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223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暮青耳根微红,见步惜欢笑着勾起她的凤带,瞧那样子也是要为她宽衣。可他却与她那利落的手法不同,折磨人般勾着她的凤带在指间绕啊绕啊绕,绕到尽处使力一扯!她正被他绕得心神不宁骨头酥痒,冷不丁被他一扯,顿时扑进他怀里。

  眼前一片温润玉色,伴着沉沉的笑声,她脸颊都要烧着,正要坐起,外袍和中衫便从肩头滑落了下来。帐子里忽然便生了月光,少女发如云,肩如雪,美人弯似玉钩,最美的风景却被襦裙遮了,只见红牡簇簇,一团锦绣。待锦绣褪尽,忽见冬景,梅枝凌寒,粉梅初绽,清香似扑鼻,让人屏息。

  男子的目光越发深沉慑人,少女敏锐得如同小兽,伸手便去捞衣衫,手刚在衣衫里摸了一下,便被男子的手掌覆住牵起,她睃了他一眼,听他哑声笑道:“娘子,春宵一刻,该歇了。”

  说是歇息,步惜欢拥着暮青躺下后却没动。盛京三月的天儿夜里还很凉,这两日又下着雨,夜里更凉,他拉过锦被来将她盖得严严实实,自个儿却懒洋洋坐了起来。暮青瞅着步惜欢,不知他又要闹什么花样,却见他低着头,取了自己的一缕墨发,又勾来她的一缕青丝,轻轻系在了一起。

  暮青一怔,步惜欢躺回来,两人共枕同被,他在被下握住她的手,满足地长叹。

  暮青却仍怔着,手心发热,心也发热。

  结发共枕……

  今夜,她穿戏服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起他在府衙马车里的话,心软想如他的愿罢了。没想到他见了之后会为她绾发梳妆,亲写婚书,她以为他如她一般,也是一时兴起,毕竟没有花轿,没有官媒,没有礼官,也没有高堂宾客,这阁楼里红绸未挂,被褥床帐未换,连张喜字都未贴,怎么也没有成婚的喜气。可是没想到,他与她拜了天地,行了合卺礼,连结发共枕都没落下。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准备的没有办法,而能行的夫妻之礼,他一样也没有疏忽。

  暮青转头,见男子笑容浅淡,却意态满足。

  他是认真的。

  “为夫尚有一事未得满足,还望娘子成。”他将这一刻品味足了才转头笑看她。

  暮青问:“洞房?”

  这世上的女子里也就她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俩字来,步惜欢低笑一声,转身将暮青拥入怀里,戏谑道:“娘子想要洞房,也得先唤声夫君不是?”

  暮青这才知道自己想歪了,却不知步惜欢怎么对这声夫君如此执着。

  “嗯?”男子将脸埋在她颈窝里磨蹭着,鼻音懒得她骨头都酥了。

  “不唤?”他笑问,轻吻她的耳珠。

  她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气力莫名失了,哪还顾得上开口说话?

  他的笑声却沉了些,似乎惩戒,手指一勾,她忽觉肚兜一松!

  帐中忽闻吸气声,随即气息忽窒,渐生婉转。

  阁楼廊下,月杀倚着门框,月影盘膝闭眼,两人都当没听见。楼上声音浅如低风,两人专心听院中梨枝飒飒;楼上声音莺啭如啼,两人专心听春虫夜鸣;楼上声音如浪拍岸,月杀甩甩衣袖,袖风甚大,什么都没听见。

  但即便如此,两人还是听见楼上传来低笑声,随即便是少女咬牙切齿却软软的声音。

  “月杀办事越发自作主张了。”

  “嗯,不过这回自作主张倒是办对了差事,该赏才是。”

  月杀:“……”

  月影眼一睁,起身道:“时辰到了,主子该回了。”

  月杀瞥了他一眼,没出声,那意思很明显——找死你就去。

  阁楼里,帐帘儿却一掀,步惜欢下了榻来,男子暖肌俊骨玉背生辉,烛光下生着层薄汗,红袍一展便将其遮了。

  暮青抬手掀开半边帐帘儿,肩头如画红梅,比眉心那朵金梅还要娇俏,却也生着层香汗,青丝微湿,眼神朦胧,说话尚且气虚,话却认真,“你总忍回去,对身子不好。”

  步惜欢边穿衣边回首,打趣道:“娘子真比为夫还急?”

  暮青面色微冷,她是为他的身子着想!

