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123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步惜尘身后一名恒王府的庶子上前拦了马车,摇扇问道:“小姐好风姿,敢问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此言轻薄,丫鬟面露怒色,欲出言相斥,那少女暗自拦了,上前一步对步惜尘福了福。这一福,风拂起香荷大氅,那大氅里香衫素罗,不似京中女子喜爱的罗裙式样,倒如见江南春色,说不尽的婀娜婆娑。

  少女道:“这位公子,小女子久居江南,此番回京投亲,赶着回府拜见长辈,望公子行个方便。”

  “哦?回府?”步惜尘笑问,“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安平侯府。”

  恒王府几个庶子互看一眼,皆面露惊色。

  安平侯沈家当年也风光着,武宗皇帝生母便是沈家女,只是如今元家当道,沈家没落多年,这些年为了谋求起复,四处联姻,早已成了盛京里的笑话。

  安平侯府本没什么好让他们惊讶的,他们惊的是这小姐说她是江南回来的!当年,安平侯次子沈二那一支流放到了江南小县,沈二死在江南,死后的牌位沈家都没敢接回盛京。半年前,倒是有消息说江南沈府出了事,沈二的庶子外出走商的途中路遇水匪,遭匪徒所杀,一船的人和货物沉了河,连尸身都没捞出来。那庶子之母刘氏听闻儿子遭遇不测,想不开在府里上吊身亡了。她乃沈二的侧室,这些年主理府里中馈,她一死,府里便没了主事的,沈二的嫡女又是个药罐子,安平侯府的老封君便递了牌子入宫,求太皇太后恩准她回京养身子。

  以安平侯府这些年的行事之风,接沈二的嫡女回来养身子是假,想在盛京给她谋门婚事,借机联姻是真。当年,武宗皇帝没少弹压元家,先帝晚年立储之争时,安平侯乃三皇子一党,三皇子在朝中呼声最高,而九皇子年幼,储君之位不可能是他的,因此那些年在朝中,安平侯没少跟元相国对着干,如今朝中是元家的天下,太皇太后记仇,沈家这些年没少吃苦头。沈家的老封君求太皇太后将沈二之女接回来,京中不少人等着看笑话,没想到太皇太后还真准了?

  莫非太皇太后不记仇了,沈家要起势了?

  “原来是沈小姐。”步惜尘面上倒无惊色,问道,“小姐初到盛京,可认得到安平侯府的路?不如本世子给小姐带了路。”

  世子?

  沈问玉的丫鬟倒惊住,瞧步惜尘玉树临风气度尊贵,没想到小姐运气这般好,一回京就遇上了王公世子,只是盛京里王公府第不少,有风光的,有不风光的,不知这位是哪位王公世子。

  “多谢世子,车夫识得路。”沈问玉福身婉拒,她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娴静温婉,似水柔弱,盛京贵族女儿里难见的气韵。

  步惜尘却上前掀了她的马车帘子,往里头一瞧,笑道:“盛京天寒,如此简陋的马车怎防得住风?小姐还是乘本世子的马车回府吧。”

  他给身后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奔进望山楼里,不一会儿,后院赶出辆华车来,车后插着彩旗,上书一个“恒”字。

  沈问玉的丫鬟见了,暗吸一口气。

  恒王府?

  恒王府的马车可坐不得!

  “小姐请吧。”步惜尘将那丫鬟的神情看在眼里,眉宇间添了几分阴沉,亲自打了帘子,让沈问玉上车。

  沈问玉半低着头,面戴轻纱,瞧不出神色,只袖下的手却微微捏紧。

  “我二哥想送沈小姐去侯府,小姐便上车吧,在下愿为小姐引路。”恒王府一名庶子道,边说边将折扇收了,伸手来牵沈问玉。

  沈问玉往后一退,丫鬟白了脸色,车夫不敢来拦,围观的百姓也噤声不敢多言,望山楼上却忽然泼下杯茶来!

