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撇去身份不谈,其中当然有韶华逝去的缘故。但如今良贵人正值芳龄……
思及此处,云琇收回视线望向康熙,好整以暇,带着看戏的味道。
……
自大梦一场已过了许久,对于皇上的宠爱,云琇渐渐淡然起来,能够略去心底的不舒服,不再拿它当一回事了。
至于平日里的争风吃醋,还有偶尔的醋劲,其中几分真几分假,她心里最是明白。
看不着良贵人,皇上可否觉得惋惜?
——谁知康熙面色依旧淡淡的,没有半分波动。
像是察觉到云琇的目光一般,皇帝侧身望了过来,又与她对上了眼,眼底怒意稍稍消去,半晌,微带了一丝笑容。
那神色,好似专等着她投去视线,随即心满意足地转过头,重新板起了脸。
云琹:“……”
只听太皇太后再次问询,康熙微不可察地颔首,接着说:“传令下去,就依老祖宗说的办。”
“把那几个刁奴拖下去,押入慎刑司。”说着,他瞥向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惠妃,冷道:“惠妃纳喇氏,管束不利,教养失职,罚俸半年以儆效尤。此外,小十即将满月……你也好整合一番宫中事务同贵妃交接,尤其是膳房等重中之重,如此才不会手忙脚乱。朕说的可对?”
品出了皇上话中的少许讥讽,结合责罚的内容,惠妃只觉一股涩意冲上天灵盖。
罚俸倒没什么,不过丢了面子而已。只是同贵妃交接宫务……就是变相的夺权!
皇上终究对她产生了不满。
惠妃一想到今儿陷入了贵妃的算计,没了胤禩这个助力,日后还要放权协理于她,心间便火烧火燎的,又气又怒,又怨又恨。
还有宜妃那个油盐不进的,即便把郭络罗氏绑在了一条船上,惠妃也没了欣喜之意。
喜事紧接着悲事,何其荒谬?
她强笑一声:“皇上说得极是,臣妾……领罚。”
回宫之后,云琇心情极好地用了午膳,准备去往永寿宫,和贵妃分享分享晨间乐事,恰在此时,梁九功急匆匆地前来请安。
“梁总管。”云琇见他孤零零的,也没带着什么人,不像是来送赏赐的样子,出声问,“这是?”
“皇上正批折子,没多久就赶着奴才来翊坤宫了。”梁九功压低声音,神情很是复杂,“奴才是有口谕要传……”
闻言,云琇端正了脸色,董嬷嬷她们肃然屏息,恭敬地垂下头去。
“皇上说——”
梁九功咳了一咳,而后忍住牙酸,念了出来:“朕觉着,卫氏远不及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皇帝:琇琇在看朕!她定是吃醋了!赶忙说句甜言蜜语安抚她。
皇帝:你们为何如此悲观?朕觉得朕这个猪蹄子还能抢救一下……
梁九功:呵呵。
第58章
梁九功把口谕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翊坤宫蓦然静了下来。
董嬷嬷和文鸳、瑞珠她们听言,差些维持不住原本的恭谨,暗暗露出和梁总管一模一样的、牙酸的神色。
万岁爷……这是在和娘娘打情骂俏呢?
董嬷嬷复杂地想,您让梁九功传这话,真的好么?老奴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些啊万岁爷。
至于云琇,她愣了半晌,目光难以言喻,竟不知作何表情才好。
这是什么劳什子口谕?
自大梦一场后,皇上成日都在想些什么,她竟弄不明白了。
被宫人探照灯一样的目光炯炯有神地望着,饶是宜妃娘娘经历了大风大浪,脸皮早已锻炼得宠辱不惊,还是感觉到了不自在。
非常非常不自在!
这话的意思,好似她爱惨了他,从而打翻醋坛子,别扭起了良贵人;那么大一顶帽子,就这么给她扣上了,完全随心所欲,不讲道理。
她在心底把康熙骂了好几遍,而后动了动唇,耳廓染了些红,少见地卡了声音:“皇上……还有什么话说?”
梁九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犹如突破了心理防线一般,整个人都升华了。
他淡然不已,恢复了从前纵横宫廷的大总管的气度,笑眯眯地道:“回娘娘的话,皇上就让传了这句,没别的了。对了,您可有什么话让奴才代为回禀?”
思及临行前,万岁爷那努力压下嘴角的希冀模样,梁九功无声地、幽幽地叹了口气,微微躬下身去,做好了当传声筒的觉悟。
他直直竖起两只耳朵,想要听见宜妃娘娘的“五星好评”
“有话的……”云琇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说,“皇上觉着,可臣妾不觉着。”
忍不下去了。
还想本宫感动?惯的你。
梁九功:“……”
受理了八阿哥失踪一事,紧接着惩罚了惠妃,康熙的心情原先算不上好。
后宫这些女人,在他面前一副面孔,在人后又是一副面孔。
原以为惠妃是个端庄贤淑、持家有道的,同宜妃一般,算得上表里如一;他也不吝赏赐夸赞,甚至夸她是个慈母,谁知没过多久就要收回这话,打得他脸疼。
都说君无戏言,惠妃这副做派与欺君又有什么差别?