  见她恼了,他才将那不正经的笑容敛了,坐到床边轻抚她的发,那发丝刚刚与他的结在一起,他下床时有多舍不得解开,就有多珍惜她。那滋味他未言明,却只有他自己品得出其中酸甜,“青青,我……不想苛待了你,也不能。你是我的妻,当国书相聘,国礼相迎,天下为媒,四海为证。”

  “那要等到何时?”他有此心,若说她不感动,那是自欺欺人。可比起这些,她更在乎他的身子,他若不常撩拨她便是了,可他常常不正经,然后又忍回去,她担心时日长了对他的身子不利。

  “再等一年,水师阅兵那日,便是动手之时。”步惜欢头一回对暮青透露此事,呼延昊走后他便有此心思了。

  这些日子,她在水师大营练兵,不知朝事。朝中正在为两件事忙活着,一是为他选后,二是为狄部选王妃。朝中无人想嫁女与他为后,亦无人想嫁女去草原,因此推来推去,吵扰不休。

  但此二事乃是朝中必为之事。

  元家想要废帝自立,需先借一事为引,这件事便是立后。他这些年背负着昏君之名,在百姓心中,他宠信男妃荒淫暴虐,不为礼教所容。他未立后,这些年死的宫妃也好男宠也罢,不过是些妾侍,但若是嫡妻都被他折磨死了,天下人必难容他。他之嫡妻位重,乃一国之母,如若暴毙,元家必细数他这些年的荒淫暴虐之事,借机废帝。

  元修此番回边关,也是因为知道元家起事没他不行,他在边关一可拖延元家借立后废帝之举,二可盯着呼延昊。

  呼延昊和亲之举图谋太多,他图谋草原之心未死,图谋青青之心也未死,让她送嫁是假,将她留在关外才是真。一年后水师阅兵之时,呼延昊会亲自来大兴迎娶和亲王妃,他不想让青青出关,只能那时动手。

  那时,元修将从西北率兵回来,各方云集盛京,必有一场大乱!

  “哦。”暮青对水师阅兵日动手之事似乎没有多大反应,把帐帘一放便转过身去,“那你想听夫君,也要再等一年。”

  步惜欢隐忍筹谋近二十年,他并非鲁莽之辈,既然决定动手,必有周密计划。若需水师协助,她帮忙就是!此事不愁,愁的是那声夫君。

  她唤不出口,肉麻!

  既然他要等天下大定再圆房,那她就拖着吧。

  “可真心狠。”步惜欢望着那放下的床帐,幽幽一叹,却不恼她。

  穿好衣袍后,他走到阔椅上将那两张婚书收入怀中,转身之时瞥见桌上还剩着张红纸,不由心中一动,到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物来便坐下了。

  暮青背对着床帐,等着步惜欢下楼去,却久未听见他的脚步声,反倒是屋里窸窸窣窣的,不知他在做何事。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脚步声走来榻前,帐帘一掀,不必回身她便感觉得出男子落在她背上那道深深的留恋的目光。她以为他临走前会说些情话,亦或打声招呼再走,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似乎掀开床帐只为看她一眼,随后便悄悄地走了。

  待听见步惜欢走下楼梯的声音,暮青才回过身来,一翻身便怔住了。

  她的枕旁放着一物,目光落上去,她忽然鼻头发酸。

  那是一张大红的剪纸。

  一个字——囍。

  

第164章 元修离京

  次日,暮青醒来时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了,昨夜好似做了个很长的梦,唯有枕旁静静躺着的囍字提醒着她昨夜一切都是真的。

  她竟然跟步惜欢拜堂成亲了……

  暮青淡淡的笑了笑,掀开锦被便要下床,被子一掀她便急急裹回了身上。床帐垂落,帐中光亮熹微,少女静静坐着,回想着方才瞥见的光景,不由想起昨夜。她面颊飞红,静坐了会儿,待情绪平静了才裹着锦被下了榻去。

  武将衣袍果然已经送进来了,暮青速速穿衣,穿戴齐整后一抬头,瞧见对面的梳妆台,铜镜里照出一张清绝的容颜,昨夜的新娘妆容尚在,金梅花钿还在眉心,只是口脂已淡。

  暮青对镜将那花钿揭了,那只盛着胭脂水粉的托盘已被收走,她拉开铜镜下的梳妆盒,那梳妆盒上雕着竹叶,甚是精美,可惜她以前只放了把木梳在里面。她拉开一只小抽屉,将掌心里那朵花钿收了进去。

  这花钿只能用一回,但她不想丢。新婚之夜,步惜欢亲手为她贴画之物,她想留着。

  一起被她留着的还有那张步惜欢亲手剪的囍字,她将囍字和花钿收在一起,关上抽屉时上了锁。

  梳洗束发,簪冠披甲,面具一戴,容颜就此覆住,她又成了江北水师都督。

  昨夜她誊好的奏折已被月杀收走了,这时辰早朝已开,想必此时奏折已在朝中了。

  暮青下了阁楼,月杀不在,血影在后园里守着,听闻脚步声转过身来,顶着张崔远的脸冲她一笑,抱拳便跪,“属下见过夫人!”

  夫人?

