亲眼看到,这些年来他将这些规划付诸于实施,有些很轻易的就完成了,有些却是不敢擅动,也有些,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向前推进一点点。
吴琼所求,亦在他所谋之列,但不是现在。
“事情总是要一点一点干的……”张大奎不由喃喃道。
铁鹞子竖了竖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张大奎道:“我听说,青龙帮在老帮主死后本要被其他帮派瓜分了,后来怎么又起来了?”
铁鹞子:“是我们吴老大力挽狂澜……”
张大奎:“这话也就骗骗那些外人,给说书先生添两句行书罢了,就不用说来哄我了。”
吴琼:“是福州港突然有了新政策,允许百姓免税出海,我带着弟兄们去海里捞海带,在海滩上晒海货,又去海运衙门做了登记,照着海运衙门里的教习师傅教的法子围海田,晒海盐,养海蜇……受到了海运衙门的庇护,才得了喘息之机,壮大到今日。”
说起来,去衙门做登记纯粹是被那些欲瓜分他们的帮派们逼的。为了保住师父的青龙帮,他走投无路,乱碰乱撞之下,竟然被他撞到了一条康庄大道。
海运衙门刚开起来时候,不止福州城的帮派,其他沿海城市的海帮们都戒备的很,根本不去靠近。
反倒是他,占得了先机,之后不管是收海货、卖海盐、倒卖南洋稻谷,还是卡着免税的标准去行船,他都受到了衙门的优先照顾,这才让他一路奔跑着抢站到了高处,才有了如今让人不敢小觑的青龙帮。
但是,人都是不容易满足的,青龙帮在福州已经壮大到迈不开脚步了,他欲带领兄弟出海,最近的,就是澎湖诸岛,他的终点、也是目标,是对面的TW岛……
张大奎冷笑道:“原来不是卑贱之人没有了活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吴琼:……
铁鹞子嘿嘿笑了两声,道:“托那位的福,咱们如今日子好过了,咱们心里是记得的。”
外面鸡鸣声一声响似一声,狗吠声也多了起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快亮了。
张大奎看着远处天边的星斗,道:“如果你们无话可说,就在这间客房里老实待到午时,到时候会有人来给你们松绑,你们自去即可。”
说完话,他关上窗子,就要离开。
“等等。”
张大奎回首看着吴琼。
吴琼张了张嘴,道:“我们没有恶意。”
张大奎没说话,对此也不置可否。
吴琼摇了摇牙,道:“那本账本,真的很有用。”
张大奎:“哦。”
吴琼站了起来,带动的铁鹞子也不得不站起来,他俩还拴在一起呢。
吴琼上前走了两步,对张大奎恳切道:“施家已经被盯上了,除了我的青龙帮,一定还有其他帮派,或者势力在掀动波涛。”
张大奎眉头皱了一下,道:“你知道多少?”
吴琼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道:“大概是四五年前吧,就像你说的,那个时候青龙帮快要被瓜分了,我本来都要认命了,我也没想着要去海运衙门,是海运衙门里的一个巡逻官特地找到我,让我去衙门试试,我去了,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张大奎:“你说的那个巡逻官叫什么名字?”
吴琼:“不知道,我只见了他一面,就是他给我出主意那一次,后来再打听,就不见他这个人了。这几年,年年都有人跟我联系,每次人都不一样,有的时候给我钱要我去哪里哪里运货,有的时候是从我这里拿钱,我给多给少,他们都不生气,好说话的很。”
铁鹞子听吴琼将这样的机密都说出来了,铁鹞子也秃噜开了,道:“我们都怀疑是那位大人物儿来跟咱们要钱呢,老大说不是,说那样菩萨心肠的人物儿,是要干大事的,怎么会看得上咱们这仨瓜俩枣。吴老大虽然这样说,但咱们心里还是不信的,哪个为官做宰的不是雁过拔毛,直到这一次,咱们又接到新的任务,来人说澎湖厅里有施家管家去对账,那管家手里有一本关键的账本,要我们去偷了来,送到那位的手上。我们才确定,一直跟我们联系的人,跟那位不是一伙儿的。”
张大奎叹息道:“你们就去了?”
铁鹞子嘻嘻笑道:“这不是,能见到真佛吗?”
“而且,那背后之人神秘的很,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违逆他。”
张大奎:“你定是对那背后之人有所猜测的。”
吴琼:“是……每次接触,可以断定,都是北面的人。”
张大奎点了点头,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吴琼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想说的了。”
张大奎对两人颔首,推门出去了。
屋内,吴琼又拽着铁鹞子坐回了凳子上,沉默看着屋内越来越亮,影子越拉越短。
突然,铁鹞子问道:“咱们说的这些,他们会信吗?”
吴琼:“……我怎么知道。”
铁鹞子:“我们受他恩惠,他于我们有活命之恩,他是一个好官。”
吴琼张了张口,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哑声道:“妈祖娘娘会保佑我们的。”
铁鹞子:……
第293章
对张大奎所说的, 海运衙门当中掺了沙子,有吃里扒外的,德亨一点都不奇怪。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是衙门, 又不是他的禁卫队,也不是他的军队,是数量庞大的底层官和吏,有从京城、盛京、黑龙江等地调用的, 有从当地满城聘用的,还有从当地士绅家族中选用的。
也就是说,按照规定,海运衙门中人,必须有不少于三分之一的来自八旗,且以旗人官吏为主,汉人为辅,否则这个衙门是要被问罪的。
所以, 海上巡逻官当中, 被掺了沙子,不要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