  那茶水烫着,不偏不倚正泼在那恒王府的庶子头上,那庶子被烫得嗷一声叫起来,一蹦老高,寒风一吹,脸上冒着热气,沾着茶叶,滑稽狼狈。

  “何人!”那庶子怒极,抬头望去。

  街上的百姓也纷纷抬头,见一人临窗,雪冠墨袍,眉宇疏朗,眸似星河,临高望来街上,那目光让人想起大漠烈阳,关外风刀,只一眼便瞧得那庶子心头似被人刺了个透心凉,不敢再放肆。

  步惜尘仰着头,眸中隐有异色闪过,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侯爷,不知侯爷也在望山楼,吵了侯爷喝茶的雅兴,实是不该。不如,惜尘做东,上来给侯爷赔个罪,陪王爷喝几杯?”

  说罢,他不再理会沈问玉,阴沉地看了那被泼了茶的庶子一眼,便领着其他人进了望山楼。

  人一走,沈问玉之围顿解,她立在街上对元修盈盈一福。

  元修却瞧也没瞧她,他只是心情不佳,觉得街上太吵罢了。如今吵是不吵了,步惜尘要上来,他却没心情寒暄,于是便将茶钱往桌上一放,临窗一跃,纵空驰过长街,百姓哗的一声,只见雪花渐大,男子衣袂如黑云,惊叹的工夫便去得远了。

  直到人走远了,才有人想起来。

  “那好像是……大将军!”

  “没错!是大将军!昨日西北军将士还朝,街上见过的!”

  “路见不平,大将军真乃英雄儿郎!”

  “嘘!”有人嘘了声,往望山楼里瞧了眼。什么路见不平,那作恶的可是恒王府的人,说这话,不想活了?

  那人这才知自己失言,赶忙闭了嘴。

  望山楼上,步惜尘进了屋,屋里却已人去楼空,只有银钱放在桌上。他走去窗边,临窗远望,面色阴沉。

  沈问玉也望着远方,久未动,只裙裾随风,如水如波。

第35章 你且看戏

  暮青回府后便说累了,又去阁楼歇着了。

  这一歇便歇到了傍晚,杨氏送了晚饭来,半个时辰后来收,见饭菜几乎未动,床帐放了下来,暮青进帐歇着了。

  杨氏端着饭菜悄悄退了出来,到了阁楼门口将饭菜给月杀瞧了瞧,愁道:“只用了这点儿。”

  雪又下了起来,大雪压弯了院儿里桃枝,屋檐下掌着灯,月杀瞧去,见盘冷菜凉,不由皱眉。

  “都督午后与侯爷出去,可是用过饭了?”杨氏问,都督中午就没吃,与侯爷出去应时吃过了吧?

  吃个屁!

  望山楼的茶点何时吃得饱人了?那女人半个时辰不到就出来了,马车都没坐,也没与元修一起,不知是否闹不愉快了,是的话最好。

  “这么说出去没用过饭?”杨氏见月杀不答便猜出了七八分,面色顿忧,“那都督可一日未进食了,这可如何是好?”

  都督对饭菜不挑,除了喜食清淡外也没别的,只是饭量不大,远儿还是读书人呢,一顿饭都能吃四个馒头。都督是江南人,喜吃米饭,一顿却只需一碗,有时只喝碗粥就饱了。她可记得当初远儿他爹习武,饭量大着呢!都督这饭量连她都不及,跟她在家中当小姐时那饭量差不多。

  这时,刘黑子端了茶来,到了阁楼门口看见杨氏端着的饭菜,也面露忧色,问月杀道:“都督午后是侯爷接出去的,回来时怎没与侯爷一起?该不是吵架了吧?”

  月杀顿时笑了,谁有本事跟那女人吵起来?只会一句话被她噎死!

  刘黑子和杨氏互看一眼,那不是吵架,也不是心情不好,为何一日未进食?

  “都督年少,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原本就饭量小,再不进食,身子可吃不消。这盛京天儿冷,腹中无食,可抵不住严寒,迟早要生病的,越大人想想办法吧。”杨氏道。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月杀道。

  “那奴婢把饭菜拿去厨房热着,若都督饿了,越大人来传奴婢一声就是。”杨氏嘱咐了句便走了。

  刘黑子将茶送进了阁楼,出来后也退了下去。

  院中无人后,月杀抬头看了眼楼上的窗子,半晌,啧了声,随后大步出了院子。

  *

  暮青向来按时吃饭,今日却没胃口,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破了例,暮青更觉得心里不舒畅,早早地便进帐歇着了。