就算胤禩的生母出身低,假使小八从小长在泥里,那也是他的儿子,大清尊贵的皇子,不是纳喇氏可以放纵刁奴、半点也不上心的理由!
先是皇贵妃如此,而后又是乌嫔、僖嫔、平嫔,再是惠妃……认清她们的为人之后,对于后宫无休无止的手段、算计,皇帝看得愈发明晰,也愈发厌烦了起来。
要么蠢,要么毒,要么持身不正,被人抓住了把柄。
还是多瞧瞧琹琹,多洗洗眼睛来得好!
想起云琇,他便想起了今晨慈宁宫的一幕幕。皇帝心头蓦然一动,脸色由阴转晴,低声嘱咐了梁九功一句话,随即嘴角翘了翘,眼里含了些许期待,心态平和地翻起了折子。
过了一个时辰,梁九功终于气喘吁吁地回了来,心间叫苦不迭,面上期期艾艾地道:“万岁爷,宜主子说……说她……不觉着。”
皇帝:“……”
不对啊。
康熙一愣,敲了敲桌案,阴晴不定地瞥他一眼:“可有乱传朕的口谕?”
梁九功哆嗦了下,飞快摇头:“奴才哪敢啊万岁爷。”
康熙沉思了起来,忽然间灵光一闪,脑海掠过丝丝恍然。
“你宜主子红了耳朵,或是红脸了没有?”他问。
梁九功恍惚地应了一声,该是有……的吧?
“有、有的。”梁九功心虚回答,给自己疯狂打补丁,“奴才只大略看了一眼,就不敢直视娘娘了。”
这话才对!
康熙转了转扳指,轻笑一声,“朕就知道,她这易害羞的个性从未变过,还有醋劲,真是大的很。若朕今晚不安抚一二,她还不知要怎么编排朕。”
少顷,皇帝满意地收回了视线,愉悦地看起了奏折,徒留梁九功立在原地,眼神放空,咽了咽口水。
宜妃娘娘害羞?醋劲大?
奴才怎么觉得正相反呢?
罢。您是天子,您说是就是吧……
惠妃失了养母身份并罚俸半年,八阿哥回到良贵人身边,母子俩迁居慈宁宫偏殿。
接踵而至的消息很快出了紫禁城,这对静心等待皇上召见的明珠来说,不亚于一个大噩耗。
他面色大变,眼神微微一凝,前些天还好好的,娘娘怎么就被责罚了?
罚俸倒没什么,就是禁足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可没了八阿哥,娘娘的布置要如何展开下去,日后又如何为大阿哥铺路?
要知道,八阿哥生母出身低,生母同样在延禧宫住着,没有比他更好的助力人选了。兄弟亲缘自小就可以培养,太子与四阿哥、五阿哥再亲近,也比不得大阿哥同八阿哥的关系。
毕竟四五两位阿哥没有住进毓庆宫!
……
这事来得蹊跷,怎么偏偏是良贵人得了抚养之权?
明珠直觉惠妃是给人算计了。他沉着脸,在厅堂来回踱着步,吩咐亲信道:“你们去探听探听,惠妃娘娘到底因何受罚。来人,备轿,老夫需进宫一趟……”
他有要事求见皇上。
若能为娘娘求情最好,若不能,可千万得拉住大阿哥,让他不要冲动,不要贸然为额娘鸣不平,否则火上浇油,惹得万岁爷震怒,只会得不偿失。
方方面面都顾虑了一遍,明珠皱着眉,郑重地往宫里递了牌子。
还没等上多久,乾清宫就来了人,是梁九功的亲传徒弟小李子。小李子一见他便恭敬地道:“瞧瞧奴才,真是撞了大运!明相来得正好,万岁爷正要宣您觐见呢。”
万岁爷正要宣召于他?
见小李子如此态度,明珠眯起眼,心下有着诸多思量。
行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趁人不备之时,他悄悄塞给了小李子一个红封:“李公公,奴才斗胆问一句,皇上圣体可否安康?”
这是变相地询问康熙是喜是怒,心情好还是不好。
小李子望了眼红封,神色不变地接过,依旧恭敬而亲切地笑:“中堂大人不必担忧,万岁爷龙体康泰,方才还召见了多位大人……您请。”
因着惠妃的事儿,明珠心里存了些许焦灼,只面上冷静得看不出什么来。
小李子说了话,又好似什么也没说。但,他既愿意接过红封,说明皇上暂且没有迁怒自己,如此便可以微微放下心了。
到了乾清宫,明珠拍拍衣袖跪了下去:“奴才明珠,叩见万岁爷。”
“来了?起来吧。”康熙瞥他一眼,继续执笔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道,“惠妃驭下不力,使得刁奴作祟,胤禩失踪,太皇太后震怒,谁的求情也没有效用。”
明珠一惊,起身的动作迟缓了几分,一是惊于皇上竟同他解释了,二是惊于皇上言语中的指向内容。
宫里头原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怨不得,怨不得!
——求情的路被堵死,那就只好迂回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