  暮青一愣,想起步惜欢还是刺月门的门主,许是眼下不在宫里,血影才称她为夫人。她皱了皱眉,昨夜血影未在后园服侍,竟也知道了她和步惜欢成亲的事,府里究竟是哪个人嘴快?

  “月杀呢?”暮青问。

  “回夫人,杀首领备马去了。”血影答着,那狗腿子般的笑容里似乎有着别的意味。

  “嗯。”暮青面无表情,冷淡地问,“什么时辰了?”

  她一问时辰,血影笑容更明灿,“辰时三刻了,早朝已下,镇军侯和西北军诸将正往城门处去。”

  “江南有何消息?”

  崔远等人去江南一个月了,应该已与盛京传过一回信了。

  血影听暮青问此事,总算收了嬉笑的神情,道:“今日早朝,朝中商量的就是此事。江南那边童谣已起,说的是王妃被杀,圣上隐忍,元党篡朝和贪污西北军抚恤银两的事。元广震怒,想必今日就会派人去江南!”

  崔远等人到了江南倒是初战大捷,但暮青并没有过多的喜意,他们此战胜在元党毫无防范上,如今元广震怒,对崔远他们来说,往后才是险的时候。

  暮青心中有数后便往前院去了,她步履匆匆,看起来像是赶着去城门送元修,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血影那别有深意的笑容总是在脑海里晃,月杀出府备马,此事有蹊跷。

  他很少为她做备马牵马的事,他是亲卫长,这些事以前都是交给刘黑子的,今儿刘黑子不在府里,可血影在,以月杀的性子,他必会把此事交给血影,可他没有,亲自去备马,只有一个可能——避着她。

  昨夜月杀守在阁楼下,应是听见了什么。

  暮青心中懊恼,面色却如往常,到了都督府门口,见月杀牵着战马正等着她,卿卿在门口溜达,听那马蹄声和喷鼻声就知它很不耐。

  月杀把马缰往暮青手里一递,以往看她的目光总是冷飕飕的,今儿也是冷飕飕的,但正眼都没了,只有余光。暮青接来缰绳便上了战马,月杀见她竟然面无表情,不由皱眉。

  昨夜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她就是没有新妇该有的娇羞,也该欢喜些吧?

  怎还跟往常一样冷着张脸?

  “给!”月杀上了战马后将一物递给暮青,“瑾王早晨派人送来的。”

  暮青接来手中,见是一只药瓶和一封信,她当即便打开了,信中只有寥寥几句话,字迹似有仙骨,其神高傲,“此药养身,日服两粒,早晚勿忘,盼好。”

  暮青将信收起,这信无称呼亦无落款,必是巫瑾怕她在军中被识破身份才故意没写的。这药应是调理她的信期的,她自前夜在王府里喝了汤药后肚腹便没有再疼过,腹痛是信期将至的信号,只是她的信期许久未至,也不知何时会至,此药应是调理身子缓解腹痛的。

  大哥……

  暮青品味着这称呼,抬起头来时眸中融着暖意,“魏卓之回来了没?”

  “还没有。”

  暮青皱眉,这人去哪儿了?

  前夜跟着她进了内城,说是要寻故友,她告诉过他要他一早就来都督府,可他昨天没来,今儿竟还没回来!

  元修就要走了,暮青不打算再等,冷声道:“让崔远在府里等着他,回来了就拿府里的腰牌送他出城。”

  眼下说话是在都督府门口,街上虽无旁人,暮青却担心隔墙有耳,因此未提血影之名。

  “走!”说罢此话,暮青策马驰出了长街,出了南街,上了城门主街,忽听后头有人喊她。

  “等等等等,来了来了!”

  暮青和月杀勒马回头,见魏卓之从前街旁的一条巷子里策马驰出,见了两人拱手一笑,“对不住,对不住,久未见故友,叙旧忘了时辰。”

  “你何止忘了时辰,你是忘了日子。”暮青皱眉,她对气味敏感,魏卓之身上有股子脂粉香气,她昨夜才用过脂粉,绝不会闻错。

  她望了眼魏卓之策马驰出的那条巷子,那方向似是冲着西街。

  他从青楼过来?

  魏卓之看见暮青的眼神,却仍笑得没心没肺,“哪是忘了日子,昨日本要到都督府去,听说外城出了命案,那红衣女尸被人剔肉削骨,死状奇惨,吓得我一天没敢出门。”

  此话一听就知是胡言,暮青没空听人油嘴滑舌,道声出城便往外城驰去。

  *

  城门街道两旁已挤满了百姓,盛况一如西北军还朝受封那日,时隔三月,将士们启程赴边关,高坐马背,士气昂扬。镇军侯、西北军大将军元修亲率麾下将领和五百精兵面朝长街,在他身旁的还有穿着骁骑营将军战袍的季延,季延今日上任,要出城前往骁骑大营,但众人都没出城,聚在城门口,似在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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