  边关回朝这一路上起早贪黑,她每日骑马而行,本就劳累,回朝后宫宴上有遇到案子,昨夜就没歇好,今日这一躺下,还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但暮青自打西北从军,夜里睡觉向来警醒,半夜里她翻了个身,感觉帐外烛火未熄,屋里饭菜香勾人。

  有人影映在帐上,摆菜的声儿颇轻,生怕吵醒了她似的。

  暮青顿时心生愧意,她心情不佳,该告诉杨氏和刘黑子一声不必忙活的。她起身便下了榻,打了帐帘道:“不必……”

  话没说完,人便愣住。

  屋里有人背对着她正摆碗筷,本是那蓬莱云上仙,却沾了人间烟火气。

  步惜欢转身,瞧见暮青打着帐帘儿,正望着他发怔,尚有些睡眼惺忪,少了几分冷硬,别有几分娇柔。

  “不必怎样?一日未进食,夜里还不饿?”男子目光有些轻斥,语气倒不重。

  暮青一听就知道是月杀所为,皱眉道:“你的隐卫训练科目里是不是有管家一项?”

  她今儿没吃东西,让府里的人担心了,她知道。可她一日不吃饭又饿不死,何必惊动他?他如今可不是在汴河行宫,盛京宫里处处是元家的人,出宫岂是那么容易的?

  步惜欢瞧她还挑月杀的理儿,气得一笑,没好气道:“岂止我的隐卫成了你的管家,我都成了你的亲兵了。大半夜的特意从宫里出来给你摆膳,还不麻溜儿过来吃饭!”

  暮青没麻溜儿过去,她披了件外衫,慢步去桌前坐了,问:“什么时辰了?”

  步惜欢懒懒道:“嗯,不止摆膳,我还成了报更的了。”

  “愿报不报。”

  “愿,怎会不愿?”他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四更了。”

  凌晨一两点了?

  暮青倒不知自己睡了这么久,她抬眼见步惜欢正拿着碗筷帮她布菜,冬笋芙蓉虾,杏仁乳豆腐,一样样地往碗碟里摆,后又给她盛了碗酒酿老鸭汤。杨氏知道她喜食清淡,鸭汤上少见油星儿,步惜欢却还是耐心地把上头少有的几点油星儿给撇了,汤碗放到她跟前儿时热气腾腾,淡淡的酒香,那碗里汤水清清亮亮。

  夜深静好,男子含笑坐在她对面,饭菜热气模糊了容颜,几分懒倦,缱绻溺人。

  暮青忽然愧疚更深,她向来自律甚严,随性而为一次,却叫身边人跟着担忧,这等事日后再也不干了。她捧过汤来喝,低头吃饭,再不多言。

  步惜欢偏打趣她,“怎么一日不吃饭?”

  暮青夹颗虾仁在嘴里,淡道:“犯蠢。”

  蠢?她若蠢,世上还有聪明人?

  其实,他倒希望她多使使性子,喜怒爱憎莫要都藏在心里,那会太苦。他尝够了,望她能洒脱随心些。

  “可是立后之事,心里不痛快了?”步惜欢笑意渐浓。

  “只是有些乏而已。”暮青随口道。

  步惜欢挑了挑眉,笑得醉人,“昨夜咱们似乎没做什么,这便乏了,日后可如何是好?”

  暮青正喝汤,险些呛着,抬头时皱眉道:“步惜欢,你……”

  算了,他若是能正经,那便不是他了。

  “立后之事,说来我倒是要谢谢她。”步惜欢一笑,高深莫测。

  谢太皇太后?

  “为何?”

  “不然,我哪知你的心意?”

  “……”这人果真没正经!

  “你若不想说就算了。”暮青低头吃饭,他方才那莫测高深的神情,可不像是只为了此事的。

  步惜欢笑叹一声,“你要忙的事不少,此事就别操心了,看戏就好。”

  如此说来,他对立后之事心中已有计策。既如此,暮青便不再问了。

  “心情可好些了?”好不容易她吃醋,他就是不想轻易放过她。

  “嗯,尚可。”这回暮青不含糊了,免得有些人又说些不正经的。

  “哦?只是尚可啊……”步惜欢瞧着暮青,话里意味深长,笑着便起了身,“看来为夫得努力些,才好让夫人满意。”

  暮青:“……”

  何为脸皮厚的最高境界,她算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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